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姨娘怕就怕她是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一想到自家的儿子要叫别个当娘,心里就跟刀绞似的痛,几日吃用不好,人就垮了。
那两个看她的,见她哼哼,只当装相,等发觉是真的病了,也不拘什么大夫了,乡下行脚的拉了一个来,那大夫给她开了药,她在颜府里长了十多年,早就娇气了,哪里经得住乡下人吃的重药,一帖过去人就晕了。
等报到纪氏这里,睐姨娘已经病了七八日,纪氏心里厌烦她,可颜连章才走,却不能立时就死,派了大夫去看,又专门挑了个婆子去看着她。
这么好不好坏不坏的又拖了些日子,那头便传过来,说她眼看着不行了,连纪氏这里都吩咐下去,便不挪回来了,叫那婆子看着她,若人没了,就在庄子上头发送了算完。到时候给沣哥儿明沅两个戴几天白布,谁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两边不通声气,明沅一点也不知道睐姨娘在庄子上病的快要死的消息,倒是安姨娘知道一些,物伤其类,看明沅的眼神难免就带了些出来,可她一向老实隐忍习惯了,便是知道也不会说,只借了女儿的手,送了个荷包给明沅。
这却是个大件,里头能盛许多东西,明湘笑眯眯的递到明沅手里:“等进了学,总要装些小玩意儿,这个你正好得用。”
明沅谢过她,寻出彩结跟一匣子珠子,给她穿了个雪花图样的小结子,明湘很是喜欢,日日挂在裙边。
等明沅头一日上学,明湘早早就到了回雁阁前等着她,眼看着明沅跟在明潼后边出来,冲明潼问声安,又对着明沅笑:“六妹妹,我带了你去学馆。”
☆、第40章 红糟鲥鱼
明湘自家还是个小姑娘,就摆出一付姐姐的模样来,明沅把手伸过去,眼看着明潼过了锁虹桥,问道:“三姐姐哪里去?”
她从没跟着读过书,别个早早起来进学了,她还迷迷蒙蒙睡着,并不知道纪氏单请了师傅教导明潼,余下的几个庶女都还在上大课。
明湘捏捏的她的软手:“三姐姐往胜瀛楼去,跟弟弟一处读书,咱们往绿云舫去,正对着,许还能瞧见她们呢。”
虽是一南一北正对着,走的却是两条道,明湘浑不在意明潼不理人,牵了明沅的手告诉她先生姓宋,很是和气,并不严厉,功课也不紧。
“那她生的什么模样?”明沅忽然找到了些刚进小学时候的紧张感,绕过弯弯曲曲一条靠山水廊道,到得舫前宋先生还不曾到。
明湘笑一笑:“瞧见了,你就知道了。”说话间绿云舫就近在眼前了,绿云舫是个小石舫,两层高,还能爬到楼上去看这一湖景色。
明湘并不要丫头相陪,带着明沅进去,指了张桌子给她:“那儿原是明洛坐的,就咱们俩,也不必再加一张桌子了。”说着到几案边上,抽出一支檀心梅花香来,让丫头就着手点燃了插到青瓷烧梅花香炉里去。
临湖的那面开了几扇窗户,香一点起来,隐隐约约时有时无,想嗅时便寻不着,不想嗅了却又在鼻间萦绕,明沅吸了几口:“真香。”
明湘就笑:“这是宋先生自个儿制的香,外头却是寻不着的,吩咐了我,叫我每日里读书前点上一枝,凝神静气,写字儿也定得下心来。”
明沅跟在她后边净过手,采菽在桌上铺开她惯常用的笔墨,又给她垫上垫子,明湘已是铺开纸,自个儿磨起墨来了:“先生来前,咱们都要写一张字的。”
明沅跟着把自个儿的描红本子铺开来,一些简单的字,她已经能脱本写了,学着明湘的样子,就跟平日里练字儿一样,先写了四句弟子规“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写到“泛爱众”的时候,宋先生已经立在她身边,明沅一回头就见着个瘦削削的妇人,瞧着年纪还很轻的模样,穿了一身锈色绣了梅花的褙子,下边一条综裙,通身上下只有紧紧的螺髻后边插了一支碧绿碧绿的玉簪子。
看见明沅瞧着她,勾了嘴角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写,明沅便又低了写把“众”字儿写完,她看明沅手指头不似那般绵软没力道的,来之前也练了些日子,先点了点头,再把了她的手,把悌字又重写了一回,执了朱笔把好的两个圈出来。
一上午先是习了书法,接着便是背书,明湘先背,她学的那些个,明沅还不曾学,只听她一句句念的顺畅,宋先生听两句就打断她,叫她把这里头的意思解释明白。等明湘背过了,明沅又到宋先生跟前把会的书都背了一回。
明湘学画,调了颜色画着花枝,初还一笔一笔勾勒,等听见明沅一个嗝儿都不打的背了三四本书,不禁抬起头来看她。
明沅背完了,连宋先生都有些意外,这么点子大的小学生,肚里倒记得这许多句子,抽出一句二句来,她也不怵,略停一停就又接口往下背诵。
夸奖了她两句,叫她回去读书,先把这些会背的会默写下来,再接着往下教。这些东西不过三四个字凑成一句话,读了半年多,明沅早就会了,可她还是比照着澄哥儿来,一天记得一篇,先会背再会写,由浅入深慢慢学。
这跟她当学生的时候学的东西总有些是相通的,她这么学着,还显得比别个要快,宋先生也是给明潼开蒙的,见了她暗暗称奇,还当一个女学生已经是千伶百俐的了,如今又来了一个。
明沅上午习了字,中午同明湘在廊前分开,明湘回安姨娘处午饭,她到纪氏那里用饭,下午便不再去上课了。
纪氏越来越没精神,有时说着话就打个哈欠,面上一付疲倦模样,鱼虾这些时鲜货更是吃不进去,她又不爱那些大油大肉的,平姑姑便换了法儿做菜给她吃。
鲥鱼拿红糟糟过去了腥气,用青花白底大碗盛了来,骨刺俱都糟的酥了,挟上一块入口即化,明沅来了这些日子舌头也跟着吃刁了,她觉得没半点腥气,纪氏还是入不得口,又叫厨房做了松子鸡块送上来。
澄哥儿瞧见明沅就同她说:“我在胜瀛楼里瞧见你,同你挥手,你没看见我。”面上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明沅便拍他的手安慰她:“先生看我,我不敢动。”
澄哥儿想到她是头一日进学,便又充起哥哥来了:“不怕,宋先生不凶。”又同她说定了,明儿要再打招呼。
那一尾鲥鱼便叫他们俩分吃了,松子鸡块上来的时候,纪氏又专去挑那松子,鸡肉反不爱吃,吃得几口饱了,卷碧收拾下去还特特吩咐,叫厨房里头预备着,防着纪氏饿,过会子送热食上来。
纪氏又强打着精神问些明沅在学里如何,头一日可还习惯,明沅一一答了,问到澄哥儿时,外边来了个眼生的媳妇子,琼珠出去见了她,两个嘴巴贴耳朵说了会子话,琼珠便进来告诉纪氏:“庄头上韩国道家的来求见太太。”
纪氏皱皱眉头:“叫她进来回事。”
那媳妇子进来连头都不敢抬,进来就磕了头,跪在软毯子上头:“给太太请安”只得这一句,才刚要说话,纪氏眼儿一扫明沅,卷碧便过来把她抱起来:“六姑娘,我带了你去看后头的出水荷叶。”
明沅耳朵还沾在上房里,卷碧急步出门,听见一句:“那就预备着装裹吧,让她屋里头的挑两件她爱穿的衣裳。”明沅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装裹是什么。
等卷碧真的抱了她去看水池子里铜钱大小的荷叶,再指给她看那鲤鱼儿摆尾巴,她忽的想起来,伯祖父那会子,也说的含混,到预备起装裹来了,那便是快死了。
这里就只有一个人,在预备丧事的时候,不能让她知道。
金陵的夏天来的早,春风还没吹遍秦淮岸边,夏日里头一拨热浪就紧跟着过来了,柳叶儿深绿,杏树枝头还结起指甲大小的杏子来。
进了四月末,就快到端阳节了,府里的丫头们这会儿已经开始央着二门的小厮采买,往外头买扎纱的豆娘了,八宝的堆纱花儿,绣了五毒的香囊,悄没声儿的就先挂了起来。
纪氏跟安姨娘用的更加精致,也早早就差了人往金楼里去,全是拿铜丝金箔的打的花样子,用来贴在鬓边的,垂下花样儿来讨个吉利。
明沅就分到了一只,是个小人骑虎,澄哥儿不能带这些,也眼巴巴的想要,那小人还能动呢,琼玉便给他拿花布儿裹了一串小粽子出来,叫他挂在背上。
明沅叫卷碧抱出去,一路往池边走,走过来的丫头头上,或是豆娘或是小粽,插的头上红红绿绿煞是好看,她趴着动也不动,等到了塘前,见那一方云影投在水面上,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卷碧抱了明沅看鱼看水看荷叶,见她半晌也不应一声,笑道:“姑娘可是睏了?”明沅顺势点点头,趴在背上阖起眼儿,卷碧拍着她,一路把她送到回雁阁里去。
采薇见着卷碧赶紧接过明沅,见她已经阖上眼睛,把她安置到床上,两个虽然年纪差不了许多,一个却是在上房当差的,采薇便也喊她一声姐姐,又是端茶又是拿点心。
卷碧陪坐了会子,采菽收拾了东西正在用饭,见姐姐来了,推了一碗茶泡饭,佐了酱瓜脯子,两个细细说着话,卷碧看看睡在床上的明沅,心里叹口气,再看看自家妹妹,到底带出些笑来。
那一个死了,姐儿的前程就又好上几分了。
采薇给她垫得一层软毯,又盖上一层薄被子,采苓坐在踏脚上头扎花。房子低矮,院子里的声响清清楚楚就能传到屋子里来,采薇见明沅侧着小脸睡得正熟,也不费心去叫那几个丫头低声,她手上还要拿绫罗扎小粽子,结得三四个拎起线头来比一比:“这便差不多了,垂那十七八个,也不好看。”
明沅什么也听不见,心里只反复滚着一句话,是睐姨娘,睐姨娘在庄子上头,快要死了。她跟她自来都不亲近,可猛然知道她死了,心里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伤心?那还不至于。却也不是全无所谓,她到底还是有些难受的,哪怕她知道往后自己的立场跟沣哥儿的立场都能更明确,可她就是做不到,跟这些人一样,觉得死了一个睐姨娘,也就是死了一只鸟儿凋了一朵花。
从此院里不再有这个人,清明烧一把纸钱,得一杯薄酒,或许江婆子还要打着旗号过来闹两天,可对颜家来说几两银子也就打发了。只不知道沣哥儿能不能为生他的亲娘戴一次白花。
明沅昏沉沉一直睡到下午,等明潼回来了,她才醒过来,她是被明潼的声音吵醒的,她睡在床上,听见明潼立在院子里头问话,声音清脆半点也没有瞒着人的意思:“六姑娘今儿有没有去大姐姐那儿?”
外边答她的是小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采薇采菽两个,原还比着五色的彩绸小粽子打结,听见这一句,采薇抿了嘴巴偷眼往外头看,采菽却垂下眼帘,两个人一时间都不再言语。
明沅翻个身,拉起软毯子盖住耳朵,鼻子有些发酸,却没有眼泪,等喜姑姑回来,坐到榻边去拍明沅,明沅翻身抓住了她的手指头。
喜姑姑见她神色不对,先是心头一跳,疑心她知道睐姨娘的事,后来又摇头,她哪里知道这些,再怎么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来,笑着拍拍她:“六姑娘怎的了?可是发了噩梦?”
明沅点点头:“老虎,老虎吃人了。”
喜姑姑见她床边上还摆着那掐铜丝贴金箔的小人骑虎,抿了嘴儿笑一笑:“姑娘不怕,是梦呢,可不能再把这个放枕头边上睡了。”
夜里去纪氏那头用饭,饭桌摆上来,小几子撤下去,明沅原来闷闷的,抬眼看见那秀箩里头,摆着一件白色小褂儿。
模样看着是给她做的,明沅胸口那又堵又闷的感觉又浮了上来,琼玉快手把那箩儿收拾到柜子里,冲着明沅笑一笑,有意把这事儿茬开:“今儿有姑娘爱吃的绣球鲈鱼呢。”
听见琼玉这句话,明沅抿了嘴露出浅笑来,心里却越来越凉,细细想起来,已经连着好些天桌上都有一道她喜欢吃的菜了。
明沅一向好胃口,纪氏就很爱同她一处用饭,看着她吃,自个儿吃起也香的很,可若不是纪氏吩咐,厨房是不会特意做一个她爱吃的菜的,特别还是这样花功夫的鱼。
明沅觉得一阵阵冷,纪氏换了家常衣裳出来,正看见她笑,挨着桌边儿坐下,抬的就先拿勺子舀了一个鱼球盛到明沅碗里:“沅丫头喜欢这个,且多用些。”
☆、第41章 绣球鲈鱼
这道菜自纪氏有孕便没上过桌,鱼肉总归带着腥气,她是一碰也碰不得的,闻见了就反胃,她不开口,厨房里怎么会送鱼上来。
鲈鱼鱼腹切成条上浆,再拿五色菜蔬切成的丝跟鱼肉条裹成圆,黄的是蛋皮,黑的是香菇丝,凑成五六种颜色捏成团,摆上鱼头鱼尾上蒸笼蒸出来。
那一个个的鱼肉团可不就跟五彩绣球似的,既好看又好吃,摆出来很是喜人,小儿家吃不必吐刺,厨下做过一回,明沅就爱上了。
可她今天吃了半个就觉得咽不下去,喜姑姑立在下道侍候着,见纪氏跟明潼时时打量她,心里纳罕,莫非真是谁口快走了消息,这样的事自来瞒不住,有心帮着明沅圆场,等纪氏再舀一个给她,喜姑姑就笑:“六姑娘怕是叫那小人骑虎给魇着了。”
明潼抬抬尾毛,喜姑姑便接着往下说:“原好好的午睡,倒是哭醒的,说老虎吃人了,我一摸枕头下边,可不就塞了个端阳金健人呢。”
纪氏伸手摸了明沅的头:“小人儿气弱,这些个东西往后别往屋子里头收,夜里给她点支香,也就是了。”心里又想着,等人真没了,明沅跟沣哥儿两个去拜过,也得好好去去晦气。
这儿已经是连睐姨娘的装裹衣裳都备下了,就从她箱子里捡的,一身粉色蹙金琵琶裙,一双金边儿串珠鞋子,一对赤金簪子,到时候还要给苏家十五两银子,也就算发送完了。
明沅听见喜姑姑开口,便是咽不下也咽了,万不能让纪氏明潼看出来,特别是这个姐姐已经把她盯上了。
统共七八个绣球丸子,她一个人吃了三个,澄哥儿急巴巴的把鱼肉往自己碗里舀,怕迟了就轮不着他吃了。
这么硬塞,肚里怎么好受,等纪氏再问她学里读了什么书,她便有些迷迷蒙蒙的,纪氏也不再问,挥手就让丫头把她抱下去:“这是午间没歇好,闹觉了。”
澄哥儿还过来摸摸她的头:“我有武松,给你打虎!”把他桌上摆着的彩面捏人儿给了明沅,果然是黑衣武松一手按着虎头,一手举拳正要打下去。
明沅捧着这个面人回去,走到东府有名的花廊道上,这处花廊便是金陵城里也有名头的,自起到转到折,统共四个八角亭子,亭子里樑上画的许多彩画,画的二十四孝图录。
白日里显眼,夜里便是点着灯也黑乎乎的一团,甚都瞧不见,一阵夜风吹着自起往始点的那一排灯,晃晃悠悠明明灭灭,竹枝树叶沙沙作响,冷不丁一股子吹过来,吹熄了采苓手里的灯笼,采薇抱了她等在原地,借着廊道里的光,使采菽九红去点灯。
采菽九红两个去了许久还不曾回来,采薇久等她不回来,嘴里嘟嘟两句,明沅的胳膊腿都生的藕节似的,抱得久了,手臂发酸,到前边回廊处坐下来,还给明沅紧紧衣裳,怕她着了风寒。
明沅趴在采薇肩上,借着月亮的光一抬头,就看见了“落月阁”三个字,黑漆漆院门紧紧闭着,两边栽的杏花早就落了个干净,既无人住,也没人在里头,可院门里却分明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
采薇先还不当回事儿,等采苓搓了胳膊回头,看见竟是在落月阁前面,“呀”的一声惊叫起来,采薇唬了一跳,伸手就要掐她:“你叫个什么劲儿!吃撑了你!”
采苓扯了她的袖子,连连摆手,手指头点着采薇身后:“是落月阁,睐姨娘的院子!”她说得这一句,采薇脚都软了,她原来就叫吓过一回,这时候怎么也站起来。
采苓扶她两把见扶不起来,就先想去抱明沅,可采薇捏了她的袖子怎么也不松手:“妹妹你扶着我,咱们往前头去。”
明沅原来不怕,可看见这两个这般模样,心里也跟着奇异起来,难道真是睐姨娘显灵?她还伸了头去看,采薇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嘴里已经哆哆嗦嗦的念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士音来了。
采苓按着明沅的眼睛不叫她看:“六姑娘咱们可不敢往那边瞧。”一面说一面声音都在打抖,她们都当是睐姨娘死了,鬼魂来看女儿来了。
廊道那头咯咯一声脆笑,一点黄光飘飘荡荡的过来,采薇叫这一吓腿上有了力,跟采苓两个一左一右站起来抱着明沅缩在一块,一阵急风那点子灯火忽的暗下去,等风住了,又亮起来,越离越近。
到得几步开外对面出了声儿:“采薇姐姐可在?”连八角亭里的灯都叫吹熄了,采薇还抖嘴唇,采苓却听了出来,急叫一声:“是九红!”
果然是九红同采菽两个,见这两个缩成一团,还奇了一声:“可是冷着了,还是采菽姐姐想着,往栖月院里头问四姑娘借了件斗蓬。”
说着就给明沅披上,打了个蝴蝶结子,还给明沅带上兜帽儿,两边拢住了,张手道:“我跟姐姐倒倒手吧,姐姐抱久了可不手酸。”
采薇这时候才觉出手上没力为,才放脱了甩一甩,嘴里呼口气儿:“怪道说人吓人才吓死人呢!”说得这一句,迎着亮瞧见那边纷扬扬飘出什么来,定睛看了会子:“这时节了,还有杨花?”
四个人都张头去看,九红往前一步,伸手抓住一片,才要拈住了闻一闻,竟搓一手灰,连跳几下回到花廊里来,急哭一声,连乡音都带了出来:“夭寿!冥纸!”
明沅只觉得荒诞,哪怕她要回来,也该先去看儿子。
前面脚步声急急过来,四个丫头里连最胆大的九红都吓哭了,听见这样大的响动心里先松了,原是安姨娘那边派了婆子过来,拎了只玻璃灯笼,照得亮堂堂的,几个婆子胆气壮些,见头地上果然是纸钱灰烬,院里头还在往上升,三两个人拉着往前一推,把门推开来,见里头蹲了个小丫头,正在烧纸。
她听见动静想捂也捂不住了,拿树枝想把火打灭了,那树枝子又干又脆怎么经得烧,声响越来越大,她便想着索性不出声儿,等她们走过去也就好了。
哪里知道忽的来了一阵风,把这些纸钱灰卷起来吹到院墙外去了,小丫头叫那些个婆子拖着胳膊往外头拉,哭得抖成一团儿,抱着柱子不肯动。
叫婆子在腋窝里的软肉上掐了一把拖出来,疼的哭得更凶,抬眼看见了明沅,喊道:“六姑娘,六姑娘念着姨娘的好,为我求一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