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泠崖的手停下,抬头望入她无邪的眼里:“同样是让您学习您不喜欢的东西,既然您父皇是为您好,那臣自然也是为了您好。”
她只有一根筋,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意思,摸摸脑袋,掰着手指想了半天,才明白这前后的逻辑关系。
好像说得有道理。
君泠崖循序递进,引导她:“您认为,您父皇厉害么?”
“厉害!”她夸张地比划道,“父皇好厉害好厉害,他会好多好多东西。”
“您想像他一样么?”
“当然想。”她重重点头。
“您父皇也是学了许多不想学的东西,做了许多不想做的事,方有今日的成就。您可知您父皇为何丢下您一人,登仙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她扯着君泠崖的衣袖,迫切地想知道。
“他望您能像他那般厉害,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但若是他在您身旁,您会不思进取,因而他忍痛离开,是期望您能成长。”
“真、真的?我不信……”她不敢相信,脸上的表情快哭了,“父皇不会那么狠心,不要我的,呜……”
“圣上,您学成之时,您父皇定会归来。”君泠崖声色不改,“不信,您试试便知。”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可能实现的承诺,但被罩在鼓里的她,懵懵懂懂地抹干了眼泪,将其视为目标,燃起了决意,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道:“我、我会努力的,你让父皇等我,我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的。”
“甚好!”君泠崖看她斗志高昂,满意地点点头,把话说开了,“臣拿您的东西,是为您好,您从他人那里得到的东西越多,越易生出惰性。正如佛珠一样,您想要佛珠,便亲自去向佛祖祈求,拿太皇太后馈赠的佛珠,得到的是她的福泽,而非您的。”
“那梅月拿走佛珠,也是为我好么?”她不明白,“那她为什么要摸摸佛珠?”
“她要帮您验明佛珠的真假,若是假的,那是欺瞒佛祖的大罪,佛祖降罪下来,您便无福享受福泽了。”君泠崖把牛皮都吹上了天,偏偏表情认真得,让人觉得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脑筋转得不够他快,也抓不住话中的漏洞,就信以为真了:“那我要亲自向佛祖求。”
君泠崖面色不变:“待臣忙过这段时日,便带您到皇兴寺,让您亲自去求。”
“好啊好啊,”她眉开眼笑,朝君泠崖伸出尾指,“拉钩钩,说话要算数,骗人是小狗狗。”
尾指娇小玲珑,折弯下来,就像一个半圆的圈,等着另一个小拇指来圆完整的圈。
除了必要的威慑外,君泠崖很少会触碰她的身体,哪怕是一根指头,他都会守礼地不越过男女之界。可是她将“信任”刻进了眼里,用眼神告诉他自己的期待,他别无选择,弯起尾指,紧紧扣上她的,声线隐着一丝激动的颤抖,一字一字地念着:“拉钩。”
“拉钩钩,不许说谎,骗人是小狗狗。”拉完钩,放下手,她笑开了,“说好了,要带我去求佛祖的。”
“嗯,”君泠崖低头看着那还留有余温的尾指,漫不经心地道,“臣还有事,先去处理了。”
“等一等,”她扯住君泠崖的衣袖,无辜地眨眨眼睛,“你真的是为我好,不会害我么?”
“自然。”
她迟疑一下,大胆地问道:“那……那你有空,再来帮我按按肚子好不好,好舒服。”
君泠崖一怔,点头道:“您每月癸水来时,臣都可帮您按揉。但您切勿大哭大闹,让臣等担心。”
“对不住,”她愧疚地低头,歉意地道,“是我不对,我以后都会听话的,会很乖的。”
“如此甚好,若您不舒服便喊御医,臣先告退。”君泠崖抬步,刚走不下三步,又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臣尚有一事相问,方才臣进殿时,听到圣上念叨‘坏豆腐’,敢问这是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李灵月一事将会牵扯出怎样的惊天秘密与阴谋,太皇太后针对小萌萌又有什么目的,小萌萌天生痴傻、先皇驾崩的真相为何,坏豆腐的身世又是什么?敬请期待明日入v后的精彩内容,不要错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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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毒发
她好像又惹坏豆腐生气了。
那天坏豆腐问她,“坏豆腐”是什么意思,她实在招架不住他的火眼金睛,老实巴拉地招了供。坏豆腐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您高兴就好”后,就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即便是过来帮她按揉小肚子,也只是形式地走过场,散场了又继续相顾无话。
她揪着梅月的衣袖,可怜巴巴地问了几次,坏豆腐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不理她,是不是不愿意带她去见佛祖了,是不是她又不乖了……直问得梅月哭笑不得,真想敲敲她脑袋瓜子,瞅瞅里头究竟装了多少“学问”,怎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她为此愁坏了不少头发,小泥人都被她戳落了一层漆。
但梅月虽然心里悬了明镜,清楚知道事情缘由,却没那伶牙俐齿,能将诡谲的宫廷政事、不为人知的黑幕解释给一痴儿听。
其实她多虑了,君泠崖不理她,归根究底就一个字儿:“忙。”
自从得到部分齐王旧党羽名单后,君泠崖就胆大妄为地以搜寻刺客同谋者为名,将触手伸向那些人,顺带也把李灵月手底下的人揪了一把,只要逮着一条小辫子,就狠狠地威慑一番,逼得他们磕头求饶,向圣上表明忠心。
自然,也有一些冥古不化的,非要粗红着脖子,怒骂君泠崖是乱臣贼子,理应遭天谴,这时候,君泠崖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那些人生个或大或小的病痛,被赶回老家种田去了。
这些行为理所当然地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但偏偏君泠崖打着寻刺客同党的旗号收拾他们,谁人敢提一句反对,就被拉入刺客同党,到牢狱里“安度余生”。
恰逢新科进士进入朝堂,有新鲜血液注入,君泠崖就势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换血,把最有可能威胁到她龙椅之人,削弱的削弱,驱逐的驱逐,将大权尽数拢在手中。其余不足为虑的虾兵蟹将,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老实安分地转换阵营,忠心天子。
这一轮大换血,一口气打击了齐王和李灵月的两股势力,闹得人人自危,一些胆小的巴不得同所有官员划清界限,在自家门口挂上“清正廉洁”的匾额,以证自己清白无辜。
等到这一股风波即将收尾的时候,已过去两个月了。
李千落因为君泠崖的爽约,每天都不高兴,想找坏豆腐算账么,又没那雄心豹子胆,只能不停地戳小泥人的脸蛋玩。
偶尔受不住冰窖般的冷落,她便会去找君泠崖,但最后都会被君泠崖拎回寝宫,继续享受养猪崽般的安逸生活。
不过,这段时间的主动,倒让她闲得到处钻缝寻乐的慧眼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现象。
她癸水都在月初到来,在这段时日内,她就如那附骨之疽,压根无法离开君泠崖,但偏偏在每月初十的时候,君泠崖都会匆匆结束朝议,下朝后就连影儿都不见了,只派人捎来一句“事务繁忙,恐无暇陪伴圣上”的借口。
她曾问过梅月,梅月却上下唇一碰,拉起封条,闭口不答。
又到初十了。
南方的天气即便是到了三秋,也仅仅是凉快而已,要想入冬见到鹅毛大雪,还得拉长了脖子等到葭月底。
九天而来的清风,不遗余力地捎来凉意,她打了个哆嗦,披上了一条流彩龙锦帔帛,发间别上一枚金花簪,踏着芙蓉祥云屐,就甩开拉住她的梅月,奔了出去。
刚刚下朝时,她见到坏豆腐被刑部尚书叫住,往宣政殿去了,她要赶在坏豆腐的脚跨出殿时,拦住他,问个清楚明白。
阻拦了内侍的长报,她像只小猫一样趴在殿门上,巴巴地踮着脚尖,偷窥殿内的情况。
怎么还在说话哇,说那么多,不口渴么,喝喝水,明天再说好不好。
啊,他听到我的心声了,站起来要走了,好棒。
刑部尚书行了大礼转身便走,前脚刚迈出,她后脚就溜进了殿内,跟一团风似的,刮完就不见人了。
自打招供了“坏豆腐”名称来由后,她就大胆地启用了这个称号:“坏豆腐!”朝君泠崖招招手,开开心心地跑上去,拦住将要离开的他。
咦?坏豆腐的脸怎么那么白,头上还有好多小水珠,他是不是涂了豆腐粉,没洗干净?心里想着,嘴上就蹦出字来,还调皮数了数:“一、二、三……好多好多小水珠,羞羞,你洗脸不洗干净。”
君泠崖的脸色已不能用豆腐粉的色彩来形容了,简直与“惨不忍睹”这类词有异曲同工之处,就像刷了一层白漆,还嫌不够浓墨重彩,再染上几层漂白的粉末――惨白无色。
小水珠都是粒粒晶莹的汗珠,若是揩下一滴,就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脚下一踉跄,险险摔倒在她的身上,幸而君泠崖意志坚定,勉强提了口气,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地走回原位坐下。
于公公心底暗叫一声“不妙”,礼都顾不上行,通情达理地道:“王爷,可要即刻送您回府”
“赶不及,”君泠崖吃力地靠向椅背,颤着唇道,“派人回府,送解药来……快!”最后一点儿力气,随着“快”字冲出牙关,他不得不紧咬双唇,以免泄出痛楚的呻|吟。
剧烈的疼痛在胸腔中抽枝发芽,生出荆棘般的痛意,深深刺入骨髓,君泠崖的意识在逐渐被抽离,汗水滴湿了眼眶,朦胧间他只看到她呆滞地站着,茫然不知所措。
毕竟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虚弱过,说句难听的,现在的他,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能一刀了结他的性命!
每月初十,是他体内剧毒毒发之时,当日他都会早早结束朝议,回府服下缓解的解药,调养身体。谁知道,今天因为刑部尚书要禀报大事而耽搁了时间。
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从来不让她知道,因为接受真相对她而言太过残忍。
可是,他也没想过要在她面前,抛开威风凛凛的光鲜外表,展露出不堪一击的内质。
“圣上,”他咬紧牙关,强撑着一丝清明,朝傻愣着的她道,“臣身体不适,请您回去。十五那日,臣便带您到皇兴寺,拜求佛祖。”
“坏豆腐……”她忧心忡忡,不肯离开。
“回去!”君泠崖灌足全力暴喝一声,吓得她肩头一抖,跌跌撞撞地就跑开了。
君泠崖略松了口气,推开于公公的搀扶,挪着艰难的步子靠到紫檀木雕龙纹榻上,绷紧双唇,闭上双眼调息,哪怕是最虚弱的时候,他也不会露出一点脆弱的神情。
约莫是今日发了一通火气,剧毒发作的速度堪比闪电,很快便剥夺了他的行动力,连意识都快蚕食殆尽。
正意识模糊时,紧锣密鼓般的脚步声闯入耳中。
“快快快,坏、王爷身体坏了,快点快点,哎呀你跑得好慢,我拉你跑!”
“圣上,使不得使不得啊……”
拒绝的声音还没随风散去,宣政殿的大门就被撞开了。
只见刚吓得跑掉的她,气喘吁吁地拉着御医跑了过来,急得面红耳赤:“快快快,他身体坏掉了,脸色好白好白。”
君泠崖被杂声扰得心烦意乱,不悦地蹙起了眉头,但奈何全身气力都被磨尽,纵是想发火也没有精力,见到御医是伺候先皇多年的人,就放下了心房。
他体内的是独家□□,若是靠御医的回春妙手便能解毒,他何故受如此多罪?只不过,念在她一番心意,他不忍拒绝。
御医果真没有一点儿办法,只看得出中了剧毒,却是抓落了几把长须,也找不到解毒的妙方。君泠崖知道自身情况,并没怪罪御医,为了不让李千落担惊受怕,他让御医替他瞒着,让其开一点不痛不痒的药敷衍了事。
听到御医说君泠崖没事,只是从前受的伤,每月反复发作罢了,她惊讶地“啊”了一声,古怪地盯着君泠崖瞧:“每个月都会痛痛,啊,原来你也来癸水啊……”
“……”君泠崖嘴角一动,深深吸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您高兴就好。”
御医脸颊的肌肉不停抖动,忍着一口笑岔了的气,留下一张药方,赶紧低头退了下去。
她见君泠崖不理她,点着唇,疑惑地眨眨眼,她说错什么了么,为什么其他人好像在憋着笑,为什么要憋着,那多难受,笑出来不好么?还有坏豆腐不理她,是不是身体还在痛?
“坏豆腐、坏豆腐,”她忧心忡忡,轻轻推了推撑着扶手,安坐如山的君泠崖,“你是不是还不舒服?”
君泠崖冷汗如瀑流下,双唇越崩越紧,全身哪怕一根指头都如抽髓般疼,着实没气力理会她,她在这儿,简直就是添乱。
他用仅有的气力,瞪向后方垂首不答的梅月,明知自己这般情况,梅月还不拦着她,摆明儿是有什么想法。
眼皮像灌了铅,沉得抬不起来,呼吸都带着千钧之重的痛意,他逐渐沉入无意识之海,突然胸口上感到一丝暖意,他兀然惊醒。
只见那添乱的人,双手按在他的胸口,呼哧呼哧着热气揉搓着,嘴上还念叨道:“揉揉搓搓,就不疼啦。”
贴在心口上的手太小,他只要轻轻一抓,就能把两只手握在掌心里,再慢慢地移开自己胸口,可是那张担忧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动作也温柔得不可思议,以致君泠崖生出了“揉搓后真的不疼”的错觉。
“圣上,男女有别,您这般……不妥。”君泠崖很想移开那双越界的手,但双手却违背了意识,一动也不动。
她不明白,歪着脑袋问:“什么是男女有别?”
君泠崖从牙关硬生生挤出一句:“不同性别之人,不宜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