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娘哪里知道是景和临时做了这番计较安排,将她算计了回,这番不过是她素来谨慎,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肯叫邓氏那等人坏她的名头罢了,只她的所言所行会不会叫乾元帝愈发的不喜景明,倒是全不在玉娘心上。
西山大营能有多大,虽乾元帝对皇子的考评不好明着传说,可私下传递怎么拦得住?乾元帝对景明的定论转眼便传遍了,景和自然听说了,且又有景和的内侍打听得玉娘那番处置来学与自家主子知道。景和听了,也不觉意外,只脸上含笑地与近身内侍道:“替景宁景琰再寻只鹿来罢。”
若有由他再送了只鹿过去,自显得他友爱弟妹,而那样,父皇只会愈发地不喜景明。虽景明是个没什么智力能为的,到底也是父皇的儿子,日后长成,许就有奉承投机的围到他身边去,没得搅乱。索性早早让他彻底失去父皇的欢心。朝中大臣勋贵们看着父皇不喜他,自然会冷淡,也算是保全景明日后富贵了。
只是不知她看着鹿时会是个什么神情?依着她的性情手段多半儿会违心地在父皇跟前将自己夸奖一番。想在这里,景和脸上掠过一丝笑容,眉目潋滟。
不想景和想得极好,乾元帝却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因觉着这回玉娘母女又受了委屈,就有意补偿。是以乾元帝次日竟是带着玉娘,由赵腾率了一支神武营军士护驾,亲自猎鹿去了,待得景和知道时,乾元帝与玉娘已进了林子。
这等的偏宠爱护,直叫景和心底发凉,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只觉自己辛苦谋划,所作所为统统是为人做嫁衣裳。
又说,乾元帝这番举动连着玉娘也没想着。隔夜乾元帝将她抱在怀中缱绻时说了许多话,没一句提着今日要出猎。只有一桩,乾元帝素来热情,扰起人来就没个完,昨夜却是浅尝辄止,事毕又轻抚着玉娘玉背哄她入睡。玉娘当时虽有些疑惑,可也没想着太多,只以为乾元帝心疼她“委屈”了,不想天才亮,乾元帝就捧了玉娘的脸哄道:“好孩子,快起来,我带你出去。”
玉娘睡眼朦胧地瞧着乾元帝,见他身着软甲,便呢喃道:“圣上这是要去哪里?”乾元帝看着玉娘将醒未醒的模样,倒是添了分稚气,心中喜欢,低头在她雪腮上一亲,笑道:“猎鹿,昨儿阿琰不是喜欢吗,我给你们娘两个去捉一头。”玉娘听着这句就醒了,知道是乾元帝不过是借着她们母女受委屈的由头,实则要在将领们面前给她体面,便道:“圣上这样关爱阿琰,阿琰若是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欢喜呢。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何况圣上。”乾元帝将玉娘扶抱着坐起来:“不怕,我已叫了赵腾率神武营护驾。”
听着赵腾名字,玉娘心上猛地一缩,手心都沁出了冷汗,一时猜测着乾元帝是知道了什么,飞快地在朝着乾元帝脸上睨了眼,见他脸上含笑,这才略略放心。却又怕与赵腾相处,时间长了,赵腾露出端倪叫乾元帝疑心,强自镇定道:“如此妾就放心了,只是妾不会骑马呢,怕是要扫了圣上的兴。还是圣上去吧,妾与阿宁阿琰候着圣上凯旋而归。”乾元帝笑道:“怕什么,我还能叫你摔着吗?且西山没虎熊猛兽的,不过是些小东西,不然我也不敢带你去。让她们替你穿身利落些的,深衣广袖的碍事。快些儿,今日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玉娘知道乾元帝意决,再僵持下去反倒不美,只得起身,由秀云领着宫娥们服侍着用过早膳,便换了身窄袖齐胸襦裙,因怕叫树枝挂着不敢梳高髻,只梳了个低圆髻。乾元帝打量了回玉娘,又叫秀云取了帷帽来与玉娘带上,这才牵着玉娘的手出了寝帐。
赵腾早候在账外,他昨夜就领了圣旨,知道乾元帝要带了昭贤妃去行猎,一时想着能见阿嫮一面,一时又怕见着阿嫮,竟是一夜不能入眠,早早地到了帐前等候。这时看着帐帘一动,乾元帝牵着阿嫮走了出来。
乾元帝天生得一副好相貌,便是如今年近四旬,也依旧轩昂俊朗,今日身着戎装更犹如日月悬空,岩松独立。他手上牵着的女子,虽帷帽几乎遮住了全身,也看得出身形纤长秀丽,举止婀娜,有如杨柳迎风,又似步步生莲,便是看不清面目也知道是个佳人,不是阿嫮又是哪个。
赵腾只看得一眼,已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跪倒,口称:“臣赵腾参加圣上,娘娘。”乾元帝只觉掌中玉娘的手掌一抖,只以为玉娘素来胆怯,身着戎装的赵将她吓着了,反回首笑道:“莫怕,他不过是瞧着冷厉些,对我倒是忠心。”
玉娘透过帷帽的白纱将赵腾盯着,口中缓缓道:“是。妾原也见过赵将军,当日圣上命赵将军护送妾回合欢殿,妾还记得呢。今日赵将军威风凛凛,是妾胆怯了。”赵腾听着这话,知道是阿嫮提点自己小心,连着头也不敢抬,只倒是:“臣虽鲁莽,也请娘娘放心,今日行猎,有臣在,必保得圣上与娘娘安然。”
乾元帝一面笑道:“朕信得过你,起来吧。”说着牵了玉娘从赵腾身边走过。乾元帝要携行猎,奉召赶来的御马监早备下了马,一匹是乾元帝惯骑的四蹄踏雪,另一匹却是一匹白马,从头至尾没有一丝杂色,眼神温顺,有着长长的睫毛,看着乾元帝与玉娘走道身边,也是一动不动,只好奇地看着两人。看着玉娘走到身边,竟还拿着头去蹭玉娘,乾元帝笑道:“不想你竟还招马喜欢。”
御马监知道这位昭贤妃是乾元帝心上第一得意的人,看着马儿这样,也奉承道:“这是飞雪通人性,知道娘娘最是和善,是以才亲近娘娘。”乾元帝道:“飞雪性子如何?”御马监回道:“回圣上,奴婢知道是娘娘要用特意挑的。飞雪是骟过的母马,不独样子好看,性子更是温存,娘娘要用,奴婢哪里敢不仔细呢。”乾元帝听着这句,又问:“飞雪即是母马,骟它做什么?”御马监瞧了眼玉娘,只怕吓着了这娇滴滴的宠妃,可乾元帝发问,他如何敢不答,只得回道:“飞雪前年难产过,险些儿母子皆去,不得不骟了。”乾元帝也就明白了,母马性子原就比公马温存,再骟过,自然更温顺,这才放心。
飞雪身上早扣好了侧坐的马鞍,乾元帝将玉娘抱起放在马鞍上,道:“坐稳了。”到底马再温顺通人性也是畜生,怕飞雪跑起来将玉娘颠下来,又取来备好的宽带将玉娘双腿牢牢捆在马身上,这些倒都是乾元帝亲力亲为,玉娘却在马上借着帷帽的掩护将目光投向乾元帝身后的赵腾,赵腾与玉娘对视了会,慢慢地闭上了眼。
又说早有个太监牵着马候在一旁,乾元帝最后才将缰绳扔与他:“仔细护着娘娘,回去有你的好处,若是惊着娘娘,仔细你一家子性命。”自己回到四蹄踏雪身边,不用太监服侍翻身上马,脚后跟一磕马肚子,打头先进了林子,那太监这也翻身上马,牵引着飞雪跟上,赵腾率着神武营的军士,身背神机弩随后跟上,一行人飞快的没入了林子。
☆、第184章 血泊
乾元帝倒不是在玉娘跟前夸耀,当年他还是皇子时常与沈如兰一块儿行过猎,打的自不是这样鹿兔之类的野味,而是虎熊等猛兽,虽不能如沈如兰赵腾这般一箭从猎物双眼中穿过不损皮毛分毫,也能命中要害,宣室殿中铺的那张虎皮便是乾元帝亲自猎的。虽自乾元帝践祚之后,极少行猎,可是猎几只温顺的鹿兔之的本事还是有的,且又有神武营的军士在侧,更然更有把握。
西山大营建在西山脚下,背山面水,左侧便是片丛林,总有一顷地大小,树林并不是如何茂密,里头并无虎狼之类猛兽,不过是狐狸野兔这等野物,虽有鹿,也少。林间更有一处空地,原是西山大营的军士们偶尔进来打个牙祭,生火烤食之处。因玉娘不善骑马,便留在此处歇息。
乾元帝将神武营军士分做两拨,一波护驾,一波留在玉娘身边护卫。依着乾元帝心思,倒是要将赵腾留下的。玉娘只怕赵腾在众目睽睽下露出痕迹来,哪里敢叫他留着,便劝乾元帝道:“妾在这里能有什么呢?出林便是大营。倒是圣上身边要紧,虽说是不曾听说这里有虎狼,也要防着万一才好。”乾元帝拗不过只得从了,亲手将玉娘从飞雪身上抱下来,又将昌盛与她留着,这才带了赵腾等人往林深处去了。
皇帝行猎,从来都有随扈的侍从在林中驱赶,一则是将野兽惊出来,好方便皇帝打猎;再来,若有猛兽或是刺客也好预先发现。
乾元帝今日手风极顺,不过片刻便猎着两只兔子,早有太监拣了回来。乾元帝那是猎过猛虎的,看着兔子自然不在眼中,继续向前,就看着一侧草丛一动,窜出只通体火红的狐狸来,尾巴尤其硕大,偏尾巴尖上又有一大簇白毛,十分漂亮。这狐狸是叫军士赶出来的,原就受了惊,到得乾元帝马前才发现有人,竟是人立而起,张了乌溜溜的双眼对着打头的乾元帝看了看,扭身就逃。
乾元帝知道狐狸这样东西虽小,却是十分狡猾,等闲猎它不到,偏喜它皮毛美丽,因知以自己的弓箭功夫未必猎得到,便向赵腾伸出手去。赵腾会意,将神机弩递到乾元帝手上。乾元帝接过,对准狐狸脑袋按动扳机。若是寻常弓箭,速度未必赶得上狐狸逃窜的速度,只神机弩是机括控制,射出的□□可破村厚的木板,那狐狸与乾元帝相距极近,那只狐狸没跑出几步就叫□□穿颅而过,死死钉在地上,登时毙命。
如今已是仲秋,狐狸的皮毛也已丰厚了,因那支箭是从狐狸头部射入,身上的皮毛便无损伤。一张狐狸皮能做得个手捂子,虽比不得进上那些,到底是亲手所猎,意义不同,当时就使了太监将狐狸与玉娘送过去,自家驱马向前,要为景琰寻只鹿来。不想他才往前不多久,就听得身后马蹄得得,十分急促,勒马回身看时,却是个神武营的军士飞驰而来。
那军士正是乾元帝留在玉娘身边的,看着他急匆匆赶来,乾元帝心上便知有事,圈转了马头回身迎上,还不等乾元帝开口询问,就看着那军士滚鞍下马,在乾元帝马前跪了:“圣上,娘娘一见着您送去的狐狸就,就晕了过去。”军士说这话时胆战心惊,心中直将吓晕昭贤妃的那个阉人来回咒骂了几回。
说来是那太监领着乾元帝口谕将狐狸与玉娘送回去,也是那太监从前不曾在皇妃跟前当过这等体面差使,难得这回奉召,自然更要显示殷勤,叫昭贤妃记得他,日后好有前程。是以这太监见着玉娘时,还笑道:“娘娘,这是圣上亲手所猎,说是冬日给您做个手捂子。您瞧瞧,这皮色,便是进上的也不过如此了。” 双手将那只狐狸奉在玉娘面前,那狐狸毛色殷红,尾巴蓬松硕大,十分漂亮,只是狐狸头上中箭之处犹在流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草地上,片刻就积成一个血泊,仿佛草丛中开出的血花。
原来阿嫮虽胆大,可有个晕血之症,却是昔年留下的病根。原是当时抄家,一对对殿中军将士破门,都是杀气腾腾的模样,受了惊吓四下乱跑的,皆被当场斩杀,更有个丫鬟就死在阿嫮眼前,从她脖颈中喷出的热血喷了阿嫮一身,自那以后,阿嫮便见不得旁人的血。从前在谢家,秋紫不过是叫月娘抓破了脸,她便眼晕,何况今日,当时便向后倒去。也是昌盛见机得快,立时便趴倒在地替玉娘做了人肉垫子,匍匐在地上还随手点了个军士,急喊道:“快去回圣上,快去。”
又说乾元帝听着玉娘晕了过去也不及细问,马靴后跟一磕马腹,四蹄踏雪闪电般奔了下去,赵腾在后率了神武营的军士紧紧跟随。乾元帝赶到当场时就看昌盛依旧在地上趴着,玉娘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因依旧带着帷帽,也看不出玉娘脸色如何,心上如何不急,勒停四蹄踏雪,立时翻身下马,快步朝着玉娘走去。
那太监原是奉承讨好,哪想得到竟是将昭贤妃娘娘吓晕过去了,早吓得浑身发软在当地跪了,正不住地瑟瑟发抖。看着乾元帝大步过来,不住地叩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乾元帝走过他身侧时冷冷地瞧了眼,便飞起一脚朝着那太监踢过去。乾元帝穿着马靴,又是含恨带怒出的脚,偏十分不巧地踢在了太阳穴上,只这一脚就叫那太监萎顿在地,再起不了身。
乾元帝一脚踢飞那太监,更不再瞧一眼,径直走到玉娘身边,将她抱起揭开帷帽,看着玉娘颜色若雪,樱唇上也失了血色,一时又急又悔,直将玉娘抱在怀中,一叠声地呼唤,却不知道他身后的赵腾,也一般将目光牢牢盯在玉娘身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嘴唇微动,终究还是退后了几步。
阿嫮看着庭院中四散奔逃的仆人一个个倒在地上,满地都是一滩滩的鲜血,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又有一个丫鬟朝着她奔过来,口中不断地呼唤,却是什么声音也听不着,丫鬟奔得近了,阿嫮才认出来,这是她身边的丫头快雪。她刚伸出手要拉住快雪,却看着眼前一道白光,而后一股热血从快雪脖颈中喷出,溅了阿嫮一脸一身。快雪的嘴唇最后动了动,阿嫮这回终于听见了,快雪说的是:“姑娘,快跑。”
快雪说得最后这句,身子慢慢地倒下,露出她背后的那个人来,五十余岁年纪,顶着盔甲,身形高大,红彤彤的脸膛,左眼带着只眼罩,却是护国公李源。李源手上还在滴血的长剑对着她又慢慢地举了起来,阿嫮知道该跑,可是脚上仿佛有钉子一般,竟是一步也挪不动,眼看着长剑就要劈下,就听着有人不断地在她耳边说话,叫的却是:“玉卿,玉卿。”
玉卿是谁?谁是玉卿?阿嫮挣扎着转过头去,慢慢地张开眼,却见眼前一张面孔,年纪断不轻了,依旧丰姿秀逸,满脸都是关切之色。这是,这是乾元帝。就是抱着她的这个人下了抄家的旨;就是抱着她的这个人下了十六岁以上男丁尽数斩首的旨;就是抱着她的这个人将她满门女眷没入教坊。
阿嫮只觉心上一片冰凉,缓缓地又闭上了眼。这哪里是什么噩梦,这是当年阿嫮亲眼目睹,若不是赵腾到得快,只怕她已死在了李源剑下。那以后,阿嫮几乎每日都是在这个场景中惊醒,一直到她再进了宫,才慢慢好些,只今日叫那滩血一吓又勾了起来,快雪的那腔血,竟依旧是滚烫的。
乾元帝好容易看着玉娘张开眼,可像没认出他一般又把眼睛闭上了,哪能不急,横抱着玉娘站起身来,快步向着四蹄踏雪走去。玉娘终于醒过神来,开口道:“圣上,妾无事了。”她说得这句,便觉得身后那个胸膛似长出了一口气般,只又将她抱紧了些:“你这孩子忒吓人,好端端就这样晕了,叫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
他待她的模样,仿佛是怀中藏璧,珍而重之。玉娘慢慢地转了头,将脸埋在了乾元帝怀中,口中泛起了淡淡的血腥气,却是她将嘴唇咬破了。
乾元帝只觉得怀中的玉娘身子僵直,还微微地发抖,只以为是吓得厉害了,哪里敢让玉娘单独一骑,抱着她踩着侍卫的背上了四蹄踏雪,一马双跨地往林外走去,一路还细细劝道:“回去就宣个御医来。哪有当娘了还怕吃药的,阿琰那样聪明,仔细叫她知道了笑你。好孩子,乖了,听话。”
玉娘不开口,只将脸埋得深了些,乾元帝哪知道玉娘千回百转的心思,看着她往自家怀里藏,自是以为玉娘害怕,将她抱得越发紧了。
身后的赵腾依旧站在原地出神,昌盛正要跟上,看着赵腾看着地上那摊血泊出神,血泊旁是那个叫乾元帝踢死的太监的尸身。只以为赵腾叫乾元帝的震怒惊着了,信口提了句:“圣上将娘娘看得可重,一点子也差不得,娘娘这一晕,圣上着急,他可不就倒霉了,谁叫他往上凑,也是该。”说了翻身上马跟了下去。
赵腾看着乾元帝与阿嫮离去的方向,四蹄踏雪上一对俪影瞧着竟是一双两好的模样。
☆、第185章 传信
赵腾自是知道阿嫮心中的苦痛仇怨,可自阿嫮到乾元帝身边,别管着乾元帝是为着什么,待阿嫮说是爱若珍宝也不为过,赵腾身为乾元帝近臣一清二楚。
今日的情景更叫赵腾瞧在眼中,固然乾元帝对阿嫮关切爱怜溢于言表,阿嫮竟也不是丝毫无情的模样,想来人心本非草木铁石,叫乾元帝这样日日暖着,哪能不打动一二。可这样的恩怨纠结,到日后便是叫阿嫮报得仇怨,她又怎么能欢喜?
可怜赵腾牵挂阿嫮已成执念,见着这个情景自是触动心肠,一时竟有若是阿嫮报复了护国公便收手,以后安心呆在乾元帝身边,日后生下太子,传得大位,就是沈将军地下有知也能安慰,阿嫮这一世也好苦尽甘来的念头。
只赵腾知道以阿嫮的性子,傲然倔强,宁折不弯,如今已踏出了这一步,自是不肯轻言放弃,方才那些不过他的痴心妄想,看着乾元帝与玉娘共骑的背影,怅惘难言,出得会神才驱马赶上。
却说皇帝出行自有御医随驾伺候,乾元帝前头命内侍快马赶回,宣御医往帐殿等候,待得昭贤妃回来好即时请脉。玉娘这里,乾元帝怕她才醒,快马颠着,故此自己带了她缓轡在后。回到营地,乾元帝抱着玉娘踩着侍从的背下了马,早有内侍们围上去接驾,玉娘见状,挣扎着就要下地:“圣上,妾自家走得。这许多人,叫人看着还以为妾没规矩。”乾元帝却不肯松手,道是:“怕什么,我答应了就是体统规矩,看哪个敢啰嗦。”
原是在乾元帝心中有个计较,玉娘怀景琰时也是这般受了惊吓晕倒之后才诊出的喜脉。今日看着玉娘叫只狐狸吓晕,他们之间素又恩爱缠绵,乾元帝心中隐约就有了期盼,只望这回也是个“惊喜” ,是以不敢将玉娘放下,只怕动了胎气。玉娘见乾元帝执意不肯答应,只得顺从。
御医早候在帐殿门外,看着乾元帝抱着昭贤妃大步过来,忙翻身跪倒,以头触地,请安道:“臣御医署御医孙迎香候驾。”
乾元帝点头:“贤妃好端端地晕了,你来瞧瞧可要紧不要紧。”一面抱着玉娘进了帐殿,孙迎香从地上起身拎着药箱趋步随在乾元帝身后,直跟进了寝帐。
玉娘这一晕,随驾的宫人得了消息都在寝帐内等候,看着乾元帝抱着贤妃进来,齐齐跪倒接驾。待得乾元帝轻轻地将玉娘放在锦榻上,秀云等立时过来,服侍着玉娘摘去帷帽,扯了锦被与玉娘盖至胸口,这才退开,留余地与孙御医诊脉。
御医署的御医太医们惯常伺候宫中的贵人,哪个不知道合欢殿昭贤妃是圣上眼中唯一一个得意人,是以诊脉也格外小心谨慎,左右手换了又换,又请昭贤妃张了檀口,瞧一瞧舌苔,又细问了平日饮食,望闻问切,一点不敢马虎,可得出的结论竟是昭贤妃素日思虑过多、胸次不通、肝气郁结,以至于郁气沉于肺腑,不能消化饮食,这才一受惊吓便至晕厥。
昭贤妃之得势得宠,朝野哪个不知道?乾元帝除着合欢殿哪里也不去不说,连着皇后都叫她挤兑得龟缩在椒房殿中出不来。若是这样还胸次不通、肝气郁结,其他无宠的妃嫔可还活不活?皇后叫个妃子欺负成这样,更该一根绳子吊死了。可这样的结论,莫说是孙迎香自己都有些不敢信,就是信了也不敢说。只瞧圣上瞪着自己的神色便知道,若是他敢说贤妃“肝气郁结,心绪不畅”只怕立时就要得个庸医的考评。叫圣上下这个评语,他还如何在御医署立足?
是以孙迎香想了想,先背了一大篇的脉理医书,方道:“娘娘先天禀赋柔弱,又劳了些神,以至于血气不畅,故此惊厥,只消服些理气降郁的药调理调理便可告无碍的,臣这就拟方子来。”这也是御医的看家本领,若是有贵人的病因有妨碍。不便直说的,只拣与病症沾边的病来做由头,方子却是按着实际上的病症来。
乾元帝见玉娘并不是有了身孕只是受惊过度,心上隐约有些失望,可到底心爱玉娘,看着她没大碍就当是好事,也就点了头。孙迎香从地上站起,弯着腰退到一旁拟方,乾元帝过来坐在榻边,握着玉娘的手道:“好孩子,你听着御医的话了?不过是只死物,没事了,很不用怕。”
玉娘听说,只得强笑道:“妾看着一地的血就怕了,都是妾胆小,搅了圣上的兴致不说,还累圣上替妾担忧,妾怎么心安呢?”乾元帝在玉娘雪腮上轻轻拊了拊:“你还是个孩子,见着血自然会怕,如何怪得你?倒是我大意了。”玉娘听着乾元帝这番说话,竟是无言可答。
一时孙迎香拟了方子来,交在昌盛手上,昌盛再交予乾元帝。乾元帝看过,他也略通医理,看着与孙迎香所说符合,有陈皮、橘红、木香等理气化瘀的药,也有当归、川芎,阿胶等调理滋补的,瞧着倒是对症,便道:“贤妃若是能好,朕记你一功。”
孙迎香忙跪倒谢恩,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下,到得帐殿外,长出了一口气,原是他那是张保命方,不见得如何有效验,却是吃不坏人的,谁叫昭贤妃是心病,素来心病还要心药医,非医者能力所逮。他这里一面举袖抹汗一面低头思忖,却不想正与人撞了个正着,还不待他抬头查看,就听着个尖细声音道:“你走路也不瞧瞧清楚,撞着了二殿下,可知罪?”孙迎香听着二殿下便知是皇次子,只得跪倒请罪:“臣鲁莽。”
却是景和知道乾元帝带了昭贤妃去猎鹿,一时就有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懊恼,只他也是个十分机变的,才想着到差不多的时候就携了两个侍从在林外等候,以期与他父皇做个偶遇。不想没过一个时辰就听着乾元帝的内侍回来嚷说是昭贤妃晕了,急着宣御医。景和听着这个消息,在他的帐中便坐不住。
要说昭贤妃出去时还好端端地,听着内侍口气也不象遇着了什么事儿,如何就晕了?虽景和要过年才年满十五,可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心智都较之寻常人懂事,且景和更是成熟,听着昭贤妃好好儿的自己晕了,又听乾元帝急急地抱回来十分上心,想起昭贤妃专宠,一时竟是想歪了去,只以为昭贤妃这是有了身孕。
若是叫她这胎得个儿子去,她就是两子傍身,日后还能有他什么事儿!只怕连边也捱不上了!想在这里,景和哪里还沉得住气,立即就出了寝帐,到底不敢凑到乾元帝帐殿前,只在营中走动等候,看着御医从帐殿出来,一壁走一壁低头抹汗,便迎了上去,故意与孙迎香撞在了一起,在内侍出言训斥之后,便由景和做个好人,先将孙迎香扶起,又叱道:“孙御医一时没看清也是有的,并不是有意冲撞,如何到了你这奴才口中就成了罪名?还不闭嘴!”又向孙迎香笑道:“孙御医这是请完脉了?”
西山大营能有多大,且昭贤妃宣御医也搅得兴师动众,故此孙迎香也不奇怪这位二皇子是如何知道的,便回道:“回二殿下,臣请完了。”景和点头道:“听闻昭母妃忽然得病,父皇十分着急,不知要紧不要紧?”孙迎香微微抬头瞧了景和一眼,复又低头回道:“回殿下,无碍。”
景和听着“无碍”两字,眉头就跳了跳:病不重也是无碍,有孕也是无碍,到底是哪个?到底不好追问,只得点头笑了笑,缓步踱开,强耐着性子在行营中走了回,便回到自家帐中,提笔与陈淑妃去了封信,瞧着不过是封问安的,信中却是将昭贤妃晕倒的事与产陈淑妃提了笔。
景和与陈淑妃的信寄出的同时,合欢殿的内侍总管金盛也送信来于昭贤妃。
却是高贵妃终于在合欢殿外出的必经之路旁的山洞里安排了两个宫娥,趁着辛夷与蘅芜两个经过,将高贵妃与她嫂子徐氏两个演练安排了许久的那番话说了出来,只说是高贵妃如何冤枉,陈淑妃如何老辣会扮好人,从中渔翁得利。里头有句话儿倒是很要紧,说的是:“你还当着她是好人呢!她要真是个无能的,如何能在咱们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得了二殿下去,还将二殿下养大了,哪里是个软糯无能的。如今咱们娘娘可是叫她害苦了,下一个只怕就是贤妃娘娘了。莫忘了,二殿下可是快选妃开府了。”
辛夷蘅芜两个听着这话,也不往前走了,立时赶回了合欢殿,寻着金盛与珊瑚将听来的说话与他们知道。到底是乾元帝身边出来的,也有些见识,又说是:“奴婢也疑心着是她们故意说与奴婢等知道的。只是奴婢以为,也不是全没道理呢。更说句实话儿,便是真冤枉了贵妃也没什么,只怕是放过了真凶,回过头来,倒叫她再咬一口,到时懊悔可就来不及了。且那二殿下可真要十五了,咱们的五殿下可才三岁呢。”
也难怪辛夷蘅芜等着急,以大殷朝规矩,皇子们多在十四十五时择妃,择妃赐婚之后便是封王建府,待成婚之后再搬到王府居住。王府以规制设:长史一人、司马一人、掾一人、属一人、主簿一人、录事一人、功曹参军事一人、仓曹参军事一人、户曹参军事一人、兵曹参军事一人、骑曹参军事一人、法曹参军事一人、士曹参军事一人、参军事二人、行参军四人、典签二人。只消王府一设,先就有了自己的班底亲卫,更能在朝中行走集聚人脉势力,经营个十来年,到五殿下景宁可开府时,二殿下多半儿早有了一股势力。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阿嫮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当时的场面会不断闪回。
☆、第186章 疑惑
如今景宁尚且如此,就是昭贤妃日后得了皇子,自是与景和的年纪相距更远,便是当时昭贤妃已正位中宫,有这么个深有谋划的妃子与年长许多,有了自己势力的庶子在,也是尾大不掉,太子位也未必坐得稳,是以辛夷与蘅芜的计较也在情理之中。
只金盛想的却是,高贵妃说了这番话与辛夷蘅芜两个知道,必是想挑唆着昭贤妃与陈淑妃对上,她好从中取利。若是这样,高贵妃即能在合欢殿的人跟前说这些话,那在承明殿的人跟前又会说些什么?
且陈淑妃为人皮里秋阳,颇多算计,二皇子景和更是有些阴沉,这母子俩惯会使手段在背后计算人,高贵妃固然吃了许多苦头,昭贤妃也叫暗算过回。只怕高贵妃这头去挑唆陈淑妃,转头反叫陈淑妃利用了与合欢殿为难,是以金盛写信将辛夷与蘅芜听着的事告诉了昭贤妃知道,好叫昭贤妃有个打算。
玉娘这里看过金盛的信就递与秀云收了,正要说话,就听帐殿外有声音,再看着帘子一动,进来的是杜若,道是:“娘娘,二殿下给三殿下与公主也送了头活鹿,正在外头,五殿下喜欢得什么似的。”玉娘听说,纤指在几上敲了敲,方问:“二殿下在外头吗?请他进来。”杜若回道:“二殿下并未亲至,是遣了他身边的侍从送来的,说是替三殿下与五殿下并公主赔罪的。”
玉娘听着这句,便朝秀云手上的信瞧了眼:真是好算计,只怕从出宫开始,景和就开始计算了,要借着这个时机叫乾元帝与西山大营的军士们知道他皇次子景和贤明谦和,友爱兄弟。算计景明也就罢了,连着她也一块儿算计了进去。若是在景宁闹着要鹿时,她只消露出一丝半点对景明的不喜欢,这时候多半儿就有了个不慈的名头。以乾元帝的偏向,这会子是不会计较,可也难保日后不翻出来。玉娘想在这里,便不肯叫景和如意,因笑道:“二皇子即这般友爱,我这个庶母哪里好叫他白辛苦这一场。”
到得用晚膳时,玉娘便当着乾元帝的面儿叫人往景和景明处各送一道蜜汁烤兔腿去,更与内侍道:“你与二皇子说,他是个好孩子,我替他弟弟妹妹谢他了。”乾元帝也知道了景和又去捉了头鹿来送与景宁,听着玉娘这番话,便笑道:“你也会说人是孩子了,倒是象个做娘的了,可我怎么听着你今儿又不肯吃药了。”扯过玉娘的手捏了捏,一副你这孩子太不听话的模样。
玉娘笑道:“景和像他母妃一般,妾虽进宫晚,可也听说淑妃是个磊落大方的,从不与人交恶,子肖母也是有的。” 她一行说一行摘了指环镯钏,又要了水洗手,亲自动手给乾元帝撕烤兔腿,“出得宫来,我叫阿宁阿琰两个搅得头晕,竟疏忽了景明也还小呢,也亏得景和带着。不独带了景明念书,还带了他行猎。看着景明与阿宁为了鹿不喜欢了,他又去为阿宁寻了只送过来,阿宁喜欢得什么一般,如今哪个不夸他友爱谦和。阿宁与阿琰有这样一个哥哥,妾也喜欢呢。”她撕得兔肉就放在乾元帝面前的碟子里,仿佛全然不知乾元帝渐渐阴沉的脸色。
乾元帝的性情颇为多疑,这番景和表现出色,在外也不耽误用功念书,还友爱兄弟,瞧着颇有长兄风范,乾元帝原是喜欢的,可听着玉娘絮絮叨叨地说了那番话,便勾起疑心来了。
若景和真是个友爱兄弟的,就不应由着景明因鹿与景宁生分,便是当时不在,事后也该劝着景明与景宁一块儿玩耍,他不独不劝,由着景明去,反再猎只鹿来与景宁,倒是显得他友爱兄弟。若是景和平日为人疏朗,这么做许还没深意,可景和从来是个周到仔细的性子。再有,陈淑妃也是他东宫时期的老人,这十数年竟然真是没与人有过龌蹉。便是玉娘这样和软柔顺的性子都叫人在背后说她狐媚专宠,她陈淑妃倒是“光风霁月”!
乾元帝想在这里,再看玉娘娥眉微颦,专注地撕着烤兔腿的模样,愈发觉着这个孩子瞧谁都是好人,实在软糯单纯,若是哪一日他一个不留意,只怕就要叫人暗算了去。不由自主地探手将玉娘的一只手握住。
玉娘看着乾元帝这个动作,便知她那番话明褒实贬的话他是听了进去,便娇嗔道:“圣上,妾手脏。”乾元帝手上一用力,将玉娘拖在怀里抱了,在她云发间一闻:“你这孩子瞧谁都是好人,也太傻了些,叫我怎么放心。”云娘回眸笑道:“哪来那么多不好的,再则,妾有圣上呢。”
这话说得乾元帝心花怒放,抱紧玉娘的纤腰在她樱唇上重重一亲,笑道:“好哇,这是打算赖着我了。”玉娘瞥了眼乾元帝,似笑非笑地道:“不光妾,还有阿宁和阿琰,圣上都得管着。”
她这一笑春山舒展,秋水流眄,樱桃初破,娇媚婉转,看得乾元帝心上软成一滩水,便将手按在玉娘小腹上,在她耳边轻声道:“只护着你和阿琰怎么够?等你生个儿子,我保你谢家三代富贵。”这几乎就是明着答应,只消玉娘生个儿子,就立之为太子。玉娘听说,将手盖在乾元帝手上,又把螓首搁在乾元帝肩上。乾元帝叫她这一靠,半边身子都软了,某处却是火热,想着玉娘才受了惊吓还在调养,当不得他骚扰,心中很是挣扎回,到底还是忍耐住了。
又说玉娘到底是庶母,她这儿赏下菜去,虽景和景明两个不用亲自过来叩首,也要遣内侍过来谢恩。乾元帝正将玉娘抱在膝上与她说话,景和与景明的内侍都到了帐外,昌盛只得报进来。玉娘趁势从乾元帝怀中起身坐回去,一转眼瞥见乾元帝衣袖上沾着些许油渍,知道是自家手上的,不由掩唇而笑。乾元帝顺着玉娘眼光一瞧,笑盈盈地点了点玉娘,起身进寝帐更衣,因看玉娘要起身,便笑道:“不用你,坐着。”
帐殿中的太监宫娥一个个垂眼屏息站着,看着乾元帝要更衣,才有两个宫娥动作,入内伺候。看着乾元帝进去,玉娘才要了热水,秀云杜若过来,替玉娘将袖子挽得更高些,服侍着玉娘洗了手,又拿煮熟的细棉布来吸干,仔细抹上香脂,将每寸肌肤都按摩了,最后带上指环镯钏,这才将罗袖放下抚平。她们这里才好,乾元帝也出来了。
景和的内侍蔡顺与景明的内侍王振都在帐殿外等候了好一会才听着宣字,见帐帘掀起,两个都屏息弯腰进入。进得帐殿也不敢抬头,只用余光观看,见正中一个穿着黄栌色团龙常服,知道是乾元帝,双双过来叩首:“奴婢请圣上安,圣上万安。奴婢请贤妃娘娘安,娘娘金安。”而后依着长幼叩谢赐菜。
乾元帝受了头,再向右一指,点着玉娘道:“是贤妃娘娘赏的,谢她才是。”看着两个内侍跪在地上挪了个向要磕头,玉娘方笑道:“妾所有,都是圣上赏的,谢圣上与谢妾,又有什么分别吗?罢了,起来罢。”蔡顺与王振到底还是叩谢了昭贤妃,这才立起身。
乾元帝看着蔡顺,便想起玉娘方才的那篇话了,不由自主地皱了眉,说了句:“好好伺候。”便命退下,玉娘在一旁坐着,自是瞧在眼中,知道自家方才那些话都叫乾元帝听进去了,口角不禁微微一翘。
蔡顺与王振出了帐殿,各自回去复命。虽昭贤妃不曾为景明不肯给景宁玩鹿的事责怪过景明,这番还赏了菜下来,景明依旧不喜昭贤妃。不独不喜昭贤妃,更觉得景和特去猎了鹿来送与景宁,是为着讨好昭贤妃,连着景和也有些不喜欢了。
景明本想过去讥讽景和几句,还是王振劝了,只道是:“您是二殿下的弟弟,五殿下也是二殿下的弟弟。二殿下待着你们好,那是他当哥哥的本分,您若是为着这个与二殿下不和,叫人知道了,倒是您有不是了。”景明冷笑道:“左右我在父皇眼中,已是不友爱,难成大事的了,还能更差吗?”王振又道:“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着娘娘想。如今娘娘可只能靠着殿下了。”景明听着高贵妃,这才气弱,到底还是心中不忿,到晚间玉娘赏了那道蜜制兔腿下来,顺手就赏给了身边粗使的太监,王振看着只是叹息。
这会子谢完恩回来,想起在帐殿中看着乾元帝与昭贤妃两个相处的景况并不像帝王与妃子,那恩爱的模样倒是有些民间夫妇的模样,有心再劝景明几句。昭贤妃看着软和实则深有手段,又是个量窄的,可看着景明那神情,分明是听不进去的,只得忍耐了,预备着回未央宫与贵妃呈一呈情,千万不要往深里得罪了昭贤妃。
又说蔡顺与王振分别了,也回在殿中,见着景和复命,细细讲帐殿中情形说了,景和听着乾元帝叫他们谢过昭贤妃,再没旁的话,心上疑惑起来,眯着眼细细思忖是哪里出错了?就是昨儿,他那个父皇还夸了他几句,如何今日冷淡若此?是不想夸了他惹得她不喜欢,还是她说了什么?
若是他是她,看着如今这个情形,会说些什么?景和走到帐门前,看着乾元帝的帐殿,帐殿外站着神武营的军士,火把的亮光照在他们的盔甲上,黑甲仿佛透着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