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嘘!别说!这话你谁也别说!他们那些人的事情,可不是我们应该掺和的,听懂了没有!”
孩子似懂非懂,点点头,懵懵懂懂又玩打火机,啪嗒一下,小手拨出一束火花。
火苗跳了一下,灭了。
又跳了一下,又灭了。
夜风有点大,塑料打火机连续啪嗒了几下才支起一豆星火。
橘黄从头顶撑开,裂开暗影幢幢,铺天盖地的夜色煤炭一样层层堆结在高高的九层空气里。
沈致彰小心翼翼地单手拢着火,跪在地上,借着跳跃的火光仔细看躺在衣服上睡死的男人。
他下巴上的红痕看起来好疼。
沈致彰脸上的笑缓慢而分明地转成了不解,他歪着头,手还没伸出去,火光就又灭了。
四面八方的黑暗压来,废弃工厂的寂静呜咽有声。
第三十一章
沈致彰再拨弄出一段光亮时,睡着的男人被打火机的啪嗒声惊醒了,眼睫微微扇动了几下。
慢慢的,眼皮刷拉开,模糊逐渐消退散尽。
赵二被鼻腔里残留的药味搅腾得心肺发凉,晕乎乎地瞅着面前放大的陌生脸孔,橘黄灯火散开温热,空气里裹着冲天刺鼻的柴油味。
赵二想撑手坐起来,却发现手被人用麻绳绑在了身后。
他侧躺着,火苗滚到他眼底,烫出大片的恐惧,像四周蜘蛛结网留住的黑暗。
“苍苍。”沈致彰拢着火,温柔地笑了一笑。
“你是谁?”赵二沉声,警惕看人。
“你不记得我了?”沈致彰笑容没变,侧身在他身边躺下:“苍苍?”
赵二看到他的病服堆起了奇形怪状的褶皱,才发现周围都是碎石,而自己身体下铺着唯一一件厚实的外套。
“苍苍,你这下巴是怎么了?”
沈致彰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给你吹吹。”
他们中间隔着一团小火,明亮且炙热。
赵二偏头躲开面前的手,扭着脖子看高高的天花板,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他的手,皱眉:
“你是那天晚上――拦车的那个人?”
沈致彰神经兮兮地又翻身爬起来,火苗灭了。
沈致彰重新啪嗒打开,跪在他面前,拜佛一样虔诚:“我就是想见一见你,苍苍,我很想你,但我姐姐不准。”
赵二脑子转得飞快,想他口中的那个姐姐,应该就是那天晚上高跟鞋的主人,不动声色地扭了扭被绑缚的手,赵二试探问:
“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苍苍啊。”沈致彰笑眯眯的,啪嗒又打了一次火,念李太白的诗:“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厉苍梧,我一直都记着的。”
“但是我并不记得你是谁了,我因为生病,失去了两年记忆。”
“我知道,这件事我知道,所以我逃出来救你了。”沈致彰孩子一样睁大眼睛看着他,给他指头顶的废旧工厂:“这里很安全,没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那你先帮我把手解开。”赵二在火光被夜色吞噬的一瞬间后出了声。
“好啊。”沈致彰的脸在一片橘黄里无端呈现出憨厚,他在手指马上碰到赵二腕上的绳子时,问赵二:“苍苍,你是不是很冷,你在发抖,我去点个火吧?”
“不用,不用,我不冷,你先给我解开吧。”
沈致彰在火光里歪着头想了一会子,“我还是先去点个火吧,你抖得太厉害了,听说,你很怕冷。”
赵二脸色一白,想说什么,哗啦啦晃脚,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才明白过来,沈致彰是用链子把他的脚拴在了某个类似柱子的地方。
沈致彰一走开,赵二就在黑暗里仰头深呼吸了两下,逼自己平静。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个绑匪看起来神经不太正常,应该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显得有些笨手笨脚,而且看起来,他还在那段失去的记忆里对自己有所企图。
不能逆他的意,只要顺着他,就一定能逃出去的。
呲啦――
木头划在地板上的尖锐声音一分一寸地传来,割着赵二揪成一束的心魂。
他赶紧把身体翻回侧躺的姿势,借幽暗的小火看沈致彰的轮廓,他蹲下来,用打火机燎到了一角布。
一星小火顺着潮湿的破布蜿蜒而上,沈致彰收了打火机,弯腰提了一个桶,远远往上一泼。
火光瞬间冲上数米高的房顶,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黑烟和赵二犯恶心的柴油味。
托柴油的福,刷地支起一树明亮,赵二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一个废旧的服装厂,周围都是发霉的布,破机器,和木头。
沈致彰围在火旁边转了一圈,回头看到赵二满眼不可置信,赶紧跪到他身边帮他解手上的绳子。
赵二忍了又忍,还是伏在地上,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沈致彰身上的柴油味,太浓了。
南区灯火通明的照相馆里,梁慎被人一脚踢在后膝弯,“碰”一声跪在赵牧面前时,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
“说说,人被你藏到哪里去了?”赵牧把玩着手表,悠悠地看着墙上新人的婚纱照,声音闲散。
梁慎吊着头,嘴里掉出血丝,瞥到赵牧拿在手上的表,无声地、嘲讽地勾起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