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看看太太,你先把车子开出去等我们。”
“好的,先生。”李叔恭敬回话,娴熟地打方向盘,这时,堵快十分钟的冻河终于有松动的破冰迹象,层层破裂开来。
能量和信息传递到梁慎那里时,他已经和客户周旋完了一通电话,他用英文骂了句脏话,车子终于可以动了。
放下水瓶,单手掌方向盘,还没缓过气儿,手机就又响了。
“喂,成先生您好,百忙之中居然还给我打电话呢。”
“不敢当,梁某只是受林先生的委托想和您谈谈离婚的事情,马上就到,耽误不了您几分钟。”
“那没什么,只要您别放狗咬我就行。”
梁慎皮笑肉不笑地收了线,踩着油门从逐渐拥挤的人流中杀出去,开到城南大道上,眼皮一掠,瞥到通讯薄上的一个名字,神色微变,方才从耳边散开的清淡音色重新炸回脑子里,已有腥风血雨的含义:
“那就麻烦你了,先生,先帮我垫着一下。”
“虽然只是小钱,但还是应该还清楚,不然欠的可就是人情了。”
“我马上拿钱来还你,等我两分钟,两分钟就可以了。”
梁慎看着前头的红绿灯,眸光在半空断裂,顺手一个拨号键打出去――
他那个肥美的客户,半个月了,还是关机状态。
梁慎方向盘一转,掉头回去了。
第三十章
赵牧从一眼就可以看清全部货架的小店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出来时,整个人很松弛,点了一支烟,手指有节奏地敲着玻璃柜台,问帮大人守店的小姑娘,有没有看到一个捂着下巴的漂亮小哥哥?
小姑娘十岁大小,扎羊角辫,跪在板凳上支着身体在柜台上做作业,看到赵牧手里的打火机,怯怯没有抬头。
“来,给你。”赵牧和蔼一笑,把打火机放到她的习题册上。
小姑娘抬起一点眼皮看他,小心翼翼拿起打火机把玩,答:“是有一个哥哥在这里买创可贴,他身上没有带钱,是另一个叔叔帮他给的。”
“是吗?”烟雾里,赵牧像听了一个笑话,挺有意思地笑起来,不介意冷血:“这样啊。”
小姑娘抬头看惜字如金的客人懒懒散散地靠在柜台上,被他声音里的无所谓寒了一下。
黄昏如血,沉默杀人。
最后的夕光像一瓢冷水,泼到他侧脸上,只停留了两秒,影子歪歪曲曲地投在货架底部,也只停留了两秒。
赵牧吐了一口烟,看着外面的川流不息笑:
“他们往哪里去了?”
小姑娘从动板凳上直刷刷栽下来。
“嗯?往哪里去了?”赵牧又问了一遍,在玻璃上画了两个相反的箭头,漫不经心:“左边,右边?”
小姑娘白着脸摇头。
这时在后面准备晚饭的大人听到动静出来,拴着围裙,看见自己孩子的模样,手都还是湿的就赶紧把她抱在怀里,警惕一眼赵牧。
集散场这样的地方,牛鬼神蛇遍地,三教九流都有,大人的眼睛很毒,拖着孩子后退几步,守着客气: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
“没事,就问问一个人的去向。”赵牧直起身,掐了烟,慢悠悠提步往外走:“孩子可能不知道。”
你孩子动了动,大人赶忙按住。
“先生,等等!”大人抠出孩子手心里的打火机,赔小心:“您的东西忘了。”
“送给她了,收着吧。”赵牧语气很淡。
大人摇头,把打火机放到了柜台上,重复:“您的东西忘了。”
赵牧回头看了一眼,脾气挺温和地笑:“实在不想要的话,”他不知怎么,停了一下,“就丢了吧。”
赵牧从流成小河的人声鼎沸处走过时,心底所想,和七月十三日,他和赵二离婚前夜的一模一样。
他平静,却呼吸不畅,骨血中深藏的麻木里带着九曲回环的不甘。
他一直想不清楚,赵二为什么会执意和他离婚。
赵二答应和他结婚的那天晚上。
赵牧足足在床边跪了一夜,看着床上的人嘴唇微张,呼噜噜地冒出轻微的鼾声,无声地傻笑。
赵牧当初向赵二求婚,是真的――很想,很想和他结婚。
虽然走到两年以后,婚姻里不单纯的成分显露得太多,多到掩盖了他最纯质的本心。
他确实是――顶着婚姻关系的皮,算计了赵二身体里太多热乎的心肝。
刚和赵二在一起的时候,赵牧经常带着他满世界飞,还专门为他采过深海里的珍珠,那时候他在心里想:
他们的关系这么好,好到眼睛里只装得下彼此,绝对不会变成赵湛平和母亲那样。
他也绝不会让他们,变成赵湛平和母亲那样。
僵硬,麻木,索然无味。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几年后,一切面目全非,甚至比他担心的更糟,每一步都要靠谎言维系,如在刀尖趟火。
赵牧想,赵湛平大概是没料到自己会走得那么早,不然他一定会给赵二安排一门婚事,哪怕要以赵家分崩离析的瞬间为代价。
赵湛平生前为赵二安排好了后路这件事,赵牧从一开始就知道,知父莫如子,赵湛平是个什么筋骨的做派,他一清二楚。
他只是没想到,赵湛平会在遗嘱后加一个后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