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岐一直守在旁边,不动也不说话,只面无表情的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少主,外面北狄太子的人已经撤了。”长城过来了几次,最后才鼓足了勇气走进来,提醒道。
端木岐也不应声,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那女子苍白的脸颊。
“少主,派去请司徒先生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也是咱们运气好,这段时间赶上年关,他并没有远行,应该最迟明天一早就到了,四小姐――她当是不会有事的吧。”长城尽量的劝道。
宋楚兮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较之于常人要弱上许多,就这么硬受了殷绍一掌,可是非同小可的。
可端木岐就是不应声,就好型是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唉!”长城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候,端木岐冷静且低沉的没有任何平仄起伏的声音才响起来道:“你亲自带人去,把府衙那边全部清空,把原来朝廷的人全部驱逐出去,一个不留。从今天开始,大郓城里再不准有任何一个朝廷的官吏露面,府衙的一应事务,先找几个门客过去,全部接受过来,一月之内,全部整顿完毕。”
要驱逐了朝廷在此处办事的官员,那就是要强行夺下大郓城里的实权了。
这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所有人想也不敢想的,可是在南塘这里――
尤其是对长城来说,端木岐会下了这道命令也并不突兀。
“是!属下这就差人去办。”长城领命,躬身退了出去,走到院子外面,就刚好应着宋承柏过来。
“二公子。”长城礼让的打了招呼。
宋承柏却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错过他身边,扯着脖子朝那院子里看,“我刚从外面回来,才知道出事了,兮儿受伤了?她怎么样了?”
“大夫看过了,暂时还不好说。”长城如实回道,顿了一下,还是主动的提醒道:“这里有我家少主在呢,一定会好好照顾四小姐的,二公子您请放心,现在四小姐还没醒,您进去了也没什么用,还是先不要去打扰了,回头等四小姐醒过来了,一定马上就叫人去请您过来。”
按理说端木岐这样喧宾夺主的挡在这里是不妥当的,但是他和宋楚兮的关系毕竟特殊,再加上他的那个身份本身也摆在那里,宋承柏不好说什,就只能点了头。
送走了宋承柏,长城急匆匆的直接就要亲自去衙门督办端木岐交代的事情,他一路匆匆的直奔了大门口,才要上马,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转身对身边的人道:“之前四小姐说有从军中带人回来?去核实过消息了吗?”
“是的!”那人连忙正色点头,“属下本来也怀疑是不是四小姐为了震慑北狄太子,所以这才虚张声势,可是派人去城外看了,她是真的带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回来
的队伍回来,城里咱们这边才刚一起事,外面的人就不动声色的将整座大郓城团团围住了。
“居然是真的?”长城沉吟,居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宋楚兮居然会有这样的远虑,带着军队回来,这一点着实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的。
想了一想,长城还是心存疑虑,“那队人马的主帅是谁?现在他们人嗯?”
宋楚兮这边受了重伤,生死未卜,按理是不能再给城外那些人再下达进一步的指令了,这样一来,那这整个大郓城就应该还处于一众被全面围困的状态,如果这种状态楚兮的久了,就要引发城内百姓恐慌了。
“已经撤了。”那人回道,城里这边的风声刚一平息,不到半个时辰,那些人就悄无声息的散开了包围,退到十里之外的无人处安营扎寨了。
“嗯?”长城本来还在为了这件事苦恼,闻言,却是大为意外,“他们撤了?”
这命令肯定不会是宋楚兮下的,并且殷绍将宋楚兮打成重伤,从常理来讲,外面宋家军的人是不可能这么好说话,说撤就撤的,哪怕就是为了堵住了殷绍给宋楚兮报仇,都有可能起冲突。
“这个――”那人明显是之前没有多想,闻言也跟着露出迷茫的神色,“属下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可他们就是撤,而且一切处理的有条不紊,一点卵子也没出,现在这城外的封锁已经全面解开了。”
这件事,怎么听着都叫人觉得可疑。
长城百思不解,但是思忖之下也容不得再深究,只道:“还是去想办法查一下,那队人马带队的到底是什么人。”
居然在宋楚兮重伤不能主事的情况下还能有条不紊的做下决断,这个人倒是有些临危不乱的胆气和本事的。
“是!”那人应了。长城于是也就不再耽搁,上马先去了衙门。
端木家在大郓城里的根基深厚,他去办的事情都很顺利,将包括丁刺史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驱逐,用了端木家的府兵押解,一股脑儿全部赶出了大郓城。
衙门的那些衙差本来就没什么战力,再加上那丁刺史自己也没太多的主见,根本就反抗不得,就那么灰溜溜的被大发啊滚蛋了。
大郓城中的风声,是在这一天才完全彻底都变了。
长城去处理好衙门方面的事,回来复命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刚好大门口等着接应他的还是之前的那个下属。
“头儿!”那人赶紧应下台阶,却接他手里的马鞭。
“嗯!”长城颔首,快步往里走,一面问道:“四小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什么气色,还睡着呢。”那人回道:“司徒先生应该要明天一早才能到,少主一直在秋水榭守着,没挪地方。”
虽然宋楚兮当时也不是非得要去接殷绍的那一掌,可她当时既然是那么做了,怎么看也都是为了端木岐挡下的。
且不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有些剪不断理还乱,哪怕是之前没什么关系,端木岐这会儿也不能丢下她不管的。
“唉!”长城叹了口气,意味不明,快步进了门,这时候才又想起来前面交代下去的事,就又止了步子道:“还有下午我叫你去查的――”
“暂时还没有消息。”那人道,有些惭愧的扯了下嘴角,“那边军中防范很严,没有透露出军中主事的到底是什么人,而且6有一点很奇怪的是,四小姐这边出事也不算小事了吧,可那边军中却一直很安静,并没有请来过来探病或是询问状况的。”
宋楚兮生死未卜,按照常理来说,那些人是应该恐慌的。
这样一来,就只能说明她军中的主事之人非常的沉稳又有主见。
“好,我知道了。”长城应了,心中不由的就又更多了几分戒备之意思,只这样一想,就又有些更大的疑团涌上来。
他一时失神,片刻之后,不经意的一抬头,却见何鹏刚好从前面的宫门前走过去。
“何鹏!”长城唤了他一声,赶紧快步走过去。
“有事?”何鹏止了步子,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听说四小姐从军中离开之后,南蛮人又不死心的几次试图袭营,但是都被那边应付过去了。之前宋大公子出事的时候,军中几位副将不是几乎全部损失掉了吗?现在四小姐这个样子,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办法回去主事了,那边现在是什么人在管着?可靠吗?时间长了的话,会不会有什么闪失?”长城问道。
“那次事情之后,军中的确是有些乱套,四小姐又重新提拔了一些人,据说很有两个可用之才,我们走的时候,军务是交给了一个姓凌的副将暂管的,那人好像其实是宋家的家奴出身,据说为人还是很可靠的。”何鹏想也没想的直接回道。
说话间长城一直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但见他神色坦荡自然,倒也不像是在遮掩什么的样子。
“这就好。”长城道,不动声色。
何鹏急着去看殷述,就没和他再多言,就直接去了安置殷述的院子。
长城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看了两眼,总还是觉得怪怪的,但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快走回了秋水榭。
那整个院子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偌大的一个院子一眼看去空荡荡的,夜里黑黢黢的一片,甚至有点死气沉沉的味道……
屋子里的宫灯也只点了几盏,所有的下人都被赶出去了,这会儿就只有端木岐一个人留在宋楚兮的卧房里。
长城进门的时候,见他几乎还是保持着原来下午自己离开时候的那个姿势还在一动不动的站着,不由的愣住。
端木岐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也置若罔闻。
长城于是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举步跨进门去,“少主,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嗯!”端木岐这一次倒是对答很快,直接点了头,“城门的守卫都派的什么人去?城门一定要严加把守,城内人手不足的话,就再调派一批人进城来,即日起,进出往来城门的所有人都给我严加盘查,一定不能再让朝廷方面的探子混进来了。”
“属下明白,已经吩咐下去在办了。”长城道,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的忧虑,“可是少主,我们就这样强制接管了大郓城,朝廷方面――”
“他们不敢。”端木岐笃定说道:“殷绍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就是再如何的恼怒,也绝对不会冲动行事的。塞上军中的军权还没被皇帝收回去,并且他也没摸清我手里到底有多少底牌,这样没有把握的仗,他不会随随便便的怂恿皇帝打。”
说白了,他们双方的想法现在大致雷同,都不是不想打,而是总想要将圣犬都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在动手,都不想随便的便宜了别人。
提及此事,长城马上就是振奋了精神,略一迟疑,便就倒道出了心中疑惑,“少主,还有一件事,您有没有觉得塞上军中那边的情况很奇怪?”
“嗯?”端木岐终于移回视线,朝他看过来。
“按理说四小姐离开军中已经有些时日了,就算她再有手段,可也毕竟是才刚涉足军方的,根基不稳,但是她从塞上离开之后,那边军营里的情况却并没有丝毫的混乱,就是面对南蛮人的几次偷袭也都应对的游刃有余。方才属下特意试探过何鹏,何鹏却说那里主事的就只是一个四小姐新提拔上去的副将,少主您不觉得此事奇怪吗?”长城慎重的问道。
塞上军中那边的情况,端木岐自然也是时时关注,闻言,就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宋楚兮。
长城沿着他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一眼,“四小姐也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轻易都不会相信人的,这一次她回来的仓促,却又是一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样子,可见她是对自己军中的情况十分有自信的,少主觉得她这底气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宋楚兮这底气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是啊,宋楚兮这样一个满腹新计算机的女人,她居然真的能对自己走后的塞上军中那样的放心?且不说南蛮人肯定要趁虚而入,就是朝廷,都极有可能趁着她人不在,而过去趁火打劫的。
战事还可以互相拼一拼,但是应对朝廷方面的阴招――
比如说朝中皇帝说不放心,派个监军过去督战,那边军中的人该是要如何应对?这可是十分棘手的问题。
“你在怀疑什么?”端木岐抿抿唇。
长城却是满面的忧虑之色,“属下就是有些想不明白。”
端木岐的唇角弯了弯,那个表情虽然十分的鲜活明显,但却是真的构不成一个微笑的。
能让宋楚兮不管不问,能够完全了却后顾之忧的事情――
类似的事情,去年过完年的时候才刚发生过一次。她搅的京城陷入一场乱局之中,自己却是无牵无挂,头也不回的直接回了南塘,甚至于后面大半年里一直被圈禁,她都很放心都没有试图打听过京城方面她走之后的任何消息。
那个时候,他也差异于她居然是那样的沉得住气,现在想来――
她那不是伪装,也不是真的沉得住气,而是因为信心十足,她是真的根本就没有担心过自己走后会发生什么,或是那里的局面会演变的不可收拾。
“天京方面,有什么消息?”端木岐突然问道。
“暂时――好像也没什么的。”长城思忖着回道:“不过北狄太子这一次南下,却的确是叫人始料未及的,眼下才刚正月,他就这样在京中各种宴会上公然缺席,必定要引起有心人士的怀疑的。”
“今年京中缺的本来又不只是他一个。”端木岐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
他在京城的那几天就没见过殷湛,朝廷方面给出的解释是他在京一年,趁着年关,回去临阳处理一些事务,还有祭奠他生母舒太妃去了。
别的什么事情皇帝都能驳回,唯独这个对死者尽孝的事情他没有办法驳斥。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留下了殷黎在京城,算是个人质的意思。
殷黎那小丫头,就是殷湛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金疙瘩,殷湛居然也没反驳,就那么应了。以他的性格,就算他做事再有把握,可但凡是有一种可能在,他就绝对不会将殷黎抛出去做筹码,所以他既然很爽快的答应了让殷黎留下来,皇帝就自然根本什么也没怀疑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端木岐却笃定自己的猜测绝对没有错。
“既然她都早有安排,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最后端木岐道:“今晚你去门口守着吧,师叔来了,就直接把他请进来。”
“是!属下明白。”长城见他不想深究这个话题,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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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兮再醒过来的时候正值黄昏,却不知是过了几天了。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揉成了一团,烈火灼烧一样的难受,她的胸口又酸又胀,只一呼吸就疼的厉害。
端木岐跪在旁边的脚踏上,彼时正歪了脑袋,靠在她的床边,似是睡着了。
宋楚兮不知道自己这是昏睡了多久,只是这一觉醒来却是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
身旁那男子胡子拉碴,脸颊都能明显的见出消瘦的痕迹。
他长长的睫毛映了一层阴影在下眼睑上,那睡姿说是别扭,模样却像是个孩子般酣甜。
宋楚兮不经意的抬了手,调皮的以手指去触他如蝶翼般漂亮的长睫毛。
“醒了?”端木岐立刻就有察觉,一个激灵绷直了身子,拿袖子去抹了把嘴角,随后却又似乎是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这举止太粗鄙,形容之间就多了几分尴尬。
“可不就是醒了吗?好像这一觉睡了好久。”宋楚兮的唇角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