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伯文倒也没有自负到觉得只凭自学就能继续参加乡试了,他原本的打算,便是在这段时间先将原来的知识熟悉,随后继续回学院中读书,至于如何考试?
现代人还能不会考试?
题海战术不是说着玩儿的。
原主今年二十六岁,比沈伯文原本的年龄要年轻四岁,但是已经为夫为父了,长子七岁,女儿五岁,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得不感慨一句,古人结婚是真早。
按理来说,乡试时间除了个别情况外,基本上是三年一开科。而原主所参加的第二次乡试,则属于特殊情况,原本他应该能按部就班参加的那一场乡试,因为宸王谋反,而未能如期举行,随即,还是因为这件大事,皇帝震怒,朝廷里诛杀了一大批与之有牵连的官员们。
而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因为诸多因由,包括长源县等诸多被暂缓举行乡试的地方,便连续开了两年的乡试。
却没料到,原主的运气如此不济,这两次都落举了。
沈伯文在心里算了算,全国的乡试都是统一时间进行的,下一次乡试应当是在两年之后,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还得更加用功才是。
不禁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现在这可比自己当年考研的时候还努力,毕竟当时还有手机,偶尔还能在午饭晚饭的时候,在某站的考研休息区看一会儿视频,放松一下。来到古代,刚离开了自己的电子产品,沈伯文不知道有多难受。
而且还要在跟家人相处的时候担心掉马,晚上还要同周氏同处一室……
凭心而论,周氏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样貌秀美,性子温婉,人又能干。但沈伯文来自现代,也不是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之所以三十还没有结婚,不外乎是没有碰到合适的人。人跟人的相处中,总会暴露出一些不合适的地方,有的可以忍受,有的不能忍受,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而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他也想宁缺毋滥。
可谁知道穿越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呢?
好家伙,别说伴侣了,孩子都一下子有俩了。
而且,沈伯文从来没当过父亲,也谈不上有多么喜欢小孩,更别说跟一些影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上来就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了。
跟大多数现代年轻人一样,他对小孩子的观点都是:乖巧的喜欢,熊孩子不行。
不过好在,原主的两个孩子都被周氏教养的十分听话,让沈伯文接受起来容易了许多。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沈伯文的脑海里刚刚闪过自家小孩儿的身影,珏哥儿的声音就从大门口传了过来:“爹!三叔送我过来啦!”
沈伯文不禁放下了手中的书,掀开帘子,踱步走了出去。
刚出门便迎上了正往里走的沈叔常和珏哥儿。
看出沈叔常怕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商量,撸了一把珏哥儿的头,他便先让儿子进内屋里练字去了,然后把弟弟迎进待客的地方,还准备给他倒杯水喝。
沈叔常忙道:“大哥你别忙了,一会儿我就得带我媳妇儿回镇上了。”
既然都这么说了,沈伯文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他:“我看你像有什么事儿的样子,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这倒是没有。”沈叔常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从家里过来的时候,看见爹好像喊二哥去正屋商量什么事儿……”
随即,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哥啊,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听到这儿,沈伯文了然,爹把老二叫进去,应该是在说关于实验火炕的事情。至于为什么找老二呢,估计也是因为老二是这个家里负责体力活儿的,等实验成功了再告诉家里的其他人,要是失败了,也就没必要说了。
老爷子自有他的道理,现在没告诉老三,沈伯文也不好从自己这儿说出去。
但沈叔常跟原主关系一向不错,他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道:“可能是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儿吧。”
一听可能是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儿,沈叔常更加觉得一股辛酸从心底涌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沈伯文,委屈地道:“大哥,二嫂昨天那些话,你也听见了,但是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是清楚的,我可从来都没有占二哥便宜的意思。”
男人这有些话,不能跟媳妇儿说,但是却能跟感情好的大哥说。
尤其是,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冤得慌的时候。
看着对面的人因为常年做木工活儿而变得粗糙的大手,再加上脸上委屈巴巴的神情,沈伯文忽然想到了自己在现代的发小,忽然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三弟啊,那些话呢,只是你二嫂说的,她妇道人家,心疼自己男人是常事,但是你二哥对你还是好的,昨天晚上你也看出来了,爹刚说起徭役的事,他就自告奋勇地说要自己去。”
“大哥,我知道。”
沈叔常话没说完,他又话音一转,“大哥知道你觉得委屈,这样吧,回头我去把仲康叫出来,咱们兄弟几个一块儿吃顿饭,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当面跟你二哥说清楚了,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
这倒也是个办法,沈叔常想了想就同意了。
送走了三弟,私塾的学生们也一个个地被家长送来了。
作为现代的中学老师,沈伯文其实有了解过古代私塾的课程与教学方法的,但恕他直言,论起教育方法,经过了无数教育学家的实验与理论研究的现代教育方式,相比于古代那种简单的跟读,复述,不解其意的背诵,甚至体罚,显然更适合儿童的发展。
不过在教学课程上,他并没有打算改变什么,还是按照这个时代的教材来教,比如《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声律启蒙》和一些基础的算术等等。
但毕竟他穿越过来时间也没多长,暂时不宜对教学方法也做什么大的改动,只能先遵循传统的方式,而后再循序渐进地有所改变。
这么大的孩子还是些小皮猴们,不过对于沈伯文这个村里唯一的先生,还是有所敬畏的。
这不他刚一进来,就听到几个孩子小声互相提醒的声音:“快收起来!先生来了!”
他站在门口往声源处瞧了一眼,正好瞧见石头那几个小孩儿把手里的羊拐匆忙地收进口袋,自家儿子也混在其中,心里觉得好笑,便装作没看见的模样,走到学堂的最前面,也就是自己的桌子前面,板下脸来轻咳了几声。
底下一群小屁孩立马噤声,安静下来。
沈伯文扫了扫底下的孩子们,个头不一样高,年纪也不一样大,可能只有起步是差不多的,但因为他们的个体差异,学习进度显然是不一样的。
宣布了上课开始之后,他便让学生们先各自复习昨日自己讲过的东西,然后翻开名册,开始点名。
“沈秋生。”
第一个就是他们桃花村本家的孩子,按照排辈儿来看,还是沈伯文的堂侄。
随即,一个年纪不大,面色白净的小孩儿就拿着书走了过来,怯生生地行了个礼,道:“先生好。”
看见他,沈伯文装的严肃的脸也稍微放松了一下,面色略微缓和地问他:“昨天的课业回家后可有温习?”
沈秋生点了点头,“回先生的话,学生温习过了。”
“那你便背诵一遍罢。”
沈秋生老老实实地开始背诵,虽有些磕磕绊绊,但终究还是完整地背了下来。
沈伯文面露满意之色,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知道这个堂侄是原主比较看好的一个学生,自然而然地就对沈秋生多了几分关注。的确,这个孩子既乖巧听话,还颇为聪明,布置下去要课后温习的作业,都会保质保量地完成,平时也不像别的孩子那般调皮捣蛋,性子总是安安静静的。
沈伯文听家里人聊起过,说沈秋生的父母对自家儿子的期望很高。
收回思绪,他便颔首道:“背的不错,下去没少下功夫吧?”
小孩儿腼腆地笑了一下,并未开口说什么。
沈伯文也习惯了他这性子,翻开手中的《三字经》道:“那我们就接着讲后面的部分……”
待到这些学生们都一个个地教过去,也到了该下课的时候了,自家珏哥儿是最后一个学生。
合上书,沈伯文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站起身来,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孩子们小声读书的声音顿时不约而同的停了,安静下来。
“下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吧。”
说罢便抬步出了课堂,把空间留给这些学生们。
果不其然,没走出去几步,里头就传来一阵喧哗声,充满了下课的欢快气息。
就在这时,沈伯文忽然听到身后有小步追赶的动静,回身一看,是沈秋生追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对他说:“先生,先生等等学生……”
沈伯文从善如流地停下了脚步,挑眉问道:“秋生,还有什么事吗?”
“家父吩咐学生,问问先生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想请您去我家吃顿饭……”
沈伯文不是个多么喜欢应酬的性格,下意识便想找个由头拒绝,就在此时,沈秋生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改变了想法。
第五章
爹说,您上次托他打听的事儿,他已经打听到一点眉目了。”
嗯?
沈伯文仔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原主到底托沈秋生他爹打听了什么事儿,记忆里好像模模糊糊有这么回事儿,但具体是什么,却是记不清了。
既然如此,沈伯文便点了点头,“行,那就过几天吧,我到时候过去。”
能让原主特意托亲戚打听的事,应当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还是需要看看的。
沈秋生得了准话便告辞离开了。
看他明明是个小孩子还装出一副大人模样,沈伯文也忍俊不禁,不由感叹现代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正在调皮捣蛋,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熊孩子,而古代同样年纪的小孩已经大部分都懂事,能帮着父母做事了。
……
还是跟往常一样的流程,珏哥儿负责把同窗们都带到大门口,等着他们的家长来接他们,沈伯文回了自个儿的屋子里,继续温书。
他的进度不算慢,已经温习完了四书中的两本。
不过拦在他科举路上的猛虎,可不只是内容这一项。
众所周知,八股文是明朝科举的主要形式,很多人都听说过八股文,包括沈伯文,甚至也知道它的危害性,比如始终只善于考试而不善于自由的创造性思维,比如禁锢了考生的思想,比如会培养出一大堆只会读书作文的书呆子等等。
但关于八股文具体是什么,就不甚清楚了。
沈伯文则从原主的记忆中,了解到八股文,又称四书文、八比文、时艺、制艺、时文、制义、经义等,其基本写作形式的次序为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其中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部分又必须使用排比对偶而两两相对的双股行文,即起二股、中二股、后二股、束二股,共计八股文字组成。
也因此叫做八股文。
在大周朝的科举考试中,八股文已经是被作为应试的标准文体而被官方确认的,其中以《四书》《五经》为写作的旨归,以四书义和经义的科目考试来对应试的士子加以衡量。
择优标准为:“诸生应试之文,通渭之举业。《四书》义一道,二百字以上。经义一道,三百字以上。取书旨明晰而已,不上华彩也。”
八股文别说对沈伯文这个现代穿越而来的人来说了,就算是对身在这个朝代的古代人,同样很艰难。每次考试,都有不少人为了凑够字数和格式,胡编乱造,瞎写一通,看起来格式对整,细度之下,实则狗屁不通。
考生答的艰难,考官出题也难。因为四书五经里面字数有限,各级各类考试都从里面出题,而出过的题一般是不能再用的。所以考官们便奇计百出,把四书五经上下句割裂开,用一句、数句或一节或全章为题,其后为避免蹈袭,采用割裂经书文句,截断牵搭作为试题,谓之截搭题。
千奇百怪的题目,加上不擅八股的考生,简直就是双重灾难。
一想到这里,沈伯文就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唯一能给他安慰的,便是自己那一手已经成了气候的瘦金体了。
幸而在大周朝,馆阁体还未出现,官方也并未要求考生们都得用同样的字体答卷,还是各用各的,而后会有专门的人负责誊抄考卷,以免出现考场舞弊。
在现代的时候,他出于爱好,练习过许多年的书法,比较出名的几种都学过,但最喜欢的还是瘦金体。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因其笔画相对瘦硬,故笔法外露,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是一种风格相当独特的字体。
而相对的,馆阁体就是他不太喜欢的一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