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已经强迫自己做好,无论接下来再发生什么都不能再吃惊的准备。
但还是在算到第二十把结束后,贺承隽仍然一把都没赢过,再与之前贺承隽是怎样疯虐他和黑子做对比,六儿不禁长叹好几口气。
所有心酸和难言都埋在里头。
引来黑子的哈哈大笑。
黑子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理智的选择坐在一旁,静静观赏贺承隽口不对心的骚操作。
时温连赢了许久感觉心情都明朗,勾起红唇好奇道,“你们笑什么?”
黑子虚握拳,咳了几声缓歇唇边的笑意,意有所指:
“笑三哥真他妈菜。”
“一把都赢不了。”
第13章 脱衣服 我是个杂种。
今年江南的春雨降的稍迟,在那日阴霾转晴的运动会过后,似是一鼓作气要将之前存积起的雨库全部落完般。
一连整周都在降雨,有时浇湿青瓦柏路就停,有时水洼满溢仍然在下。
大的时候隔着窗子偶能听见雨水噼啪击打在地上的声音,小的时候也是淅淅沥沥像牛毛般的密集雨丝。
耳畔是老师尽忠职守也吼不过班里同学作威作福的噪声,时温大多数时间里都会戴上耳机做自己的习题册。
也会被起雾的玻璃与滑落的水滴吸引眼球,无意识的抬手在雾里乱涂乱画。
不知晓心思到底飞到哪里去了。
细数起来,自运动会那个上午过后,时温便再也没在教室里见过贺承隽和六儿。
黑子时而来、时而不来,间或下课有闲情逸致过来找她唠嗑,也是跟时温交代,她那天上午塞给他的碘伏,他最后还是没给贺承隽涂。
据说因为每次一靠近,贺承隽就用眼神凶他。
反正就是绝口不提关于贺承隽这么长时间不来教室的原因,被问烦了便打个哈哈,说贺承隽懒得来而已。
三节漫长而嘈杂的晚自习,时温照常戴上耳机隔绝教室里纷乱的一切,却一道题都没做到心里去。
陆夜白给她传来的江北一中火箭班的绝密押题卷,数学第一道最简单的集合题都能做错。
题中问sinx,转眼草稿纸上就画出cosx的图像;大题第一题让求a,眼瓢求成第二问让求的sinc。
时温气愤的扔下笔,感觉脑子里乱的不受控制。
在她仍没理清头绪的时候,已经遵从心底最深处的指引,手撑黑色长柄伞站到奶茶店门口。
屋檐上残存不走的雨珠滴答滴答打落在她的伞面上,制造出阵阵声调不一的闷响。
学生们还没放晚自习的学校街里灯火满堂却清清冷冷,徒留脚步匆忙的行人踩破水潭穿行而过。
任何人都看不见北斗星。
往日这个时间点儿里也是人员爆满的奶茶店,今天人去店空昏黑寂然,玻璃门上的挂牌显示暂停营业。
时温略往后退几步,举高长柄伞仰头望了眼二楼,里面隐隐绰绰是亮着光的。
虽然灯火很微弱。
未多犹豫走近站入屋檐下,收起长柄伞转身推开玻璃门进店,将长柄伞立在门口墙壁处控干水分。
身形藏匿于暗处,阴影笼罩起面孔,时温抻了抻眼皮,缓步踏上台阶。
楼梯转角处漏下星点光茫,台球厅里虽未灭暗灯,但难得一个人都没有。
整间屋子寂廖沉黯,连时温细微的脚步声也能让里屋那人听的清晰。
“今天不营业。”
从里间冒出嘶哑而又沉重的语调打入时温的耳膜,第六感告知她情况肯定不对劲,遵从本能大步走去推门而入。
里间环境乱不乱、装修好不好、家具有些什么,时温一律没心思注意。
冲入其眼的是只穿一条淡灰色抽绳运动裤坐在床边的贺承隽,光裸着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紧实有力,猩红后背掺着深一片浅一片的深棕色,好几处还往外冒着血丝。
本该被保护良好的细皮嫩肉的白皙后背上,大大小小新旧伤痕交替,竟快让时温找不到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贺承隽嘴角咬着烟尾扭头,干净修长的指尖捏了棉棒在给自己后背上药。
见有人不经询问推门而入,贺承隽抬头射来的眼神中满布阴郁狠戾,面无表情的俊脸上覆盖寒霜,像极了下一秒就要冲上来要她的命。
那是时温从未见过的贺承隽。
寡淡而无生气,冰冷不近人情,冻的她莫名想发颤。
或许因看清来人是她,贺承隽阖起眼皮压了压狭长眼眸里的暴戾冷冽,迅即捞起床上散放的白t想穿上。
被时温急忙上前几步阻止。
身陷贺承隽仍然凌厉有攻击性的目光,时温难得没有呛他,改用温言软语道,“你不是要上药吗?一个人不方便,我帮你涂吧。”
说罢倾身抢过他手中的碘伏和棉签,坐在他身后开始帮他细致涂抹。
沾染棕黑的棉签依次掠过每一处浅疤深痕,小心翼翼地多佛照了几次因药物刺激,涌血涌的更欢的新伤口处。
直至它们不再固执的往外溢红。
雨好像停了,窗面不再有雾气与水滴融合的轨迹,又好像没停,房间里残存细微需探寻的‘砰砰’声,似雨水敲落于伞面。
闷闷的、有迹可循的,却容易被忽略的。
没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没问他没去学校的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时温十分清楚,如果是贺承隽不想说的事情,她问了也是白问。
不如就安静帮他上药。
“你――”
“噔、噔、噔――”
时温刚想问问他纱布在哪,就从没完全闭住的门外激入一阵尖锐急促的声响,像是高跟鞋用力跺在地板上的声音。
一声一声,踏的人耳蜗生疼。
还没来得及替贺承隽喊今天不营业,就见贺承隽扔掉嘴角的烟,如临大敌的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些什么就大步朝外面走。
不忘回头叮嘱她,“呆着,别出来。”
音落便重重碰上了门。
仅留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手还举着碘酒和棉签的时温,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面。
时温静默半晌,在听贺承隽的话呆在屋里欣赏他的装修,和不听贺承隽的话偷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时温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悄悄走到门前,做贼心虚地轻拉开一条缝。
女人最准的第六感告诉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就是贺承隽最近没来学校的原因。
比暗色更快顺着门缝溜入时温耳中的,是外面不断响起的打砸折腾、脏话连篇的喧噪声:
“个狗杂种,老娘问你要点钱怎么了?啊?”
“你的什么不是老娘的?咋的?狗b崽子长大翅膀硬了,觉得自己牛逼的不行了是不是?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呸。”
“……”
那些粗俗不堪的话语霎那间让时温蹙紧眉心,哪怕以前在江北,陈岳去公司留她与朱姓母女俩相处,吵架吵的最凶的时候。
你来我往的话语也没这女人口中的十分之一恶毒。
下一秒她听见贺承隽淡漠冰冷的声音,像浸入北极冰川的深冷里,空灵到使人寒毛竖起。
她还从未听他说过这么长的一句话:
“前几天和你说过了,奶茶店和台球厅我都低价卖给徐宴淮了。我现在就是给他打工的,身上只有这些了,你不要就算了。”
时温鬼鬼祟祟地透过细微门缝,探到贺承隽手持一份大概是合同一类的a4白纸,和几摞整齐捆好的一百元人名币。
平举递给面前身穿玫粉色貂毛外套和黑色丝袜,面目表情却十分狰狞的妩媚女人。
女人彻底被激怒,扬起手中满是铆钉装饰的包包,狠狠往贺承隽脸上摔去。
边用力摔打,还边尖锐谩骂道:
“妈了个b的,当时真该掐死你这杂种玩意儿,看见你这贴钱货就他妈的恶心。”
贺承隽背脊挺直干站着挨打没躲一下,被填的鼓鼓囊囊的皮包接二连三触摸上贺承隽的脸和胸膛,他唯一做的反抗是将眼睛闭起,确保自己不会因此变盲。
时钟蹭过三分钟,又或许只有三十秒。
女人似是打骂累了,气都不多喘的一把抢过白色a4纸,三下两下撕扯稀巴烂,用力扔在贺承隽脸上。
迅速蹲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几捆红色人民币,如获至宝般抱在怀里,口中继续骂骂咧咧地走下楼梯:
“狗贱种,真你妈的长本事了。”
“真晦气――”
后面女人又污言秽语些什么她再听不到,窥见贺承隽静立良久,随后抹了把脸朝屋内走来,时温加急速度回床边坐好。
扒拉好因慌乱飘散的碎发,手忙脚乱地抓起碘伏和棉签,假装听他话没有撞见任何事情的样子。
紧锁手中黑绿色碘酒瓶儿在心里解缠:不出意外,外面那个打扮精致却尖锐泼辣的女人,就是之前在论坛上、众人口中被无数男人上过的□□。
也就是贺承隽的母亲。
那晚光是看论坛上的苍白文字都觉得令人作呕,等到亲眼目睹的这一刻。
时温才真切明白。
贺承隽经历过的烂事儿其实一点都不比她少。
甚至比她要多得多。
字里行间是她无法设想的生活,语中调外是她无法忍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