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姝心中起先有些乱,可被这么折腾了一番,乱也没了,只剩下无奈。可又不好明说,尤其见娘和姨母这么高的兴致,只能找了个借口,匆匆避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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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熙虽有男女大防,但婚配之事不同其他,一般考虑到小辈心情的长辈,都会制造些机会让未婚男女见上一面,但求合心意。
这些机会可能是在某个花宴之上,也可能是在哪家办喜事的喜宴之上,也可能是在上香之时,是时看准机会凑上一眼,或者借空说上两句,也好让彼此之间心里有个底。
迦南寺位于京郊,是京城周遭香火最为旺盛之地。这里庙宇严整,环境清幽,许多京城大户人家的夫人俱爱来此烧香祈福。
云王妃驾临此寺,自然不同寻常,迦南寺早早便肃清了闲杂人等,只待云王妃的驾临。
在严嫣带着两个孩子及严陌到后没多久,迦南寺又进了一辆乌篷马车,因着有云王府的印信,守门的僧人并未拦下来人。
严嫣到了之后,便去烧了香,并添了香油钱。
她历来不信这些神神佛佛的,但既然来了,做戏自然要做全套。之后领着两个孩子去禅房用了寺中特意准备的素斋饭,而严陌却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寺里青石铺地,苍松夹道,满院郁郁葱葱。严陌远远走来,便见到树下有一女子的纤弱背影。
韩姝今日打扮得非常素净,藕荷色的襦裙,一头乌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随云髻,更显其玉颈白皙,平添了一股柔弱感。所带首饰也非常简单,一支白玉簪子与一对珍珠耳坠,手腕上松松戴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是她身上最为浓郁的颜色。这镯子还是她临行前,姨母硬套在她手上的。
之前她姨母与她娘要将好好打扮一番的想法,俱是让她拒了。女子都爱美,可韩姝想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何必做出样子与人看。韩姝素来有主见,韩家人也是知晓的,只能依着她。
所以当严陌到后,见到的便是一个衣着素净宛如小家碧玉似的女子。
她长得并不是很美,至少与阿姐是不能比的,脸蛋上脂粉未施,却看着出奇顺眼。
严陌走近之前并未出声,到了近前来,却是吓了韩姝一跳。
见此,严陌忙拱手歉道:“韩姑娘,严某唐突了。”
韩姝稳下心绪,看向来人。
一袭简单的青袍,更显对方长身玉立,眉目清秀俊逸,满身俱是儒雅的气质。
这就是那名年逾二十六还未娶亲的严公子?
韩姝不禁绯了粉面,半垂下玉颈,小声道:“这不当什么,也怨我胆子小。”
……
这一顿斋饭吃了许久,严嫣特意放缓了用饭的速度。
用了饭,饮了茶,严陌还未见回来。严嫣心下微妙,又让僧人准备了一间禅房,让自家歇息片刻。
严嫣自是做戏做全套,可两个孩子就不能支持了。在妞妞和建儿心里,这寺庙里又安静又不好玩,和尚们念经让人昏昏欲睡,便闹着要出去玩耍。严嫣知晓这寺中有一处杏林,景色颇为不错,便让下人带两人出去玩耍。
一大早便折腾着往这迦南寺来,严嫣这会儿也困了,便让柳儿等服侍着进内室小憩。
一觉睡醒,刚整理仪容妥当,严陌便带着两个小的回来了。
原来妞妞和建儿说是去玩耍是假,想去找小舅舅是真,这俩孩子俱都是个小人精,见小舅舅莫名其妙消失了,便猜想肯定有其他事。表面答应严嫣去杏林玩,实则在寺中绕了一圈,找到了正在韩姝说话的严陌。
搅了人家的约会不说,还累得韩姝陪着两个小的玩了一会儿。不过倒也错打错着,让严陌和韩姝多处了会儿。严陌起先只是打算说上几句话便告辞的,毕竟对方乃是女子,不能有损对方闺誉。两个外甥的突来,倒给他机会多瞧了瞧韩姝的为人处事。
这么一番相处下来,倒是生了些旁的心思,阿姐的眼光确实不错。
回去后,待将两个小的支开后,严嫣便问了问严陌的意见。
严陌只说了一句,就她吧。
耳根隐隐有些发红,严嫣心里偷笑,也就只当没看见。
再说韩姝那边。
见那人带着两个小童离开后,她便攥着帕子去找陪她同来的娘了。
韩母拉着她问东问西,她只涨红着脸,也不说话,心里却还想着之间那名温润如玉的男子。
他真是个温柔的人,陪着两个小童玩耍也颇有耐心。虽话不多,但那柔和的眉眼便能看出其心性。
他能看得中她吗?
毕竟刚才分别之前,他可是什么也没说的。
若是来之前,只抱着可有可无的想法,这会儿韩姝心情可是复杂的很,她也理不清自己到底如何想的,但心底那丝渴望却是压也压不住。
韩母还在身旁絮絮叨叨的问,韩姝没办法,只能挑拣了些说。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两人刚说了两句,云王府的小世子和小郡主便来了,之后陪着两名小童去了杏林玩了会儿。期间她只是跟在一旁,一言不发。
回到家后,一家子都在等着两人。
得知互相见了一面,严公子样貌不错,便再无其他。见样子韩姝是挺满意的,至于接下来就看对方如何了。
一日,两日,韩姝第一次感觉到度日如年是为何。
因那边连着两日都没动静,韩家人心下也有些黯然,可是当着韩姝面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惹了她心伤。见这两日家里人看她仿若易碎品似的样子,韩姝心中更加烦闷了。
这一日,天气晴朗。
韩母见家里氛围不是太好,便想给女儿解解闷,正好带她出去添置些秋裳什么的,以备换季之需。
到了一家成衣铺,里面衣裳款式新颖靓丽,布料五彩缤纷,美轮美奂。韩母兴致颇高,倒是韩姝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韩母前去内室试衣裳,韩姝被请到侧间饮茶等候。
刚坐下,就见走进来一人。
韩姝望去,大吃一惊。
对方浅笑着道:“那日我那两个外甥突然到来,本来有些话想说,却未言出。这两日一直想找机会与姑娘再见见,直至今日见姑娘出门,便尾随而来。”
登徒子的行径让对方说出,却多了一分君子的儒雅,甚至让人并不觉得不妥。
韩姝的心怦怦直跳,却强制忍着,红着脸道:“严公子请说。”
“你可是愿嫁吾,吾定待你如初,一心不变。”
韩姝轻咬下唇,犹豫道:“公子可知小女的要求……”
“知。”
韩姝抬起头来,面色绯红,眼神忐忑,“我不嫁纳妾之人的!”
“我知。”
“好!”
此言出口,韩姝才知晓自己答应得有多么的急切,顿时脸更红了,不禁又垂下玉颈。
“这两日便有官媒上门,请姑娘在家静候。”
不知何时,来人已经走了,韩姝却坐在椅上上神情恍惚。
韩母走了进来,面色欣喜,道:“这家店铺衣裳都还不错,娘试了一身颇为喜欢,姝儿你也挑一身吧。”
此时韩姝心绪恍惚,又哪有心思去试什么衣裳,便摇头拒绝了。韩母只当女儿还在想着之前那事,便将她强拉着去前面挑了两身新衣与她。
结账之时,掌柜并未收两人银钱,只道已经付过了。
韩姝顿时脸红了起来,她未付,娘也未付,她们韩家也不是什么厉害人家,让人上赶着不要钱,那么付账的能是谁?自然是之前那个刚出现过的人。
韩母不信,与掌柜分辨,可那掌柜只是不收两人银钱,却不言到底为何。韩母性格有些较真,一意要付钱给那掌柜,掌柜就是不收。眼见闹了起来,韩姝强忍着面红耳赤凑,在韩母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韩母瞄了瞄女儿,又半信半疑去瞄那掌柜。
那掌柜无奈道:“这位夫人,此乃严家的铺子,主家刚才交代过,却是不要再为难小的。”
见此,韩母也未做多言,拿着包好的衣裳,牵着女儿走了。
上了车后,韩母问道:“刚才真是那小子私下来见过你?”
韩姝垂着红红的脸蛋,点了点头。
“好哇,我说这铺子的侍女如此殷勤,拉着为娘的在里头试了半天,合则是串通好的。”
“娘――”
韩母笑眯眯的,拍了拍韩姝的手,“好好好,娘不说了,就等着那小子让家人上门来提亲。”
☆、第179章
事情定下,一切便好办了。
沈奕瑶虽是有些不愉儿子挑了个门户不显的女子,但人是女儿和儿子亲自选的,她自然不会多言,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意愿强加在他人头上的人。
一切皆按着礼俗走,隔了一日,严家所请的官媒便上门了。
先是纳彩、问名、纳吉,之后便是纳征,也就是俗称的下聘了。
下聘这一日,韩家所住这处胡同分外热闹,红色的鞭纸洒满了整个胡同,一抬抬的聘礼抬进韩家的大门,声势极为浩大。
韩家所住的这处胡同大多都是小官之家,俱为一些六七品的小官员,见韩家今日有喜,不免有人上前问上两句,自然也就知晓与韩家结亲的是哪家了。俱是纷纷道喜,连道韩家的大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
可不是吗,能攀上镇国公和云王,以后这韩郎中可不是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眼红的人不在少数,这韩家的大姑娘在附近这一片也算是个颇有名声之人,俱因她那不嫁纳妾之人的豪言。平日里虽碍着颜面,大家并不好当面议论,但私下里笑话韩姝的人俱是不少,心想这韩家的大姑娘要成个嫁不出的老姑婆了,哪知居然攀上这么好一门亲事。
附近住家的一些太太和夫人们,纷纷上门来与韩母套近乎。韩母是个老实人,一来二去便被套了个清楚。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韩家人竟是真没有什么其他的世家亲戚,完全是偶然才会与那严家结了亲。不得不让人叹道,这命之一事实在鬼魅难测,只能说韩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下了聘,接下来就是商讨成婚之日了。
因为两边年纪俱是不小了,便商议在年前将婚成了,日子定在十一月十八。
男方这边倒没什么,有镇国公府和云王府及齐府帮衬,赶在婚期之前怎么也能布置好,女方那边却是有些赶了。不过幸好的是,韩家那边从小便与韩姝攒了嫁妆,这么多年来也攒下了不少。再加上严家这边抬过去的聘礼,也是一副极为体面的嫁妆。就是想赶在婚期之前做一套家具出来,却是恐怕有些赶不及了。
提起这做家具,一般人家嫁女儿会在订婚之后,便安排人去男方新房那边量了尺寸开始准备做家具。有些讲究的人家甚至会提前收罗名贵的木料,因为京中这里并不出产这些,上好的木料也不是随时都有的,需得提前去南方之地收罗订购。
韩家并没有提前准备这些,一来是家境不允许,二来按着他们的身份,女儿并不会高嫁,着实也用不上名贵的木料,他们原本只打算是时在家具铺子里定上一套便罢了。
哪知和严家结了亲,男方家世那么显赫,下聘之时的大手笔,直至至今还让韩母叹为观止。他们一起先的打算,此时似乎就有些拿不出手了,尤其时间如此赶,这可怎生是好?
韩父韩母急得都快火烧房子了。
此事让严嫣得知,便大包大揽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