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这样。
“贺承隽,他们为什么都喊你三哥啊?”时温将吃净的木签子扔在垃圾桶里,抽出张纸巾轻轻擦嘴,问出压在心底很久的好奇。
却没想到在问完这句话后,原本还有说有笑酒瓶相碰的桌上,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举着酒瓶刚碰一起的,不知道是该收还是该放;刚把毛豆放嘴里还没去皮的,不知道是该吃还是该吐。
气氛里有种诡异的尴尬。
徒留时温一个搞不拎清情况的人,媚眼轻眨了眨扫向他们,盖不住眸子里的困惑。
不知道他们这种反应是不是表示,她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反观贺承隽本人,嚼完口中的东西咽下后,手中把玩着那根细长铁签儿解释她的疑惑,“我是我家老三。”
大概是今晚的气氛实在太好,聊的尽兴吃的舒心,让时温短暂放下了对外界讯息的敏感。
闻言轻点了点头,想着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问题嘛,便又接了一句,“那你前面两个是哥哥还是姐姐?”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更诡异了,那瞬间好似空气都不流动了,徒留大风扇将白烟吹散到他们这边来,杂七杂八的味道混合起来,浓郁的让人想吐。
贺承隽良久无言,连带着饭桌上除了不明事理的时温外的其他人,也一同寂静无声。
所有人还维持着上一秒的动作,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凌迟般。
时温抬手将落下的鬓角碎发理到耳朵后,露出白皙圆润的耳朵,刚打算扯开这个诡异话题,旁边人就出了声。
“我――”
“不知道。”
声音中是暗沉与不堪的杂糅,惊的时温美眸微微睁大,扭过头去看贺承隽。
却在对上贺承隽那双郁深浓沉的黑眸时,出于对危险的本能逃避,时温眼睫轻颤了颤,想移开视线。
可贺承隽根本没想放过她,轻咬了咬嘴唇,接出下一句让时温更加不知所措的话。
夜里奢华大气的别墅内未燃半分灯火,时温衣服都没换,只蹬了双拖鞋就蹲到角落的猫窝处,去瞧那只被她独自留在家里一整天的命苦黑猫。
经过一段时间的善待与休养,小家伙的精气神儿已经好了很多,也偶尔能用两只前脚支撑着,慢慢爬行些许距离。
原本就明黄透亮的眼珠在暗夜里更加晃眼,一错不错的盯着身前那个,为它填满猫粮和矿泉水的女生,细细的喵喵叫着。
叫声里是全然的依赖和喜爱。
时温闻声停下手中心不在焉的动作,维持蹲着的姿势身披皎洁月色,伸手放轻力道,抚摸了几下黑猫的脑袋。
眼角余光里注意的却是,院子里那成片被银辉照耀的青绿色幼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高许多。
时温不记得当时在烧烤摊上,听完贺承隽那句话之后她是什么反应。
大抵离不开吃惊,或者诧异。
只记得最后那顿饭算得上是潦草收场,分别前黑子与皮圈还用一种探寻中带着钦佩的目光,多看了她几眼。
那时候时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之前心中所想的,在深巷中烂人堆里,被迫见识人性丑恶的人中。
贺承隽也是一个。
无非是因为之前那几次的相遇,贺承隽带给她的感觉和这群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总会让她下意识的觉得,其实贺承隽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肮脏事儿。
时温打心底里认为,贺承隽不是活在深巷中的阴暗男生,而是站在太阳下的热烈少年。
可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原来每个能选择站在太阳下的人,其实都被暗影吞噬过无数次。
只有内心够强大,才能拼得过黑暗。
……
翌日清早被久违的闹钟声吵醒,时温从床上坐起时,耳边都好像还在回响昨天贺承隽那句,看似十分无所谓的话,他对她说:
“打了。”
时温就好似被魇住了一样,脑子里整天都在反复想这句话。
甚至就连下课后,五大三粗的体育委员拿着填报单子过来问她的时候,她都顺口回了一句,“打了。”
时温说完才猛然回过神来,在体育委员略显疑惑的目光中,狠狠闭了闭眼,暗骂自己好几声。
复又睁开眸子对上体育委员,用清泠悦耳的声音掩盖掉意外,“你上句说什么?能再重复一次吗?”
体育委员霎时耳朵根都红了,声音稍放轻柔些,和壮硕的外表实在不搭,“是这样,你有什么想参加的运动会项目吗?”
时温这才顺着话音瞥向男生手中拿着的白色表格,题头几个加粗大字格外显眼:三中春季运动会报名表。
忍好几次都没忍住,撇了撇嘴角,在心中暗自无语。
不是。
先不说他们已经高三,还剩两个月就要高考。
而且哪个高中的运动会不是放在秋天里开,怎么到三中就非要再加个春季运动会?
干脆一年四季,季季都开算了,还热闹点。
但时温嘴上没泄露分毫,只是瞄了眼桌上已经用黑笔写过十几行的表格,那些字丑的奇特,她根本看不懂。
直截了当地问体育委员,“哪些项目还缺人?”
“五千米,三级跳和铅球。”体育委员伸手指了指表格上没打对勾的三个空列。
“……”
果然无论在哪个学校,最后被挑剩下的一定是这几个项目,又吃力又不讨好。
其实时温无论哪个项目都不想报,比起在大太阳下傻乎乎的蹦跳,她还是宁愿呆在教室里安安静静的看书。
而且她并不觉得自己这细胳膊细腿扔得了铅球,跳得了三级跳。
但回想起之前在江北高中的两年半过得那么垃圾,班里前几名和后几名都抱团取暖,徒留她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野蛮生长。
也没什么空去体会所谓的班级团结感,好不容易来了三中也该体会体会的。
不然多少算是种遗憾。
于是时温听见自己若有所思的向他说,“那给我报个五千米吧。”
话音刚落就愣怔住,不知道是体育委员说错了,还是这学校真的这么与众不同。
女生项目,还有5000米?
结果仔细了眼表格,发现…
还真有。
体育委员听完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大概他只是想借此机会和时温说几句话,又大概以为时温只是好奇随口问问而已。
却没想到她真的愿意报名,还参加的是别人都不愿意参加的项目,良久都没回神。
脸上的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直到黑子和六儿从后门勾肩搭背的进来,眼瞅体育委员干站在时温桌前发呆,三两步过来挎坐在时温前面那人的桌子上。
前倾身子一把抓起放在时温桌上的那张运动会报名的表格看,舌尖含上兴味。
“哟?时姐你瘠…你也要参加啊?”中间还抬手给了自己右脸一巴掌,顿时给时温看笑了。
时温点了点头,手撑下巴勾起红唇问黑子,“你为什么要给自己个大嘴巴子?”
黑子上下瞄了两眼发现单子上面还没有时温的名字,索性捞起身后桌上的黑笔,俯下身子在空白处一笔一画写上她的名字。
嘴里还不忘回答她的问题,“害,三哥不让我他…不让每句话都他…都带脏字,说过…好多次了。”
时温听黑子这么简单一句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甚至还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彻底乐出声儿。
左手伸出在表格空白处点了点,混着手腕处叮当镯碰撞的清脆作响声音道,“五千米。”
“牛b啊时姐。”黑子先给时温竖了个大拇指,复又低头在表格五千米空白处打了个勾,才把单子递给一旁等候的体育委员。
“到时候我他妈一定去给你加――”
“噔噔――”
“叫下你们班时温。”
第10章 玩阴的 贺承隽,赔我镯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所学校里都钟爱于种植杨柳和香樟,每到四月末五月初,柳絮绒毛纷纷扬扬像在下大雪。
可自打来了江南恰又碰上雨季,时温最讨厌的柳絮竟被潮湿和春雨压下再飞不起来,一度让她心情都跟着愉悦了不少。
但不包括对现在面前的这种情况也能保持愉悦。
自打那个男生从3班前门将她喊出来后,走廊过道内以时温和他为中心,迅速聚集起一群看好戏不嫌事大的男男女女们。
甚至还有抓了把瓜子出来磕的。
让时温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杂耍的猴儿。
被四面八方兴味探寻的目光攫到烦躁,时温柳叶眉蹙起,满是不耐烦道,“喊我出来做什么?”
面前穿着棒球服和灰色运动裤的高个子男生,先是抬手撩了把红色头发,似是觉得自己很帅般,自信开口:
“老子看上你了,做老子对象?”
李阳原以为五中校花喜欢贺承隽那么久,肯定很难追,没想到才追一个月就答应了他,还喜欢他喜欢的要死。
更让他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信心。
那晚拍了小视频发给贺承隽,就是想等贺承隽被激怒好找破绽,孰知贺承隽根本不在意,他便兴致缺缺的甩了五中校花,把兴趣打到时温身上。
他今天敢在三中走廊里明着找时温,也是打定贺承隽不会管这事儿。
时温登时被这两个状似牛叉,实际傻冒的‘老子’无语到,阖着眼皮翻了个白眼。
她想到小时候在家打发时间,翻来看80年代的港剧里,那些蛊惑仔也似这般中二。
头发一天一个样,身后一群跟屁虫,张口闭口自称‘老子’、‘大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