“是!”那侍卫应了,带了两个人一起把岳氏带着走了。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宋太后主仆两个。
逼死天色已经将明,但是阳光未起,天地间却是一片灰蒙蒙冷肃的气息。
“太后娘娘――”侍卫小声的催促。
宋太后仰头去看天,然后微不可察的吐出一口气,举步继续往前走去。
这件事,她其实从未想过会有东窗事发的这一天的,总以为就算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了,但至少――
是可以在外人面前留着最起码的一点体面的。
可是绕来绕去,这层皮还是被毫不容情的当众撕开了。
是啊!几十年了,她一直惦记着那个男人,时至今日也未能忘情。今时今日,她甚至都不是栽在岳氏那女人手里的,而是这几十年来她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一败涂地的。
生不逢时,却又偏偏情不能自已!
自嘲的一声苦笑就只泯灭于心里,这个素来冷静淡漠的女人还是以那样一副骄傲尊贵的面孔和神情举步往前走去。
“贱人!贱人!”身后的大殿里,皇帝无力的伏在桌子上,双手死死的攥成拳头,歇斯底里的吼。
但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了,他那声音漫过喉咙就成了嘶哑低沉的嚎叫。
“陛下!陛下您消消气,保重龙体啊!”高金立抚着他的脊背连声劝道,见他的状况是真的不好,就赶紧咬牙把他架起来,强行拖着回了后面的寝殿。
皇帝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脚下虚浮的跟着他走。
这一次,殷述却没有跟,只面目清朗的负手站在这大殿里。
他站在最里面,而殷绍站在大门口。
第一次,兄弟两个以对等又对立的姿态这样公然的对峙。
“怎么,不急着进去扮你的孝子贤孙了?”殷绍唇角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拿眼角瞥了瞥殷述身后。
殷述扬眉,那笑容依旧明朗纯澈,人畜无害,笑嘻嘻道:“扮什么扮啊,这会儿父皇人都晕了,他又看不见。”
对啊,他这个孝子贤孙的样子就是故意扮出来的。
既然都已经摊牌了,他也根本就不屑于在殷绍面前再掩饰什么。
殷绍是没想到这熊孩子一变脸会是这个样子的,当即一愣,紧跟着殷述已经话锋一转,同样是冷嘲热讽的反问道:“先是老三和梅妃的事,然后又是皇祖母的旧情人,太子哥你苦心孤诣一件一件的把这些事情一股脑的往外堆,看来这是唯恐父皇的命长了,所以不遗余力的想要气死他啊?”
如果没有殷述突然蹿出来,殷绍是不在乎皇帝再多活几年的,可是现在――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锄掉了殷梁,一定不能等殷述的翅膀硬了再和他斗法,这样一来,赶在他羽翼丰满之前让皇帝及时驾崩这就尤为有必要了。
兄弟两个,谁都没藏着掖着。
殷绍也不掩饰,针锋相对的直接笑道:“半路上的便宜并不是那么好捡的,这机会得来不易,你可得抓住了。”
说完,转身就走。
“彼此彼此!”没曾想殷述就在他背后扬声道:“有时候步步为营也不一定就能抢到先机,太子哥你也千万多用点心。”
这熊孩子!耍起浑来可比殷梁给人添堵的功夫更叫人气闷。
殷绍的心里莫名堵了一下,但是脚下步子不停,仍是不着痕迹的快步走出了皇帝的寝宫,一直走到了外面的御道上,他方才止了步子。
“殿下?”蒋成海一愣,赶紧止了步子回头看他,“您怎么了?”
“本宫被殷述算计了。”殷绍道,语气笃定。
“怎么?”蒋成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您是说城门楼上的事……”
那件事,想来的确是叫人扼腕的。
他们一心要拔出殷梁这个眼中钉,进而忽视了其他方面,属于防范之下居然让殷述趁虚而入,捡了大便宜。
“不只是那件事,是文馨的事。”殷绍说道,眼底的光线冰凉一片。
随后,他眯了眯眼,眼底隐约的带了几分戾气,“如果本宫所料不错的话,文馨应该早就被小七控制了。”
“殿下何出此言?”蒋成海却还摸不着头脑。
“你仔细想想,如果真如文馨所言,殷梁是把梅氏送给了即墨勋作为合作的诚意了,那件事也应该是发生在皇庙的截杀时间之后了,而那个时间,文馨却早就被送进了宫里,被限制在母后的身边,足不出户。就算殷梁和即墨勋之间用梅氏做了交易,她也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当初她进宫之后就可即墨勋那边彻底断了联系了。”殷绍说道,冷静的分析。
他从京兆府的地牢里找到文馨的时候,文馨也正在意难平的时候,很痛快的答应了进宫替他指证殷梁,并且还告诉了他这个惊天秘密。
因为这个把柄实在是太叫人惊喜,他当时也有些被冲昏了头脑,就只直觉得记得文馨是彭泽的公主,曾经更是即墨勋的枕边人,于是便顺理成章的以为她会知道这些隐秘很正常,却完全忘了整合所有事情发生的先后时间,一直到现在尘埃落定,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
就算梅氏的事文馨不可能无中生有,那这秘密也绝对不是她从即墨勋那里听来的,而的在这京城之内,有人告诉她的。
当然,从立场上看,那个利用她人可也能是殷湛或者宋楚兮,可是现在最大的受益者却成了殷述,那两人的嫌疑反而不复存在了。
“可是――康王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秘密的?”蒋成海问道。
“应该不会太早,否则他也没必要仓促之中选择来用一个漏洞百出的文馨替他出头了,早就去拿别的证据了。”殷绍道,闭上眼仔细思忖了片刻,便就了然于胸的感慨,“原来如此!”
“殿下是说……”
“你当京兆府的地牢真的就是铜墙铁壁,保证可以滴水不漏吗?”殷绍道,意味深长的深深看了他一眼。
殷梁把文馨关在那里,殷述早他一步猜到了,然后用了手段派人进去提前和文馨串了供,再等着借他的手来对殷梁发难。
虽然锄掉殷梁也是他的计划,但是被别人还从背后算计了一把的滋味却是不好受的。
殷绍的神色冰冷,明显是恼怒非常的,但最后唇角扬起的却是一抹残忍的讽笑,“就让他先得意片刻吧。”
事情还没完呢,今晚的殷梁和宋太后都只是开胃菜而已,他既然已经下了本钱,难道利息会只收这么一点吗?
------题外话------
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妈带走了我的智商,今天明明该是很激情的一章,我愣是觉得智障附体给写成了渣,唉!
ps:顺便整个记录帖,勺子君目前是二连环,殷梁+太后+……
☆、第060章 凤凰落草,太后被囚
宋府。
宋楚兮这一觉是睡到天光大亮才醒,睁开眼,身边无人,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她偏了偏头看过去,却见殷湛一身锦衣华服的背影背对着自己站在大门口,压低了声音在和卫恒交代些什么事情。
这一夜……
宋楚兮脑中的印象有些空洞,拧眉思索着坐起来。
殷湛听到动静,回头见她醒来就对卫恒道:“你先去吧。”
卫恒应声退下,他便转身回了屋子里。
宋楚兮揉了揉鬓角,抬眸看他,“你怎么还在这里?外面……”
她这一觉居然睡的人事不省?这太反常了。
她看着殷湛的目光里,带几分探寻的意味。
殷湛俯身在床边坐下,也不推诿,抬手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缓声道:“已经没事了。怀王策动了城外驻地的禁军意图逼宫,不过事态已经平息了。”
他说话的神情语气都很平淡,仿佛谈论的就是萝卜白菜那样的小事。
皇帝必定是有他自保的手段的,宋楚兮就算没有摸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心里也有所感觉,因为殷湛对他的态度其实就已经能说明一些原因了。
关于怀王逼宫案的经过,她并没细问,只还定定的望着殷湛。
如果只是殷梁的事,殷湛没必要对她有避讳,让她睡了整夜。
殷湛看着她,面对她眼中质疑的神态,终是无奈。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并未曾回避什么,只就心平气和的看着她的眼睛道:“太后的事……东窗事发了。”
居然是――
宋太后?
怪不得他自作主张,让她回避了。
宋楚兮一愣,紧跟着,心里更是莫名的紧张了一下。
她很用力的抿了抿唇,然后认真的重新抬头对上殷湛的目光,迟疑道:“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事,皇上他自己受了重伤,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没顾上,只暂时把人软禁起来了。”殷湛道,并不试图隐瞒什么,顿了一下,他方才又道:“殷绍绑了端木家的老夫人进京,端木老夫人亲口指证了一些事,伤了皇家体面。”
宋太后和端木家之间必定有所牵连,这一点宋楚兮也是知道的,但是怎么又扯了岳氏进来?
宋楚兮只是看着他。
宋太后的私事,殷湛倒是没什么不好启齿的,只是宋楚兮对宋太后却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心里还有些迟疑,顿了一下才道:“据说太后当年一直云英未嫁,蹉跎了许多年的原因……”
宋楚兮愕然一怔。
殷湛的话,没说完,只是怕她觉得难堪。
宋楚兮愣了片刻,然后使劲的甩甩头,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再然后就不可思议的笑出声音来。
“是因为……端木项吗?”这几个字,她吐的万分艰难,不为别的,就为他们这样揭开了一位她所尊重的长辈的旧疮疤。
“大概吧!”殷湛叹一口气,目光深远的回头看着外面越发明朗起来的天色,“当时皇上自己身受重创,端木老夫人和太后当面争吵,她虽然没认,但是你知道的,皇家不比别的普通人家,再者……殷绍布了局,皇上又乐于顺水推舟,所以这件事的影响就只能持续扩大。”
皇帝不会放过宋太后的,这是一定的!
“可是岳氏――”宋楚兮灵机一动,最后便猝不及防的又笑了一声出来。
这一笑,也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苦涩,只最后,她便又一寸一寸缓缓的扬起脸,看着殷湛。
端木岐是什么人?现在整个大郓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更何况是他们端木家?如果不是他有意纵容和默许,殷绍能把岳氏千里迢迢的带来这里吗?
而且就算他事先不知情,那么岳氏被人带走了,他那里必定会很快就得到消息,如果他想要阻止,总归是会有办法的。
就为了激化皇帝和宋太后之前的矛盾,然后制造他们南塘揭竿而起的契机?
这理由看似无懈可击,可是现在宋楚兮却不能信了。
“这世上不会有永远的秘密。”殷湛说道,拉过她的一只手,攥着她的指尖,“与其你一个人一直在那里猜,像现在这样把一切的都抖出来了反而更加一目了然。后面要怎么做,要走哪一条路,只要选择就好。”
宋太后一直隐藏这段过去和纠葛不肯言明,宋楚兮又对她抱着一份感恩的态度,就要时时刻刻的被她牵制。
她自己不好意思去逼问宋太后,那就让别人动手把一切的真相都扒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