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睁开双眸,却见秦楚青已然起了身,正款款向外行去。
“你给我站住!”老太太站起身来,指了她的背影厉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过一场小病,就让你忘了该如何恭敬对待长辈了吗?”
秦楚青回转身来,平静地看着发怒的老太太,声音和缓地道:“先前老太太寻我来,我来了,老太太说我不懂事;如今老太太说没有让我过来,我就走了,老太太依然觉得我做错了。不知老太太口中的‘恭敬对待’,需得怎样才行?”
“敢和长辈顶嘴?给我去院子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老太太怒极,手一挥,竟是把桌子边上的的茶盏给碰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砰地一声响。混着这呵斥之声,在空荡荡的屋里回荡着。
秦楚青侧首朝陈妈妈望了眼。
陈妈妈会意,端了锦杌搁到秦楚青的身后,扶了她坐好,口中喃喃说道:“姑娘得的可不是小病。有一段时间,都没了气息。伯爷听说后,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把屋里的东西全砸了。今儿姑娘若是再给晒得病倒,伯爷怕是会气得直接把这屋子给拆喽。那可了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作者君的笑绝对是善意的笑!这可是大亲妈啊!
☆、身份
老太太正欲对陈妈妈发火,秦楚青已朝陈妈妈微微颔首,让她立在了自己身后。
她端坐在陈妈妈身前,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眉目清朗地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屋子正中的秦楚青,恼得胸中火气乱窜,心口发疼。
那抹丹色正大光明地杵在了这乌漆墨黑的屋子里,亮得直扎人眼。
秦楚青浅笑道:“还请老太太有话直说。转弯抹角,我是听不懂的。若那您现在让我即刻出去,我必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我身子不好,再让我来,可真是没那个力气了。”
老太太发现如今不化妆了的秦楚青,心特别的硬。
好似以往多年的柔顺乖巧,都只是贴了一层面具后的伪装。如今这咄咄逼人锋芒毕露的她,刚刚露出伯府嫡女那掩藏了多年的犀利模样。
老太太将佛珠握得死紧。那一颗颗珠子,仿佛一粒粒棱角分明的石子,硌得她的掌心生疼。
她依然不肯罢手,坚持紧握着。
半晌后,慢慢说道:“先前,磊哥儿被正阳打了,是怎么回事?”
秦楚青不慌不忙地道:“老太太莫要听人信口胡言。小六一向懂规矩。打到四堂兄身上那一下,不见得就是小六出的手。”
她以往都叫秦正磊为‘四哥哥’,如今却是‘四堂兄’……亲疏顿分。
老太太发现了这一点,声音不由得又拔高了稍许,“老二和磊哥儿亲眼所见,怎还有假?青姐儿莫要因为他是你弟弟,就帮亲不帮理了!”
她口中的‘老二’,自然是亲生独子二老爷秦立谨。而四少爷秦正磊,便是秦立谨之子。
秦楚青静静看着气得嘴唇都在发抖的老太太,半晌没说话。
眼看着老太太按捺不住,又要出言斥责了,她方才勾了勾唇角,说道:“老太太这话说得着实让人伤心。若我帮小六是帮亲不帮理,那您不信我们所说、一味护着四堂兄,又该如何算?”
“被打的可是我的孙儿!害人者与受伤者,怎能相提并论!”
秦楚青瞥一眼已经气极的老太太,缓缓说道:“我听说鸣少爷和小六打起来的时候,四堂兄挨得并不太近,只不过被轻轻撞了下,并未实着打到。”
这话是她问鸣少爷的时候,鸣少爷亲口告诉她的,应当不会有假。
那家伙虽脾气躁了些,却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刻意说谎。况且,他那时候也说了,他和小六俩人只顾着互相揍,恨不得每一个拳头都落在对方身上,哪还舍得‘不小心打到别人’?!
“不可能!”老太太断然说道:“磊哥儿手臂上青肿了一大块。若不是被人打到,怎会那么严重!”
老太太说着,比量了个约莫一尺的长度。
秦楚青看仔细后,微一挑眉。
――若是被拳头打到一下,怎会是这么长的一个伤处?
莫不是……
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忽地记起,鸣少爷曾经无意间说过,他把那东西搁在了柜子上层,压在了一个木匣子下面。东西丢了后,木匣的板子衔接处也有些松动。看那状况,许是作祟之人偷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将匣子一起带了下来,将它碰松了。
当时屋外的人并未听到异响……
那会不会是匣子并未跌倒地上,而是砸在了人身上?
秦楚青得到了有用的信息,便不准备再多待。
她微微抬手。烟柳会意,上前来扶着她起了身。
“无论伤势如何,我都无力再管了。”秦楚青对老太太婉言说道:“我今日身子实是乏了。其中诸多事情,不想再去插手。还望老太太见谅。”
说着,不等老太太发话,便朝外面行去。
老太太的想法很好理解。
先前烟柳她们过来的时候,就告诉了他,伯爷已经去了六少爷那里细问事情缘由,故而无法将那吃食亲自给她送去。
依着她对秦立谦的了解,他绝对是会护着小六,而不是心疼那个四堂兄。想必老太太准备让她插手此事,便是想用她来牵制伯爷的想法。
可如今的她,又怎会任人摆布!
老太太看秦楚青要走,面露不悦,却也没再遣人拦着她。
如今老太太算是看明白了。
病愈后的秦楚青,已经跟换了个人似的,断然不会再帮她和秦立谨、秦正磊说话。若真去了,说不定还会临时反水,倒打一耙。留下也无益。
只是……
老太太用力一掷,手中珠串落到地上。绳链断开,珠子散落了一地。噼里啪啦跳动着,纷繁杂乱。
……既然这丫头再不是自己人,那往后,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秦楚青出了院子后,又行了段路。到了无人处,她低声对烟罗、烟柳二人说了同样的一番话。而后让两人分别去秦正宁和鸣少爷处,转告给他们俩。
“快去!务必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他们!”她速速叮嘱了她们几句,就让二人赶紧行事去了。
陈妈妈看着两个丫鬟跑远的背影,有些担忧,“姑娘,就这么半半拉拉几句话,能成事儿吗?”
她怎么听了半天,也没明白姑娘说的‘砸至人身、伤处一尺’之类的是什么意思?
秦楚青笑道:“你不必弄懂这个。这些事情,本也不需我们多管。”
秦正宁心细如发,她将那疑点稍作提示,他便能立刻明白过来。
至于鸣少爷……
那人虽然性子躁了些,却不是傻的,自然也能听懂。
这两人一个是伯府世子,一个是不知身份的少爷。去到一处,稍稍合计下,便能将事情的前后脉络梳理出来。再加上还有个明远伯……
还小六公道、找出作祟之人,那是他们抬抬手就能做好的事情。
哪还用得着她出面?!
“姑娘,那您现在准备去做什么?”陈妈妈望了望这回院子的路,一知半解地问道。
“先去看看小六,再回去试试那几身衣裳。若是不合适,明儿还得让人去改呢。”秦楚青笑着答道。
她本是打算去探望下秦正阳,看看这个悲催的弟弟如今怎样了。谁知因了查那东西被偷一事的真凶,他已和秦立谦、秦正宁去了族长家,并不在府里。
秦楚青就歇了那心思。试过衣裳,又独自用过晚膳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烟罗将灯吹熄之前,还特意提了句,说是伯爷和世子爷如今都还在族长家,与鸣少爷一起查那事。今儿怕是得熬夜了。
她半晌没听到秦楚青说话,一扭头,才发现秦楚青压根没去注意这些,早已合上双目,呼吸匀长,沉沉睡去。
烟罗看秦楚青睡得香,很是欣喜。她轻手轻脚地去到外间,小心地合上了房门。
第二日一早,秦楚青正吃着早膳,就听院子外先是一阵轻微慌乱,紧接着,屋门被打开,二人迈步进了屋。
秦楚青看看立在自己跟前的父亲大人和兄长大人,又看看手里头只剩下一口的肉包子。
纠结了一瞬后……
她果断把包子塞进口中,然后起身,朝两个人颔首微笑。
秦正宁又好气又好笑,“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自家人,不用那么多礼。”
秦楚青慢条斯理地把口中之物吃完,方才问道:“爹爹和哥哥可是有事?”
秦立谦看着她红润了许多的脸色,欣慰道:“不错。瞧着比前些日子好许多了。昨晚睡得可好?”
“回到家中睡,自然是休息得极好。”
烟柳端了盆来,秦楚青想要净手,却被秦立谦拦住了。
“你继续吃。我们不过是来看看罢了。”
“不用,也已经好了。”
秦楚青将手放入沁凉的水中,想起昨日之事,问道:“小六那边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秦立谦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鸣少爷借住之处,就在族长家隔壁。秦正磊昨日在族长家待了没多久,就去那边玩了会儿。
东西就是那个时候被他拿走的。
后来将秦正阳引至鸣少爷要去之处,特意让秦正阳将东西捡起、让鸣少爷看到,也是他做的。
昨儿为这事,折腾了将近一夜。
秦立谦、秦正宁和鸣少爷都没睡。他们将族长家、杨四爷家的人尽数叫了去,挨个询问,慢慢将事情的脉络梳理了出来。最后证据都全了,秦正磊无话可说,这才认了下来。
秦正宁唇角噙着惯有的温和笑意,语气冷然地道:“……最后老四挨了鸣少爷三鞭子,晕过去了。族长就没再动用家法。不然,单凭他敢诬蔑正阳,我们就绝饶不了他!”
三鞭子就把人打晕了?
秦楚青回忆着鸣少爷的言行举止。
难不成,那小子竟是个会武的?
她正暗暗思量着,便听秦正宁说道:“幸好昨日妹妹特意提醒,不然的话,怕是不会注意到这些。”
秦楚青用布巾擦着手,笑道:“那个就算我不讲,哥哥你们只要去看过,迟早也能留意到。我不过是听到后尽自己的一份心,与你们说一声罢了。老太太如何了?”
秦立谦说道:“不知。还没起身。”
他提到老太太的时候,唇角闪过讥诮的笑意。虽时间极短,但秦楚青却看到了那其中隐含着的厌恶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