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就算沈伯文不问,他也打算在今日之后告知他的。
“自然可以。”
随即,谢之缙便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父母亲的想法,以及他们二人对沈苏以及整个沈家的欣赏,都一一道来。
说一千道一万,他不想尚公主,与想娶沈苏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最终选定她,究其原因,只有两个字——合适。
而两家结亲,有什么比合适更重要的呢?
沈伯文听罢,心中自然明悟。
他沉默不语了许久,不知想了些什么,才缓缓开口道:“我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务必要诚心回答。”
谢之缙怕的便是他不说话,此刻一听,自然答应。
“延益问便是了。”
沈伯文顿了顿,道:“若是我妹妹嫁过去,你,还有你们家是否会因为她的出身而瞧不起她?”
“自然不会。”谢之缙立马摇头,随即解释道:
“沈兄可能不了解,武帝时期,曾经意欲打压世家,瓦解世家势力,当时的谢氏族长明白大势所趋,不可逆矣,便主动配合,为武帝扶持寒门出了一把力,也放弃了几大姓互相联姻的传统,主动为族中子弟们定下了不少对方出自寒门的亲事。”
“因而若是令妹嫁到谢家来,自然不会有人议论她的出身。”
“至于长辈们,就更不会说什么了,有以往的规矩,他们除了要求各房嫡长子的夫人出身要高一些以外,对其他子弟,并没有太多限制,人品能力更重于家世。”
谢氏内部的事情,沈伯文以往并不了解,此时听谢之缙解释之后,便颔了颔首。
心中若有所思。
这种事,谢之缙也没必要骗自己,毕竟去外面打听一番,就能知道是不是真的。
既然如此,出身这一问题解决之后,剩下的似乎也不成问题了。
于是沈伯文便平视着谢之缙,目光清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长风,同我妹妹共度下半辈子的是你,关于这门亲事,你又是怎么想的?”
谢之缙听到这儿,便知这才是这次谈话的重点。
他顿了顿便开了口,似是先前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延益,我先前从未对旁的小娘子们动过心,因而也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感觉,但对于令妹,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觉她与旁人不同,并不是因为她的相貌,而是她身上的那股精神气儿,京都之中,美貌的小娘子有很多,但像她那般鲜活的小娘子,却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他说到这里,沈伯文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他跟阿苏头一次见面的那日,与自己说的话。
“我倒是觉得,你妹妹长得同那位并不想象。许是无论性子,气质,精神气儿,说话行事都不一样的缘故吧,一看便知是两个人,相比那位如同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是你妹妹更鲜活些。”
谢之缙还在继续:“除了那一回,第二次我们见面,是在福柔公主的园子里,听说她将看守的人骗进来还用花瓶砸晕,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庆幸,许是相比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更加欣赏她这般行事果断,敢想敢做的。”
“还有就是,听到她说了‘晦气’两个字的时候……”
说到这儿,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当时我便在想,怎么延益你这般一本正经的人,会有一个如此有趣的妹妹,当真是有趣极了。”
眼尖地发现沈伯文的脸黑了黑,立马清咳了一声,正色道:“因而当父亲母亲问我,愿不愿意同你家结亲的时候,我脑海之中便回想起了这些事来,心想若是余生能同这样一个小娘子度过,倒也是一件乐事,便答应了下来。”
他说完之后,沈伯文又是半晌都没有开口。
许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好,那你可千万要记得你今日所言,若是你或你家对阿苏不好了,让她受了委屈,大不了和离,我沈伯文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妹妹。”
谢之缙闻言,心知他这算是应下了,立即认真道:“你放心,定然不会有那么一天。”
“嗯。”
沈伯文虽嗯了一声,心中却不置可否,言语终究是轻飘飘的,日后如何,且还得看着呢。
谈完了正事,沈伯文便站起身来,准备同他告别之后离开了。
不料谢之缙却忽然出声留了他一下,然后便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可否麻烦延益带给令妹?”
沈伯文闻言就黑了脸,这还没正式定亲呢,就想送东西过去了?
不过还是接了过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就走了。
谢之缙却并不担心那对耳坠送不到沈苏手中,毕竟沈伯文的人品在那里放着。
这件事大致算是定了下来,他此时心情颇好,也不着急走,便叫来伙计,点了几样平时点过的菜,打算在这儿用完晚饭再回去。
……
谢沈两家的亲事随即便定了下来,纳亲、问名、纳吉的流程走下来,整个三元巷都知道,沈编修家要有喜事了。
两家的亲朋好友也都听说了这个消息,翰林院中自是也不例外。
毕竟是状元郎要成了榜眼的妹夫,再加上沈伯文与谢之缙都是翰林院中亮眼的人物,还被指派了为皇长孙的授课老师,他们两家结亲,很难不引起旁人的关注。
只不过众人听说之后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面上虽然都在恭喜,不过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有像白希音,沈鲤那般真心恭喜的,也有像赵松源那般在心里头暗骂不止的,自然还有邵哲与韩嘉和这般心情复杂,难以言述的……
谢阁老的幼子定亲,朝中官员也多有听说,就连景德帝也有所耳闻。
这日在南苑同谢阁老议完政事,景德帝心情不错,西北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甚至还俘虏了大戎的左亲王,称得上是实打实的好消息。
这场胜仗,比起别的更让景德帝高兴,毕竟先前同内阁争议了许久,他们都不同意他派御马监的人过去,还是景德帝力排众议,定下了尚直做监军。
如今打了胜仗,不正是说明他的决策是正确的吗?
憋了这么久的气,总算是出来了。
此时他心情正好,也有空关心一番臣子的家事了,问道:“听说朕的谢状元亲事定下了?”
谢阁老闻言,便道:“劳圣上垂问,犬子的亲事前两天刚定下,定的是沈延益的亲妹。”
景德帝“唔”了一声,才玩笑道:“你们家的动作倒快,前几日老三还才上了折子,说他的元配王妃去了已有一年,想求朕给他指个新王妃,正巧从母后那儿听说了沈延益有个妹妹,原本还想叫进宫里来看看,合适的话就指给他呢。”
“微臣不知,还望陛下恕罪。”
他话音落下,谢阁老便立马下跪请罪。
“这有什么值当请罪的?”景德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吩咐身边之人:“刘用,快把谢相公扶起来。”
刘用闻言便上前,将谢阁老扶了起来。
“谢相公,您请起。”
“臣谢过陛下。”
谢阁老重新落座,心中平静,半点不像方才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毕竟沉浮朝堂多年,怎会为了这么点事就失态,也不过是给陛下一个面子。
与此同时,心中也不免为沈伯文感到庆幸。
自从宸王谋逆之事之后,陛下便更加注重制衡之道,给几位皇子指婚的王妃,绝不出身手握兵权的勋贵,要么就是选自清贵的落魄世家,要么就是选自如沈家这般,男丁自身虽有才干,但家世却低的人家。
但陛下一边让沈延益自己去给东宫所出的皇长孙授课,另一边又打算打算将他的妹妹许给三皇子燕王殿下为王妃,倒不是说不重视他,反倒是太重视了,才会如此行事。
只不过对于沈延益本人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
先前的燕王妃的母族,被牵连到了宸王谋反案中,因而她的“病逝”,难免让旁人多有猜测。
沈延益的妹妹若真被指了婚,估摸着也并非好事。
谢琢对他多有期待,自然不乐意这么一个可造之材,被卷入储位之争中,如此看来,自家夫人提的这门亲事,倒是好处颇多,对两家皆有益处。
见他起身,景德帝才继续道:“先前没想到,如今这一看,你们这门亲事倒是也颇为合适。”
谢阁老闻言便道:“陛下谬赞,这门亲事,多由我家夫人做主,她自上回见了沈家的小娘子,便极为喜爱,便想要聘回来做自家儿媳妇儿。”
说着,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道:“臣坳不过她,再加上沈家确实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便应了下来,不想却扰了陛下的打算。”
“无事。”
景德帝也不知信了没有,笑了笑才道:“坊间一向有传闻,道谢相公对夫人爱重非常,如今看来,传闻属实啊。”
“让陛下笑话了。”
谢阁老对这句评论,倒是甘之如饴地应下了。
看得景德帝又是一笑,随即道:“也快午膳的时候了,谢相公留下来陪朕用膳?”
皇帝相邀一同用膳,臣子自然拒绝不了,谢阁老又是一番谢恩。
……
沈伯文这边,自是不知自家妹妹差点就被指给了燕王为妃这件事。
他此时刚给皇长孙讲完课,准备收拾东西回翰林院去。
不料皇长孙忽然抬头看着他,好奇地开口问道:“沈先生,听说您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儿子?”
沈伯文闻言便愣了一瞬,随即才点了点头,温和地道:“殿下说的不错,臣的长子今年九岁。”
“那就是比我还大一岁。”
李祯悄悄算了一下,然后又忽然道:“那我能不能去沈先生你家玩儿呀?”
沈伯文面色不变,只道:“殿下若是想出东宫,可不是小事,臣答不答应不算数,还是要征得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同意吧?”
李祯顿时苦了一张小脸。
想也知道,他母妃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出去的,但是整天就只能在东宫或者宫里,真的好无聊啊。
沈伯文在心里笑了笑,这些日子给皇长孙也上了许多次课,对他也有些了解了。
抛开出身高贵这一点来看,到底还是个八岁的孩子,既然是个孩子,自然不乐意整日读书,有想出去玩儿的想法也很正常。
正当沈伯文打算告退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内侍响亮的通报声:“太子殿下驾到!”
暂时又走不了了,只得行礼迎接。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李煦人如其名,是个气质温煦,彬彬有礼的人,传言中都说他能文能武,十分优秀,沈伯文来到东宫这么多次,也是头一回碰见太子。
“沈编修不必多礼。”
李煦语气温和地道。
第七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