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一走,后脚就被长剑封住去路,刚刚所站的地方已经被一片耀眼的闪电侵占。赛门摇了摇头,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沙利叶必须与圣剑拉开距离才比较方便施术,而拉开距离这点就得靠他了。
赛门手臂上的铠甲像活物般软化蠕动,缓缓张开一面厚重的盾牌,然后再次变得冰冷坚硬。在莲恩闪电般迅速的攻击下,沙利叶利用月光缓解剑势,一次次轻易闪躲,但是随着战争之剑撕裂出的黑色裂隙越来越多,可以行进的路线也越来越少了。
在莲恩下一剑戳到沙利叶眉心之前,赛门抬臂格挡,黑色手盾瞬间止住她的去势。
短短一瞬间的僵持已经足够沙利叶远离危险地带,他张开手,背后双翼也随之展开,纯净的白月光倾斜而下,金色闪电与之相遇便消融不见。赛门剑身上的黑色火焰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它熊熊燃烧着,却让人觉得比月光还冷。
“约书亚也许可以与我一战,但是你还差了点……”赛门脸上露出笑容,但是这笑容因为伤疤的存在而显得格外狰狞,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战争之剑上的锁链,眼神显得有点遗憾。
在世的三位圣剑中,只有约书亚是没有锁链束缚的,但是他作为石中剑又有另一些特性,那就是没被王者拔出之前无法使用全部力量。杰拉尔德作为上个时代的剑,已经被曙光用锁链束缚,只有像安默拉这样具有一定神性的人才可以解除这种束缚。现在莲恩也和杰拉尔德相似,可是她没有一个像安默拉一样的辅助力量。
那颗心脏般嵌入剑柄的宝石闪过一道光芒,莲恩美丽却冰冷的面容一闪而逝。
“只差一点而已。”再进步一点就好了。
剑身周围皲裂开无数波纹,金色闪电越发密集,剑身连带锁链都被这些电光缠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金色瞬间盖过了银色月光,闪电融成一片海洋,无光的地狱里泛起太阳般的色彩。
“这么拼……”赛门有点无奈地回头看向沙利叶,他感觉手里的盾已经开始破碎,“喂,你就光看着吗?”
沙利叶微微垂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除了从双翼中倾泄下的月光,依然没有动作。
赛门撤盾换剑,瞬间被压退一步,他同时以另一只手将背后赤红披风扯了下来,这披风就像火焰般在风中烈烈起舞,一眨眼间披风上的红蔷薇就缠上了银色长剑。
这些红蔷薇就如血管般布满整把剑,随着赛门的呼吸,甚至会轻微起伏。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赛门眯起眼睛。
剑身光芒全部敛入蔷薇纹路,原本的银色长剑变成了黑色巨剑,如同远古凶兽般恐怖的戾气充斥了整个圣殿。
战争之剑上的锁链震颤得越发激烈,赛门怀疑她随时有可能挣脱。那些空间裂纹不再是“裂纹”,它们变成一条条裂缝,然后这些裂缝又相互连接,变成一道道裂口,越来越大的黑色虚空从战争之剑上扩散开来。
“到此为止?”
战争之剑剑柄上的宝石熊熊燃烧,火焰中莲恩的面孔凛然如剑。
灵魂之烬!
她正在通过灼烧灵魂获得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黑色虚空瞬间向地狱深处蔓延,莲恩直接从与赛门的缠斗中抽身,化身一道金色霹雳直接落入七层地狱之下。
她面前的赛门蓄力半天却没处使,他闷闷地收了剑,不满地回头看沙利叶:“你到底在干嘛?”
“自己拦不下就要怪我吗?”沙利叶冷冷地嘲讽,他重新穿戴好斗篷,黑发又变成碎银般的模样。
赛门一手把剑插在他面前,挑眉道:“你挑衅她来战,现在又放她进去,到底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
剑风撩起沙利叶的额发,他微微皱眉,眉心中张开一只圆月似的眼睛,眼睛中间是漆黑的空洞。被这只眼睛一盯,赛门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他立在原地,眼中的忌惮之色一闪而逝。
那双眼睛很快又消失了,沙利叶的额发重新落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嘁……”赛门收了剑。
沙利叶是月之天使,他与赛门、斯洛这些同伴有点不同,在堕天之前,他就已经同时具备光明面与黑暗面。月亮是与死者灵魂相系的,他既可以保护亡者的灵魂不被玷污,也可以用月亮的力量操控死亡。而在那个年代,与死有关的东西基本都被归于黑暗。
与斯洛他们不同,在堕天之后,沙利叶也基本维持着大天使的形态,这对他来说不会有什么削弱,因为他的大天使形态也是以黑暗力量为基础的。
“我只想试试她能不能给斯洛造成麻烦。”沙利叶重新落在回廊上,安静地坐着,“现在看来……似乎可以,所以我就让她下去了。”
“什么?”赛门难以理解,他看见沙利叶深晦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完全服从斯洛安排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个斯洛设计死在沙利叶手里的玛希……吗?
地狱的最底层,曙光曾经用来禁锢永夜的地方,安默拉依然在尝试与斯洛交涉。
她觉得斯洛应该有一万种方法取出她的遗传基因,做一个安全可靠的试管婴儿。和她发生性关系显然是受孕几率很小的,毕竟人和天使都不是一个物种,虽然基因差距可能比较小,但是斯洛又怎么能保证他们染色体数目一致呢?如果染色体数目不一致,就算生下孩子,这孩子也是不具备繁衍能力的,那么这对于证实斯洛的猜想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至少要做个理论上的猜测吧。”安默拉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做着最理性的分析,她把自己的想法一点点说出来,“先取血液样本化验……之类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斯洛的呼吸就贴在她的脖颈上,“你说的那些门格尔都已经做过了,只等着实践一下。”
安默拉没料到门格尔这一环,他在给自己留下一部分研究资料的同时,应该也给黑暗圣殿留下了另一部分。
“亲身……实践?”安默拉还是觉得奇怪,这家伙看着虽然不是禁欲系,但也应该优先考虑试管婴儿才对。
斯洛发出压抑的笑声:“你很害怕吗?”
“只是疑惑而已。”
“永夜在这里生下了弥赛亚。”斯洛温热的指尖擦过她的项圈,然后轻轻摩挲着,“也许我觉得在这里做会比较有纪念意义吧?”
安默拉忽然感觉额头上的诅咒开始变得越来越烫,这股子热意渗进脑海,意识开始有点模糊。
“睡一觉就过去了。”也许是因为诅咒,斯洛这会儿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放开!”感觉到他的手开始向下移动,安默拉眼神一清,然后很快又沉重地闭上。
在她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清泉般涌入她的脑子里。
“安?”
光线从狭小黑暗的视线里点燃,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灿烂地炸开。
“安,你在这儿吗?”
记忆仿佛又一次重现。
地下酒窖,又冷又硬的黑面包,瘦弱手腕上的锁链,还有那道隔绝了她和她的窄门。
安默拉努力睁开眼睛,但是最后又忍不住咬牙闭上。
斯洛似乎对莲恩的到来有点恼火:“沙利叶这家伙……”
外面的声音一点点消失,不知道为什么,安默拉忽然松了口气。圣剑的力量根源在于神,而这里是禁神之处,就算莲恩找到她,也无济于事。相反,她们两人都会陷入危险。
就像那时候一样,沉默就好了。
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知道那道窄门后发生的一切。
这样她就永远是光辉圣洁的骑士,而她就永远只是与圣殿同流合污的邪神。
沉默吧。
“安默拉!”轻微的破碎声伴随刺目的金色光芒照入地狱最深处,愤怒的声音灌入安默拉耳中,一下将她模糊的意识唤醒,“我就知道,你这家伙又是这样!”
“回答我一句很难吗!”
万千道金色闪电应声而下,战争之剑剑柄上的宝石红得要渗出血。
“跟我说‘我在这里,快救救我’很难吗!”
那块宝石上出现一点点破裂的细纹,无数折面中有着无数张莲恩的脸,或是悲伤,或是喜悦。
“你倒是……说啊!”
圣洁的灵魂正在燃烧,企图越过无数堕落灵魂铸成的河涛,但是失去神力支援的剑根本无力突破。
安默拉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斯洛看着她的神情,有那么短短一刻陷入怔忪。
“救我!”
束缚在战争之剑上的锁链,瞬间破碎。
☆、第155章 破壁
莲恩终于明白,不管安默拉是神还是人,只要她向自己呼救,那么她的剑一定会出鞘。
因为无数年来,阻隔着她们的从来不是那段失去的记忆,而是虚掩的心门。
围绕着祭坛的灵魂之流中传来混乱的气息,原本寂静流淌的黑水下浮出气泡,细小的乱流形成漩涡,波浪铸成水墙挡在莲恩的面前。水中孤岛般的祭坛上,斯洛终于放开了压制安默拉的双翼,她失去支撑,跪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从水底传来的震动让她异常不安。
“我不知道除了神还有谁可以做到……”斯洛转身,从安默拉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微光明灭的翅膀与离地一厘米的黑袍,“你看,她已经变成了当世的圣剑。”
这句话的另一重意思是,你看,你将战争带到了大地之上。
除了约书亚之外的所有圣剑都有着锁链束缚,因为他们不属于当世,不被神所钟。神现在想要握紧俗世的王权,所以她选择王者之剑。
假如神选择了战争呢?
“你想让莲恩取代曙光的约书亚吗?”斯洛看着由灵魂之流形成的坚固结界,忽然回过头,将安默拉从地上拽起来,“她握住了王权,而你用战乱来削弱王权的力量……”
如果帝国统一,那么王权将会是空前强大的。但是如果帝国因为战争而分裂,那么曙光掌控的力量就被分散了,她的圣剑将流失力量。至于战争带来的创伤,在安默拉与神的博弈间,又有谁会在乎呢?
两人的视线接触,斯洛冷漠中带点试探,而安默拉就像灵魂之流一样静默中潜藏漩涡。
斯洛目光微寒,一字一句道:“不,不止如此……我差点忘了,你还握着审判之剑。”
灵魂之流动荡不安,战争之剑的气息越发危险。红色宝石剔透无比,倒映出莲恩年轻而美丽的面孔,随着宝石的皲裂,这张面孔一次又一次分化裂变,悲伤的、痛苦的、满足的、安详的……混乱的情感与灵魂之流里混乱的灵魂们一样,有着破坏力,却没有分辨力。
安默拉的目光毫不避让,苍白的唇角甚至一点点浮出笑容,她喉中发出痛苦而微弱的呼声――
“救……救我。”
斯洛猛然回头,伴随着这声呼救落地的,是破开乱流直逼而来的战争之剑。白色双翼“哗”地张开,在战争之剑与之接触的瞬间擦出无数散落的羽毛。斯洛顺着剑势往后退去,瞬间就被逼到祭坛边缘――他在大天使状态下并不擅长战斗。
而在强烈的剑光保护之下,地上的安默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曙光想用王者之剑结束战争,走向统一的王权……”斯洛闪避着剑芒,背后双翼的颜色逐渐变深,“而你想用战争之剑削弱王者之剑,再用审判之剑重定王权,最后再夺取王者之剑……到底是比她多算了两步。”
安默拉喉咙像是火烧般疼着,张口就咳出血,血腥味让战争之剑越发亢奋。
她垂着头,栗色的长发打着柔软细腻的卷儿,斯洛甚至从她声音里隐约听出一点笑意:“猜猜看,黄昏与黎明的预言书里藏着什么?”
一半夜色昏黄,一半晨曦微光。
从安默拉的双手上浮出不同颜色的模糊色彩,像是雾霭,又像是光,幽深与灿烂并存。两种颜色交接的地方有一扇门,模糊不堪,但是传出古老深涩的气息。浩瀚无垠的世界被这双布满伤口的手握住,那两团模糊不清的色彩逐渐展现出真实面貌――星云。
斯洛第一次变了脸色。
安默拉松开手,这团星云悬浮半空,中间的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周围的灵魂乱流都镇定下来。
这时候祭坛对战争之剑的压制已经很明显了,那颗红宝石上的裂纹越来越多,有着不同表情的混乱面孔也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莲恩很容易迷失掉自我,完全变成一把剑。
两边陷入漫长而紧张的僵持。
“你还在打众星之墓的主意……”斯洛的声音越发低沉了,“看来门格尔根本不明白自己放出了什么样的怪物。”
安默拉毫不在意他的言辞,她抬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任那团星云悬浮空中。
此时战争之剑恰好发出崩坏前的刺耳悲鸣,一块极小的红宝石碎片“嗖”地划过斯洛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就在斯洛分神抵挡战争之剑的时候,安默拉忽然高声颂咒――
“匍匐尘埃却妄断神灵,汝等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