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元无忧掀起帘子打量了一眼,扬眼扫向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桌几的文无瑕:“就是这里?”
文无瑕点头:“就是这里。”
“我想,你一早就想着送我这个人情。”
对她的话,文无瑕泰然一笑:“我并没有做什么,亦不打算向公主邀功。”
元无忧静看了他几秒后,轻轻一笑:“我明白。”
朝她淡拱手,文无瑕说道:“公主明白,在下就放心了,在下告辞。”顿了顿,他又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元无忧淡淡颌首。
文无瑕下了元无忧的马车,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离开了。
元无忧取出黑纱斗笠戴上,下了马车,带着逃遥步行走进了桃花巷,来到了巷子最尽头那一栋宅子前停下。
宅子飞檐连翘,青墙黛瓦,没有任何牌匾,亦没有任何色彩绘图,色泽单调而暗沉,这是一栋让人站在屋檐下就会感觉到压抑的宅子。
逃遥上前抓着铁环叩响了大门。
里面很快就传来回应:“谁呀?”
逃遥没有出声,只是继续再敲了两下。
大门旁边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探出个头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着逃遥,少年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你是?”
元无忧走了上前,淡声道:“在下想做一柱买卖,去禀报你们能作主的主子。”
逃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面无表情道:“这是我家主子的上门贴。”
那少年接过逃遥递过去的银票,看着上面的票额,一双眼睛都瞪的大大的。
“怎么,不够?”逃遥声音一沉。
这人沉静如水的声音明明没变化,可听在耳里就是有一股渗人的感觉,少年暗自打了个激灵,也不敢再发呆下去,忙道:“不,不,二位贵客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侧门又紧闭了起来,隔着一道门,依稀可以听见那有些激动和仓促脚步声。
等了约莫一柱香时间,门又重新打开了,刚才的少年领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探寻的打量着两人,拱手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桃花巷做买卖还要问客人名讳来历?”元无忧淡淡出声。
中年男子面色一紧,看着两人的目光有些迟疑,心里沉吟不决,眼前这两人他实在是看不准,这头戴黑纱围笠的人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只听见他的声音,凭心而论,这样一副似清洌的泉水在山涧缓流的声音实在让人凭添一股好感。
而这位似是总管打扮的老者面无表情的目光下,却有一股渗人的气势。
他实在是不好凭断这二人的来历,可想着刚才这二人递上的上门贴……中年男子咬了咬牙,伸手请道:“二位请里面请!”
走进里面,那扇门又重新紧闭起来,随着中年男子穿过前院,眼前一切豁然开朗,入目景只能用华丽奢艳来形容了。
元无忧并不意外这里面别有洞天的景观,淡定的随着中年男子往前走。
中年男子暗自打量着两人,戴着黑纱帷笠的人他看不清楚此人的面目表情,可这位管家却面不改色,眼都没有眨一下,显然是见过世面的,连这仆人都如此不凡,那这公子,他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态度中带上了一丝恭敬。
“贵客请稍等片刻,容小的去请我家主子出来。”
元无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透过轻纱打量了一眼这间屋子的装饰。
“贵客临门,不知是要做什么买卖?”
来人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袭桃粉色衣赏,长俗清丽脱俗,这样的人,竟然是一家男妓院的老板,这着实让元无忧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想买个人。”
小姑娘点点,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支着头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元无忧,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有些不经心的问道:“你既然来到了我这里,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进我这宅子里的人是从来不卖出去的。”
“规矩是人定的。”
小姑娘眼里的兴味越发的浓郁起来:“像你这样对我说过这句话的人不少,不过,也就只有你说出了和他们不一样的味道。”
元无忧轻笑:“既然如此,有兴趣做这笔买笔吗?”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是男还是女,我再来告诉你这笔买卖我有没有兴趣。”
逃遥冷眼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没有出声。
元无忧悠然出声:“和姑娘一样。”
小姑娘眼里浮现一副我猜也是这样答案的目光,面色淡了下来:“规矩是死的,也不是不可变通,就看姑娘你愿意拿出什么样的价位让我愿意做这笔买卖了。”
“姑娘不问问我想买何人?”
小姑娘嘴角勾了勾:“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我卖与不卖,我说了算。”
“这倒也是,今天心情不好,可以说不卖,明天心情好了,说不定也就卖了。”元无忧淡言。
小姑娘眼睛一亮,身影一闪,眨眼间,人已经在元无忧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你多大了。”
“十四。”
“我比你大,我十八。”小姑娘得意起来,又问道:“我叫桃花,你叫什么?”
“姑娘叫桃花,那我就叫梨花了。”
小姑娘挑动双眉,斜眼看着她,很认真的道:“我真叫桃花。”
元无忧点头,声音同样认真:“那此刻,我也真叫梨花。”
桃花姑娘呵呵的笑了起来:“有趣,行了,就冲着你这样有趣,说说你要买谁?”
“第五照。”
桃花姑娘面上的笑容惭惭收了起来:“你说你要买谁?”
元无忧则很淡定:“第五照。”
桃花姑娘面上的最后一丝笑意消散,站起身,重新走回主位上,顺手端起手边的茶,轻沏着,淡声道:“果然是来者不善。”
“善者亦不会来桃花姑娘这里了,我以为桃花姑娘可以作主。”
扬眼扫了一眼元无忧,桃花冷笑:“你也别激我,我不吃这一套。”
“那我很失望。”元无忧淡声道:“姑娘像一朵散发着沁醇香的桃花一样绽放在我面前,正当我想为这朵桃花醇香而为之欣赏陶醉时,却突然发现,原来,这股沁醇之香只不过是假象,本质上,她依旧是普通的桃花香。”
“你……”桃花姑娘暗咬牙:“你在暗讽我。”
“不,我是在明讽。”
桃花姑娘眼色微闪,倒也没有恼怒起来,而是沉默了下来。
元无忧淡定的等候着。
“黄金千两。”
“五百两。”
“那就不卖。”
元无忧站起身:“既然价格谈不拢,那我也不必在这里浪费口舌,告辞。”说完也不待桃花姑娘反应就径走走了出去。
看着出去的主仆二人,刚才出去领人进来的中年男子迟疑的道:“主子,这……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桃花姑娘闭了闭眼,暗暗咬牙:“去,请她回来。”
“是。”中年男子连忙走了出去。
桃花姑娘对身后的侍女道:“把人带过来。”
元无忧重新再跨进厅堂,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桃花姑娘,对着身后的逃遥淡言:“付银子。”
脚步声传来,在一名侍名身后跟着一名身形枯瘦,面色惨白中透青色一脸木然如行尸走肉般的男子进来。
“主子,阿柳带到。”
桃花向元无忧示意:“人你可以带走了。”
阿柳亦是第五照,木然的面容猛地抬起,死死的盯着乌桃花,又转回头盯着站在那里的元无忧,眼神一暗再暗,面部绷的紧紧的,却一言不吭。
“你就是第五照?”元无忧询问道。
“不是。”第五照断然否认。
元无忧冷冷出声:“一个连自己都不敢去面对的人,我花银子买来也不过是个废物,桃花姑娘,这人你还有没有兴趣再买进?”
桃花眯眼:“此言当真?”
“当……”
“不,我就是……第五照。”第五照面色如土,打断了元无忧的话。
“桃花姑娘,既然买卖做成了,在下告辞。”
桃花看向第五照,垂眸冷声道:“在进我宅子之前,是你谁,我不管,出了我这宅子,你是谁,我更不管,在我这里,你只是阿柳,你再飞冲天,或是横尸街头,都与我无关。”
第五照垂下头:“我知道。”
桃花面色这才好看一些:“财叔,送他们出去。”
“请!”中年男子请道。
直到后面的门重新紧闭起来,站在外面阳光下,第五照抬头看着外面的阳光,一双眼睛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只有入骨的恨意和若有似无的悲凄哀绝。
林唯棠,林唯棠,此生若不将他碎尸万段,他誓不为人!
元无忧没有等他,径直步行出巷子,上了马车。
第五照看了一眼已经坐上去要驾马车的逃遥,垂下眸片刻后,吃力的爬上了马车,坐在了他身边。
他不知道买出他的人究竟是谁,但是能让乌桃花破例的人一定身份非比寻常,可是他为什么要买他?
现在的他,沦落为世间最卑贱的泥,人人践踏。
难不成此人……亦是有意侮辱他才特地弄他出来?
“进来。”
正当第五照胡思乱想之时,马车内传来淡漠的声音,第五照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专注驾车的老者,外面就他们两个人,这叫进去的人――自然是他了!
心一横,也顾不得许多,他转身推开门掀开帘子进入了马车内,一入眼,第五照弯腰进来的姿势保持不动,就这样僵硬地杵在那里。
马车内并不若外面那样普通,布置和陈设都华贵而高雅,究奢极侈。
但让他呆滞住的并非是马车里的奢华,而是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