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下颌紧绷,神色固执没有丝毫动摇。
“医官,快些吧!”金少陵也在旁催促。
贾医官唯有照做,哪怕这在他看来已经没有意义。
“吉娘子,不然换我……或其他宫女来做可好?”看着那面上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汗水的少女面色惨白,足足按压了近一刻钟必然已经力竭,金少陵提议道。
衡玉的动作忽然一顿,眼神变幻一瞬却又蓦地压下异色。
她像是忽然回神一般,看向面前的少年。
而后,视线越过少年,看向其蓁嬷嬷,月见、那些官员、命妇女眷、宫娥内侍。
此一刻,她脑中嗡鸣,再听不到一丝声音,只看得到那些人或神色惊惧,或摇头叹息,或口中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下一瞬,耳边嗡鸣声尽除,衡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颤颤地垂下眼睛,看着面容青白冰冷的萧夫人,眼中陡然落下大颗眼泪,像是终于接受了事实那般:“……萧伯母,当真救不回来了吗?”
贾医官叹了口气:“伤势本就极重,加之又遭溺水,看这面色,少说已有三刻钟了……”
衡玉蓦地弯身抱住萧夫人的身体,哭了起来。
贾医官见状,收起药箱,叹着气退远了些。
衡玉背对着众人,面向的是荷塘的方向,此时趴伏在萧夫人身上,便遮挡去了身后视线――
众人只见少女哭得伤心欲绝,有女眷也忍不住跟着落了泪。
围过来的官员们则是相互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萧夫人在宫中出事,必会惹起轩然大波……
“太子殿下!”
一片行礼声中,一道深青色的挺拔身影大步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见得眼前情形,萧牧眼神大震。
听着身后的声音,满脸眼泪的衡玉抬起头来,看向萧牧。
“母亲她……”萧牧怔怔地走过去,不可置信地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萧夫人。
“侯爷。”衡玉哽咽道:“送夫人……回家吧。”
萧牧闻言身形一僵,缓缓蹲身下去,握住了萧夫人冰冷无比的手。
太子快步走了过来:“贾医官,萧夫人她――”
“臣无能,未能救回萧夫人……”贾医官跪了下去请罪。
太子脚下一沉,吩咐身侧侍卫:“再去太医署,速速多请几位医官前来!”
“是!”
“不必了。”
那道半跪着的背影定声说道。
太子脚步发沉地上前两步:“萧节使……”
萧牧面上无一丝表情,眼底微红,抬手解下身上披风,覆在了萧夫人身上。
他最后看向衡玉,衡玉也在看着他。
四目无声相视了片刻后,萧牧将萧夫人抱起,脚步沉重地转身。
见他要离去,太子连忙上前,眼底尽是愧责:“萧节使,此事……”
“臣现下要带家母回去。”萧牧目视前方,打断了他的话。
太子心绪沉极:“吾定会尽快查明此事,给萧夫人一个交待。来人,为萧节使引路。”
一名内侍应声上前。
看着那道满挟冷意的身影离去,众官员纷纷色变。
就这么走了?!
而正因是就这么走了,才愈发让人觉得必然不可能会善罢甘休……
这件事,若稍有处置不当,恐怕……
太子看向萧夫人方才所躺之处留下的血迹,向跪在那里的贾医官问道:“可看得出萧夫人是为何物所伤?”
“回殿下,应是为沉钝之物用力敲击所造成的致命伤……”
沉钝之物?
“是石头……”浑身瘫软坐在那里的衡玉强撑着站起身来,指向一旁假山下布置着的石块,“那里缺了一块石头。”
太子等人闻声看过去,只见那零星布置在假山下的奇石中,有着一处明显的凹坑。
长久布置在此处的石块,一经被移开,便会留下凹陷的石坑。
太子看向荷塘:“凶手以石块重击萧夫人后脑之后,将人连同作案的石块,一同抛进了荷塘内――”
此事没有遮掩的可能,他必须要给萧节使一个真正的、真实的交待。
四下震动起来。
萧夫人之死,果然不是意外溺水那么简单!
“来人。”太子立即吩咐道:“凡今晚于东宫参宴者,未离宫者皆不可自行离去,已离开之人悉数召回,立即封锁各处宫门,不准任何人出宫――萧节使除外。”
“是!”
第225章 “凶手”
此言一出,四下气氛紧张冰寒。
其蓁扶着衡玉,替她披上下水前解下的披风。
衡玉浑身发颤,微咬紧的牙关也在抖。
却非是因为冷。
相反,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冷意。
“先送吉娘子去更衣压惊。”太子转头交待月见。
“多谢太子殿下……”衡玉勉强福身一礼,在其蓁的陪同下,随着月见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她最后看了一眼萧牧方才离去的方向,微微攥紧了不受控制不停发颤的手指。
萧牧出宫的路上,招来了诸多尚且不明状况之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然而纵是不明所以,那身着一品紫袍的青年浑身所散发出的冷意,却也叫人无法忽视。
其所经之处,宫人纷纷避让行礼,不敢直视。
为其引路的那名内侍,身上的冷汗也早已打湿了内衫,低着头匆匆而行,几乎是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得上青年的脚步。
“那是……定北侯?”
“他怀里抱着的是何人……看样子似乎……”
“这是出什么事了?”
出宫的一行官员怔怔地看着那道周身气势压制却依旧迫人的背影走远,方才惊疑不定地交谈起来:“这般模样倒像是出大事了……”
而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阵整肃的脚步声传近,很快便见一行禁军快步而来,把守封锁了各处路口。
“敢问闵将军,宫中究竟是出了何事?”一名官员朝着走来的掌管宫中宿卫的千牛卫大将军问道。
那名将军面色凝重:“定北侯之母萧夫人遭人所害,凶手未明。太子殿下亲自下令,立即封锁各处宫门出口,也请诸位大人随我等回去,协同排查。”
“什么……”
萧夫人……死了?!
众人纷纷色变。
萧牧与禁军一前一后来到了宫门处,同样在正要离宫的官员宗亲中引起了震动。
“殿下,萧……萧夫人她……”守在永阳长公主马车旁的女使声音颤栗。
永阳长公主听到动静已然掀了车帘走了下来,恰见得萧牧弯身将萧夫人冰凉的身体送进了定北侯府的马车内。
女使春卷呆呆地站在车旁,怔怔片刻后,僵硬地转头看向车内,蓦地放声大哭起来:“夫人……!”
萧牧上了马,握着缰绳的手指指节泛白,手背之上有青筋凸起。
“回府。”
夜色中,他的声音是过于异样的平静。
侯府众人红着眼睛应“是”,随着马蹄声远去,定北侯府的车马跟随着萧牧消失在朱红宫门外。
看着那行车马消失的方向,永阳长公主难以回神地低声道:“入京之后明刀暗箭一波三折皆过来了……怎偏偏在今日出了这样的变故?”
“长公主殿下。”有禁军上前行礼,有些为难地道:“事出突然,公职在身……已命人备下软轿,还请您暂回宫中歇息。”
永阳长公主迟迟地将视线从宫门外收回,眉间神色凝重:“理应如此,走吧。”
夜风袭身,她掩口咳了几声,眉头愈发紧蹙。
面对禁军的阻拦与召回,有人惊惶不解,心中惊疑,亦有人大为恼火:“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被拦在东宫外的突厥男人满眼怒气。
禁军面色冷肃:“宫中有人遇害,奉太子殿下之命,今晚凡参宴者,皆需留下。”
突厥男人大致听懂了“遇害”二字,皱着眉要往前闯:“你们死了人,跟我有什么干系!快让开!”
“噌”地一声,禁军手中利剑出鞘,挡在了他身前。
男人眼神一变,蓦地攥紧了拳。
“叶护……”他身侧的同伴拿突厥语低声说了些什么。
面相凶悍的男人咬着牙,眼神冰冷地看了眼那名禁军:“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使的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