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的事情了结之后,林轻语过上了一段久违的安心日子,不用日夜出入都担心得要找人陪,不用随时随地的害怕是不是背后有人。
真是吃嘛嘛香,干啥啥不累,眼里处处看到的都是美景,就连上苏逸安的课,她也能嘴角带着微笑,眼里带着春光的听完了。
周围的人一致感到了林轻语身上轻快的氛围,直到……
直到有一天早上,林轻语接到了她妈妈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潘娟问她:“小宇啊,今天周末,你又不回家啊,妈妈在家里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呢。”
林轻语沉默了很久,有些不自在的应了一声:“恩,知道了,最近学校还有点事,我回头空了再回去。”
潘娟在电话那边很是忧心:“小宇你这学期好像特别的忙啊?学校到底什么事啊?”
“就学习上的事。”林轻语编不下去了,“就这样,我先挂了。”
“等等,哎呀你这孩子,现在家也不回,多和妈妈说会儿话就烦了吗?”林轻语无奈,只得拿着电话听那头潘娟絮絮叨叨的关心,身体好不好,钱够不够用,一通念叨,终于念念不舍的挂了电话。
林轻语看着黑屏了的手机,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说来眨眼也就过去了快一个来月了。而她只去看过她妈妈一次,还是在母亲受伤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去了躺医院。
可她没办法……虽然林轻语现在变成了男人,可性别始终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
她不知道现在怎么去面对母亲,即便现在母亲对她有那么多的关爱,那么多的温柔,可越是关心,越是温柔,她就越是清楚的明白,那不是给她的。
那是给儿子的。
林轻语丢开手机,坐在桌子前,打开书,想专心去学习,努力让自己从潘娟带来的影响当中走出来。
那个电话之后,林轻语觉得,事情也就这样拖下去了吧。
可她万万没想到,到周一早上上完课,她刚出了教学楼,潘娟就站在教学楼门口,一脸沉默又严肃的看着她。
待见了她手上还依旧包裹着的绷带时,潘娟眼睛一红,又是恼怒,又是心疼,走到林轻语身边抓住她的胳膊,抖着手,颤着唇,可还碍于大庭广众,只得压着声音怪她:“你在学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妈妈说呢!”
林轻语反应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敢问我怎么知道的?要不是我实在觉得你这段时间奇怪,让隔壁的小刘帮我去网上看了你们学校论坛……本想看看你们专业的消息,谁知道你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看着林轻语的手,心疼得摸了又摸,“我要是一直不知道,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么?你这孩子!”
夭寿了,她妈都会上网窥探他们学校的消息了……
林轻语一时哑言。
“小宇,发生那种事你应该回家啊,学业是很重要,可什么能和你的安危比啊!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
“我有分寸。”林轻语推开潘娟的手。
林轻语知道,她在抗拒潘娟的关心,或者说,她现在根本就没办法接受潘娟的关心,因为如果用一个男孩子的身份接受了潘娟的爱,那感觉就像是她在享受一个她偷来的东西……
让她感到卑微。
她不愿意卑微。
而潘娟只顾着心疼她,林轻语将她的手推开了,她就去看林轻语的脸,看她的脖子,看她还有没有其他哪个地方受伤,直到确认了一遍之后,才稍稍放了心,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林轻语走,一路念叨:“我看那些人讨论说,你之所以会招惹上那个罪犯,是因为你们学校音乐系的一个女生啊?”
林轻语沉默不言。
潘娟只当她默认,登时又有点激动了起来:“小宇啊,我看到那个女孩子打人了,一个女孩子又打人,还在酒吧唱歌,你什么时候跟那种女孩扯上关系的啊?以后赶紧别联系了。”
林轻语听母亲的话,会习惯性的听得比较深。这是她自父亲去世之后不知不觉练就而成的一个被动技能。
‘一个女孩又打人,还在酒吧唱歌’,看这说话的递进程度,竟是在潘娟的心里面觉得,在酒吧唱歌是件比打人更罪恶的事情。
林轻语在别的事情上大大咧咧,可尤其对这件事情,极致的敏感,敏感得一触碰,就发疼。
她脚步顿了下来,终于拿眼光盯住了潘娟:“她打人是不对,可在酒吧唱歌,没偷没抢,靠自己本事吃饭,没什么不对的。而且,女孩子在酒吧唱歌怎么了?就男人能去唱吗?”
潘娟完全没料到自己“儿子”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瞪圆了眼睛,杵在原地,望着林轻语:“小宇,你不要告诉妈妈,你心里喜欢那样的姑娘?”
“我不喜欢打人的姑娘,不喜欢刷阴谋诡计的姑娘。可靠自己本事吃饭的,靠自己努力生活的,不管在哪儿,不管怎么挣扎,那样的姑娘,我都喜欢。”
潘娟像是被惊呆了一样:“你疯了!你怎么想的!”她语调忍不住提高了起来,就像每次与林轻语争吵时那样,“酒吧是什么地方?好好的女孩子会去那种地方工作吗?好女孩得规规矩矩的!你以后别让我知道你和那个女生再有联系……”
没等潘娟把话说完,林轻语就打断了她:“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所以很多你所谓的‘好女孩’,才会去你所谓的‘那种地方’工作吧。”
潘娟瞪着她:“林清宇,你说我这样的母亲?”潘娟不敢置信,“你爸爸走得那么早,我怎么辛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说我……这样的母亲?”
每次吵到最后,好像都是这样的结果吧。潘娟开始细数自己的不容易,而因为她是母亲,所以林轻语被迫退让。
其实,这场争吵或许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
她们争吵的重点根本就不一样。
潘娟吵,是因为她儿子爱上了一个坏姑娘。而林轻语吵,是因为,她忽然明白了,原来曾经为了生活而挣扎着去酒吧工作的她,在潘娟看来,竟然是一个“坏姑娘”。
林轻语一时间只觉心力交瘁,她摆了摆手:“我回寝室了,你自己回去吧。”
“林清宇!”潘娟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住,抬手就抽了一巴掌在她的胳膊上。林轻语现在长得高,长得壮,母亲这一下根本就没有打疼她,但是看着母亲又悲又怒,气得发红的眼睛,听着她的责骂,“你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变成怎样了?
林轻语也只觉心头一股委屈涌了上来。刚要开口,可旁边忽然插来一只手,堪堪将潘娟还要打到她身上的巴掌抓住。
而不过只抓了一瞬间,打断了潘娟的情绪,那人便放了手去:“伯母,您情绪激动了。”
林轻语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沉默无言。
潘娟也看着忽然挡在林轻语面前的苏逸安,平稳了一下情绪,抹了泪道:“我教训我儿子呢,这位同学,这和你没关系。”
“我是林轻语老师。”
苏逸安说出这话,潘娟愣了愣,然后见他手里抱着的教案,一时间也觉得失态。她连忙又将脸上的眼泪抹了:“老师啊……不好意思,我看你还年轻呢。”
潘娟和苏逸安刚说了两句话,林轻语只觉心烦得不想再听到潘娟的声音,当即一转身,竟连招呼也没打,直接走了。
潘娟看着林轻语的背影,碍于老师在场,也没好发作。
苏逸安转头瞄了眼林轻语离开的方向,对于她要去的地方心里有了个底,然后便转头与潘娟一套客气的寒暄,直至将潘娟糊弄走了,他才一转身,迈着大步,跟着林轻语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三十三章
林轻语一路疾步走到小树林里,在那小坡之上,大树早已经不在了,没有树洞让她吐槽,或者现在就算有个树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吐吧……槽点实在太多了,而且吐起来也实在太糟心了……
她坐在枯黄的草地上,盘着腿,从地上抠了两块石头,在手里颠了颠,然后狠狠的丢了出去。
“嗒”石头砸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没喊痛,也没责怪林轻语,只淡定的拍了拍肩上的泥土,走到林轻语面前。
林轻语看了他身上的污渍一眼,垂下了头:“对不起……但现在能让我一个人呆呆吗?”
“好。”苏逸安这样答了,却走上来,坐到了林轻语身边,“你就当我现在还是棵树就好。”
林轻语转头看了他的侧脸一眼,像被他逗笑了一样,扯了扯嘴角:“有这么帅的树吗?”经历过变态的事件之后,她对苏逸安的感情也不再是单纯的厌恶了,甚至或多或少的……还有点依赖吧。
毕竟他每次都像那个传说中的男主角一样,在她最危险无措的时候,踏着七彩祥云,就神奇的出现了。
苏逸安也微微一勾唇。然后便沉默了下来,听风从耳边划过。
许是今天冬日的阳光太安静,这样坐着,倒让林轻语生出了几分倾诉的欲望,她从来没有试着想将自己经历过的这些糟心事说给别人听,因为没有人有义务来关心她的不幸,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给别人带来负面情绪,但此时此刻,坐在苏逸安身边,她觉得,就这样说给他听听也没关系……
反正,他被迫的听过她那些内心戏,也不少了。
“觉得奇怪吗?”林轻语开了口,“明明我现在已经变成男孩子了,却还因为母亲重男轻女的事,而和她吵得面红耳赤。”
“哪里奇怪?”苏逸安斜眼瞅了她一眼,“你真以为,自己变成男人了吗?”
林轻语被苏逸安这句反问噎住了喉。
“是吧,我也觉得我现在就只穿了一个男人的外壳,还是紧紧抓着心里的那个女孩不肯放手。可是,即便这样,我也再也不想变回女孩子了。”
苏逸安转头看她,只见林轻语望着天,表情有点麻木:“小的时候,我母亲就有点重男轻女,你是知道的吧。后来你小学出国之后,没多久,我父亲就过世了。”
苏逸安一愣,却是没想到林轻语的父亲竟然去得那么快。他在教学档案上看到过林轻语父已故,可档案上也没有具体时间,而他更是无从知晓她父亲去世的具体时间。
“然后我妈就靠着父亲留下来的遗产,带着我和弟弟过日子。我弟弟……”林轻语提到这三个字,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有父亲管束,我妈又宠他,惯得无法无天,初中开始就不停打架,到了高中就更管不住,我受够他了!可即便这样……妈妈还是更偏爱他,没有其他理由,只因为他是男孩子。”林轻语冷笑着拉扯了下嘴角,“是不是很可笑。”
“不过大概我妈那辈人就是这样吧,观念如此,我也不指望她改了,惯着就惯着吧,当初和苏夏去看那部电影,叫唐山大地震的,我看完了就和苏夏说,这要换做我妈,那还能犹豫?直接手起刀落‘咔’就决定把那石板碾我这边了。”林轻语学着当时的语气,说完了自己还觉得好笑一样嘿嘿了两声,而苏逸安却听得一点也笑不出来。
“可我没想到啊。我当时虽然那样说,可真有这事儿落自己头上的时候,我真的去变性的心都有了。”
苏逸安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轻语转头看苏逸安:“我就喜欢你这种会接茬的听众。”
“……”
看着苏逸安冷漠嫌弃的脸,林轻语又笑了笑:“接下来我要说一件很悲惨的事,你总得让我先把气氛调整调整吧。”
其实也不算是很久远的事,可就是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林轻语大三的突然休学。
那年林轻语大二暑假,她弟弟高二暑假。
眼看着林斌那狗屎成绩是指望不上考大学了,家里就希望他能好好拿个高中毕业证,然后自己出去找份工作,减轻一下家里的压力,毕竟这么多年来,林轻语父亲留下的那些遗产也要用得差不多了。可林轻语和她妈妈都没想到,林斌竟然比他们两个都更着急。
他不知道听了他哪些狐朋狗友的意见,高三也不想读了,就想出去做生意,干一番“大事业”,在那些比他长许多的混混怂恿下,林斌去借了高利贷,投资一个根本就没听过的公司。
自然,他是被骗了。
他那些狐朋狗友卷了他借来的钱一哄而散,高利贷却只认林斌,逼着他让他还钱。
林斌哪来的钱,就不停的从家里偷。可高利贷利滚利,那是他偷的那点钱能补得进去的。高利贷的人捉了他,逼着潘娟给钱,限时十天,不还,就割了林斌的肾去卖。
潘娟气虽气,可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吓得赶紧将家里所有的钱都凑了起来,连给林轻语下学年的学费也一并拿了,还把他们闲置的一套房子也挂牌兜售,可卖房哪有那么快。
对方限制的十天就要到了。
林轻语说去报警,可潘娟却害怕和高利贷扯上关系,等到开学,学校不要林斌了,他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林轻语在那段时间为此与潘娟大大小小不知吵了多少架。
后来潘娟带着林轻语一起去找了对方接头人,想让对方宽限一点时间,接头人说:“要宽限,可以啊,拿你女儿来赔几天利息。”
林轻语听了这话心头大怒,可身边的潘娟却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林轻语现在都还能感觉到那时候让人窒息的沉默,她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她妈,声音都颤抖了:
“妈?”
潘娟犹豫之后,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说,她会在最后期限,尽力凑到全部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