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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离开三禾书院的?这一日,天上又飘起了小?雪。
何思山坐在三禾亭内,看着银装素裹的?三禾峰,想起大半月前?,他和齐慕一起来迎接御书司赠书队伍时的?情形,仿若隔世。
花一枫满眼心疼,帮何思山拢了拢斗篷,何思山收回思绪,深深望着花一枫,笑了。
花一棠捧着暖手炉,皱着鼻子叹气,“唐国惊才艳绝的?郎君千千万,二姐偏偏看上了这个老?男人?,唉,回去?要如何跟大哥交待啊――”
方刻捅了捅花一棠,“先?顾你自己这边吧。”
花一棠眸光一转,这才瞧见白汝仪竟趁他不备,悄悄将林随安拉到一边说小?话,斗篷上的?狐狸毛都炸了起来,提着袍子就窜了过去?。
白汝仪望着林随安的?眼神那叫一个依依不舍的?泪眼婆娑,双手捧着那卷“定情诗”的?卷轴,“请林娘子务必收下……”
林随安汗都下来了,“不、不合适吧――”
“其实――那一夜,何山长?坠崖之前?――白某去?观星台,就是想让何山长?帮我看看白某和林娘子之间到底有几分缘分――”白汝仪吸溜了一下鼻子,“当时,何山长?就告诉我,据星象所示,我与林娘子,只有朋友之缘,再无其它?……白某伤心之下,方才去?了御书楼,写了这许多的?诗……”
林随安:“……”
想不到观星台居然还有这么个隐藏支线。
旁听的?花一棠那叫一个舒坦,回头抛给何思山一个眼神:老?何,干得好!
何思山微笑颔首:四?郎是自家人?,何某自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花一棠竖起大拇指:以后老?何你就是我亲亲的?二姐夫!
何思山和花一枫差点笑出声。
“所以白某、白某……”白汝仪飞快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皮,抬起头,眼睛被泪水洗得晶亮,“白某此诗赠的?是好友林随安,仅表敬佩仰慕之情,再无其它?,还望林娘子切莫推辞!”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推三阻四?着就实不够意?思了。林随安郑重接过卷轴,“多谢白十三郎,林某收下了!”
白汝仪红着眼笑了,似雪中腊梅残红一点。
花一棠的?表情好像被浇了一壶陈醋,头发丝都在冒酸泡泡,却只能强撑着纨绔的?体面?,保持微笑。
“林娘子,在下也有一诗相赠!”
突然,一个学子红着脸挤过来,啪一声展开手里?的?卷轴,朗声读道?,“飒爽英姿刀锋帅,武气端能震山河!”
林随安:诶?
花一棠头顶的?酸泡泡“啪”炸了一个。
“我也有一首,仅表对林娘子的?敬仰之意?。”又一个学子跳出来,耳根子通红,“红颜风华盖山海,东风浩荡赞巾帼!”
紧接着,三十多个学子争先?恐后全跳了出来,一个喊得比一个声音大,脸一个比一个红嫩,仿佛聚了一树的?红苹果。
“世间多少奇男子,不比千净一抹光。”
“碧刀映雪峰,万鸟啼红妆。”
“黑衣如墨天地震,千净一出裂苍穹。”
“一刀一人?行江湖,古今胜败笑谈中。”
……
花一棠指甲几乎在暖手炉上挠出洞来,偏偏这些学子虽然眼中含情,面?红耳赤,但嘴上却说这些诗只是聊表崇敬之情,并无“情诗”之意?,他就算要阻止也是师出无名,只能强压着心中醋海翻腾,任凭头顶的?酸泡泡炸成了烟花,
最郁闷的?是,他在这边醋得惊天动地,那边的?林随安还一头雾水。
林随安被这一坨一坨的?彩虹屁砸得眼冒金星,耳朵和大脑同时宕机,毫无文学天赋的?脑细胞翻译出来几乎都是“叽里?呱啦呱啦啦,呱啦叽里?叽叽里?”,忙制止道?,“诸位的?好意?林某心领了,但――不至于,真不至于!林某真受不起!”
“林娘子此言差矣,”元化上前?一步,恭敬一礼,“林娘子不顾自己安危,舍命救了何山长?,此一恩,就受得起。”
林随安:“元化你不会也要赠诗吧?”
元化拍了拍滚烫的?脸颊,掏出怀中的?卷轴展开,一字一顿读道?:“素衣赤丹心,千净碧惊天,须眉无惧,慧目识奸,千秋难得一破军!”
“好!”众学子齐齐鼓掌。
林随安怔住了,她听到了一个词:“破军”。
“元化!”何思山厉声喝道?,“慎言!”
元化被吼蒙了,忙垂首抱拳,“山长?,可、可是弟子这首诗是有、有什?么不对吗?”
何思山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白汝仪恍然,“何山长?应该是想到了‘千秋破军’的?名号,所以觉得不妥吧?”
这次莫说林随安和一众学子,就连花一棠、花一枫等人?也没听过。
何思山皱眉,脸色沉了下去?。
“以诸位的?年纪,不知道?也不奇怪,”白汝仪道?,“白某也是在白家藏书阁里?读过旧的?年籍史录,方才知晓一二。三十多年前?,唐国曾有一名威震天下的?女?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堪称唐国武者第一人?,被百姓奉若神明,尊称战神,玄隆帝曾亲口赠其‘千秋破军’之名。只是不知为何,后来这位女?将军突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一眼:弈城版画上的?战神娘娘!
“这都是以前?的?旧事?,不必再提。”何思山沉重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白书使、花参军、林娘子,你们该启程了。”
白汝仪莹莹望向林随安,“林娘子,珍重,以后若有机会,来东都――”
“告辞!”花一棠拽着林随安就跑,林随安挣扎着回头摆手,“白十三郎,你也保重――喂,花一棠你催命啊――”
“人?有三急!等不得!”
“……”
何思山目送两个车队离去?,吩咐众人?登山回了书院,让花一枫先?去?歇息,自己则去?了御书楼的?密书阁。
密书阁藏书多为珍本,须有山长?的?手令才能入内,这么多年来,除了何思山和白闻,只有齐慕进来过。
何思山打开地板上的?暗阁,取出一个布包,层层剥开,布包里?又是一层油毡,油毡里?还有一层羊皮,羊皮里?是黄色隔油纸,最后一层是白宣,白宣中包着的?是一卷泛黄的?卷轴,封皮上写着“□□法?”。
何思山并没有打开卷轴,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只是看着,眼中的?悲伤几乎要流出来。
岂料就在此时,寂静的?密书阁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这卷刀法?,果然忠信。”
何思山骇然变色,飞快抓起卷轴裹好抱在怀中,“谁?!”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黑衣黑靴,脸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双眼口鼻只有细细的?透气缝隙,左眼下有一道?划痕,像泪。
“你是谁?!来三禾书院作甚?!”何思山厉喝。
银色面?具歪了歪头,“江湖上的?人?都叫我云中月。”
何思山头顶爆出青筋,“我三禾书院没有值钱的?东西!”
“在下进来的?时候,看到石牌坊上写着‘三人?禾山’四?字,”云中月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何思山,你胆子不小?啊,竟然将她的?姓氏就这般明目张胆地刻在了书院大门上。”
何思山的?神色愈发犹疑,“你不是来偷东西的?!”
云中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扔给了何思山,何思山解开一看,布袋中竟然是一个老?旧的?行军水囊,水囊的?铜嘴上,刻着一只形似野兽的?图腾。
赤红的?血丝瞬间布满何思山的?双眼,他几乎是嘶吼出声,“你怎么会有这个水囊?!你到底是谁?!”
云中月静静看着何思山良久,抬起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银面?具。
何思山的?眼泪汹涌奔出眼眶,重重跪地,头埋在地板上,泣不成声。
*
小?剧场
林随安有些发愁,书院学子们送的?诗都是精心装裱过的?,三十多卷,堆满了大半个车厢,老?大一堆,回去?往哪放啊?
“把这些全挂墙上,是不是太张扬了?”林随安问。
花一棠额角的?青筋爆了一根,表情管理依然完美无瑕,笑眯眯道?,“如此贵重的?礼物?,自然要放在我花氏的?藏宝库中,严密看管!”
“好主意?。”林随安很满意?,翻出白汝仪送的?那一份,展开看了看,更满意?了,“我最喜欢这一首,就挂在床头吧。”
花一棠额角的?青筋啪啪啪爆了三根,“字一般,诗一般,人?一般,别挂了。”
林随安:“毕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用心为我写诗嘛,值得纪念。”
花一棠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驾车的?木夏险些吐血。
方刻默默看着花一棠把旁边的?木箱挠出了麻花,若是没猜记错的?话,里?面?应该也有一个卷轴,木夏偷偷装裱时,方刻曾无意?间瞧见过,大约是花一棠写的?一首定情诗,当时他们还在益都……
方刻都不忍心看花一棠的?表情了,默默闭目装睡。
前?路漫漫,四?郎加油。
第248章
回到?安都?城, 花一棠第一件事就是给兄长?花一桓写家书,着重汇报了花一枫和何思山的感?情进度,对何思山的人品性格进行了较为客观公正的评价, 顺便阴阳怪气了一番陇西白氏,称其“想着碗里的, 看?着锅里的”, 甚至还想挖林随安的墙角,着实不厚道。
之后,花一棠就投入到了水深火热的三禾书院案件的审理工作之中。
谋杀何思山的部分比较简单,有?齐慕的口供和亲笔画押,事实清楚明白,判杀人未遂,笞五十?, 劳役三年?,终身不得参加科考。
麻烦的是三禾书院修葺款贪墨案,牵连甚广,盘根错节, 若是?认真算下来,整个司工署都?脱不了干系。
不审吧,不合适, 深查吧,更不合适, 安都?刺史嘉穆抓心挠肝,大会小会连轴转,刚胖回来的五斤肉又掉了, 多方势力拉扯妥协之下,抓了个几个不轻不重的小官, 判了不轻不重的刑罚,勉强算是?把不光彩的一页揭了过去。
忙忙碌碌又过了大半个月,安都?迎来了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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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首日,谓之“旦”。
去年?旦日,花一棠参加制举,忙得根本没顾上过节。今年?的旦日,木夏和木盛嫂联手协作,施展浑身解数大大准备了一番,将整座花氏八宅装扮得张灯结彩,华光万丈,仅是?照明的夜明珠灯就新?增了一百五十?盏,灯托用的从越窑定制的秘色瓷,夜明珠搁上去,光晕水润如无形的宝玉,主打一个豪横炫富,闪瞎人眼,靳若远远看?见都?绕着走。
旦日晚宴设在?了花铭楼,位于花氏八宅的东南方,是?一座二层赏楼,雕梁画柱,外?墙刷成了粉红色,和花里胡哨的扬都?第一纨绔很是?相得益彰。
晚宴菜品共有?七十?二道,林随安扫了眼菜单,一道也不认识――“风流天赋精神振”、“黛眉巧思宫妆浓”、“天涯茫茫归日近”、“爆竹声?声?屠苏香”――据说所有?菜名都?是?花一棠熬夜想出来的。
众人评价:毫无文采,不知所云。
好在?菜品由木夏全程监制,色香味形皆是?顶尖,因为安都?城冬日干冷,所以蒸菜和汤羹居多,林随安最爱的切脍自然没了,不过新?增了烤羊腿,现烤现切,滋味鲜美,木夏烤一块,花一棠切一块,林随安夹一块,吃得很满意。
方刻终于喝上了伊塔亲手熬制的地狱口味熏茶,闭着眼晃着脑袋,颇为享受的模样,靳若来者?不拒,来一盘清一盘,伊塔和四圣有?样学样,胃口直逼花一棠。
林随安观察了一会儿?,有?些担忧,“你们几个是?不是?跟着靳若吃胖了?”
伊塔:“天天吃小摊,味道,不好,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