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去的时候,古劲已经趴下了,呼吸均匀,睡着了。
船上的环境很糟糕,对伤口的恢复十分不利,起初还好,这待了几天就浑身不适,应泓伤在胳膊,不能自己换药,这船上除了苏锦和他谁都不信任,包括古劲,不是怕有人起害心,他只是不想被人碰而已。
伤病会让人变得敏锐,在这个非常时期,应泓甚至不想让人多看他一眼。
那是男人的骄傲及自尊在作祟。
苏锦和也是知道,所以才处处替他着想,他不是太惊小怪也没其他的意思,他只是想让应泓尽快康复,这种不能动弹要人帮忙的日子,以应泓的性格来说有多难受不言而喻。
“苏锦。”应泓往上铺看了眼,把苏锦和叫住了,“帮我换药。”
应泓一说他才想起自打上船这药就没换,苏锦和连忙找出下面的药箱,那里面的东西都是给应泓用的。
很多种药,药膏居多。
应泓一直穿着单衣,这些天也没换过,他一直遮着他的伤不让人看,当苏锦和去解他扣子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做了个深呼吸。
应泓抬眼看他,他能感觉到苏锦和的紧张。
闹腾了几天,还是这样的苏锦和看着顺眼,招人喜欢。
应泓笑了下,然后那笑容就能凝重取代,苏锦和开始拆他的绷带了。
每次换绷带时,绷带粘连伤口,分离时的疼都要了他半条命,这比当初受刑时还要难以忍耐,这种疼是尖锐持续的,受刑就是一下子痛快,疼到麻木的连感觉都没了。
应泓肌肉的绷的很紧,苏锦和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可纵是这样,这绷带拆到最后时应泓的汗已经成滴落下了。
“疼么?”
“还成。”
最后一圈绷带已经看不出本色了,将其彻底拆下后,苏锦和连是否伤到他都没注意,就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两眼瞬间发白。
应泓身上布满交错的鞭痕,由于伤口过分密集,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苏锦和没看到一块正常的皮肤,这身子怕是都被打烂了。
而胸前后背,糊着大片黑色的药膏,下面的皮肉凹凸不平,药膏裂开的地方,全是鲜红色的肉。
苏锦和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这是……”他想碰,怕弄疼他,手指伸了一半就缩成了拳头。
“烙的,”烙铁烙的,要治这个伤得把外面的腐肉都挖掉,这样就等于受了二遍罪,他治伤时比上刑时还难受,这也是为何只拆个绷带就能让他疼成这样的原因,他身上都是这伤,摞着摞的,在牢里走了这一遭,应泓整个换了层皮,挖掉层肉,有药膏的遮挡,这已经好了很多,至少看得下眼了。应泓冲着那箱子一扬头,指挥道,“那黑色的药,涂上就行了。”
苏锦和不知道怎么给他上完的药,他昏昏沉沉的听着应泓的指挥,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堵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应泓的伤都在上半身,腿上也有,但比起上面要好很多。
“除了这些,还有么?”
应泓乐了,“嫌少?”
“不是,”苏锦和摇头,带着满手的药味儿揉揉脸,发直的眼睛可算是有了些焦距,“除了外伤,其他的呢?”
“还能有什么?”
应泓把他问住了,是啊,除了外伤还能有什么?军方总不能找两个武林高手给他打个内伤出来,再来个经脉尽断什么的。
苏锦和的脑子有些不会转了,因为心疼,太心疼了。
“他们有话要问,重在折磨,刑其实没怎么上。”他们要留应泓的命,大刑没上,专注于让他们痛不欲生却又死不了的小招数,其实那些刑比让他缺胳膊少腿还难以忍耐。
当时他的身体状况,就是剁根指头都挺不过去,东路的情况比他还糟糕,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完好如初的回来。
身上的伤看着虽然吓人,但都没伤及筋骨,长好了就行了,他最严重的地方其实还是胳膊。
苏锦和也看出来了,应泓受的都是外伤,可仍被震撼到了,那些伤痕在眼前久久不能散去,一条条,一道道,都是应泓咬牙忍下的,附加到他们身上的疼,苏锦和感觉得到。
前阵子哭的太多,现下哭不出来,就是心一抽一抽的疼,一顺间所有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样,他知道应泓重伤,但没什么比亲眼见证更有冲击力,也更让他难受。苏锦和一歪头,把脑袋搭在了应泓的肩窝上,也就那里是好的,没受伤。
应泓知道他心疼,他理所应当的接受这份心疼,自己在外面吃苦受罪,回来让媳妇儿心疼心疼很正常,在苏锦和面前他没什么可硬撑的,当然他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除外。
他也没想过要刻意隐瞒,这伤好了也会有疤,苏锦和迟早都能看到,到那时候,免不了—男疼难受,与其过后难以释怀,还不如他们一起承担,一起痊愈,让苏锦和看到了,让他做些什么,他心里会好过一点。
然后过去了,就不再想了。
苏锦和靠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各种刑罚,什么满清十大酷刑,什么老虎凳辣椒水,这个年代的刑可能还没发展到那么变态的程度,没有竹签扎指甲也没有……
苏锦和猛地想起过去看过的一个电影,周迅被俩人抓着生 生在那条麻绳上来回蹭的画面苏锦和毕生难忘,那甚至成了他久久不散的阴影。
苏锦和一个激灵,他一弹起来,把应泓吓了一跳。
这之前还柔情似水呢,怎么就又一惊一乍了啊?
对最近反复无常的苏锦和应泓已经快弄出神经病了。
苏锦和没留意到他的反应,而是猛地低下头去,盯着某处。
他只帮应水处理了身上的伤……
那别处呢?
别处有没有伤?
人最脆弱的地方被折磨了什么定力都没了,肯定要崩溃的。
唐仕勉是变态,何武锡也是变态,他们都急着让他们招供,所以……
苏锦和又霍地抬头,目光直视应泓,双眼喷火。
第二三四章 、僵持的结果
应泓被他那眼神吓到,正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到苏锦和一本正经的问:“他们有没有……那啥了你……后面,有没有……”
应泓的脸骤然沉下。
苏锦和的心跟着他的脸一起沉了。
“这是……被上了?”
话没说完,应泓一脚把人踹下去了。
苏锦和落了地他还不解气,要不是身体不方便应泓真想跟上去继续踹几脚,他脑海中不停回荡着两个字:上了上了上了……
这两个字竟然和他应泓联系在了一起!
还是苏锦和联系的!
他真是受不了 了,苏锦和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锦和结结实实的掉到了地上,屁股生疼,却没心思揉上一下,他怔怔的看着应泓,反复思考着他这一脚代表的意义。
再看应泓那表情,他恍然大悟,这要是被上了应泓哪会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
想到这里就放了心,苏锦和笑着扑上去,讨好的给人开始穿衣服,“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只是关心你,你为我受了这么多罪我都得记着,以后好好报答你……”
苏锦和信口胡诌,他知道应泓喜欢听好听的,报答什么的是次要的,他真正的想法是,这是他媳妇儿,他还没碰过呢让人先上了他亏不亏啊。
第一次什么的必须是他的啊!
这是个正常男人的思绪,这一刻,什么受刑受伤都排在后面,这个才是重点。
他这句讨好应泓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而另外一边的古二爷则不安稳了。
他一直在装睡,这热闹怎么看都看不完,却不想看着看着有了个惊天的发现。
上次他们那啥的时候古劲就有所察觉了,苏锦和这家伙图谋不轨啊,嘴上给他占占便宜也就算了,叫声夫君什么的也不吃亏,权当这是情调了,可苏锦和现在这是打算付诸行动了。
他所以还就他任何事情,哪怕说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他做主,把所有钱财都上交到他那里自己一个铜子儿都不留也行,但就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妥协。
不管他多惯着他也不能真让他骑到自己身上来,其他人他不管,但是…
古劲想到这里突然一顿,不对,其他人他不能不管,这要是让苏锦和都逐一击破了,到他这里反倒成了他最不疼他了,所以这个先例一定不能开。
古二爷合计着,等有机会得和他们开个小会,这件事情他们必须统一立场,绝对不能妥协了。
“张嘴。”
勺子都递到嘴边了,应泓还是不肯张这嘴,苏锦和举的手都酸了,最后不得不把勺子拿回来。
“吃饭,你又较什么劲儿。”
前几天吃的都是馒头,俩人一起吃,一个馒头各自咬几口就没了,今儿做的是米饭炖菜,在船上这是改善伙食,可对应少爷来说不然,自打他会用筷子起,他就没让人喂过饭,现下苏锦和一手拿着勺子,吹凉了递到他嘴边,还下意识的‘啊’一声,应少爷这饭就吃不进去了。
帮忙是一回事,特意喂他又是另一回事。
苏锦和看着应泓瞪那饭碗的模样,那碗饭俨然成了他苦大仇深的敌人,他恨不得直接把碗瞪穿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矫情,不是手不好么,我喂你两口怎么了。”
应泓看他,“不用你,我自己来。”
饭上的热气已经气若游丝了,苏锦和实在是受够了做什么都得先争执一会儿,他冷冷的看应泓两眼,然后咣当一声将碗放到了地上。
“你吃吧!”他倒要看看连手都举不起来的他要怎么吃这饭,还是他觉得他所以效仿下小小酥。
应泓:“……”
苏锦和猛拉开门,门外的古劲呈投降状举手,他没偷听,只是恰巧回来而已。苏锦和也没看他,贴着边从门缝里挤出去,然后走了。
古劲进门,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碗了,他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笑着把碗捡起,放到苏锦和特意准备的小桌上,“何必呢,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犟,让着他点呗,再说他也是为了你好。”
应泓拉着张脸,满是阴郁,“给我根烟。”
古劲点点头,“你等一下。”
说着他就原地转了身,应泓狐疑抬头,不解他让他等什么,只见古二爷伸出头去,冲着外面喊了句,“苏锦,应少爷要抽烟。”
应泓觉得他头都炸了。
脚步声由远至近,咚咚的声响敲击着应泓的神经,他恶狠狠的看向古劲,后者耸肩,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然后似模似样的掏出烟盒,拿出一根。
与此同时,苏锦和杀到门前。
看到他那张满含愤怒的脸,应泓绝望闭眼。
他有伤,苏锦和对他的生活起居要求的十分严格,吃的用的都得精挑细选,他也对古劲说过要抽烟就去甲板上,绝对不允许在船舱哪怕是走廊,因为烟对病人不好,所以现下他主动要求抽烟,后果可想而知。
应泓投降了,较了无数次劲,这回他彻彻底底的认输了。
苏锦和怒目圆睁,正要开腔责备,就听应泓那边说,“我饿了,喂我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