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她就喝完了一整杯牛奶。
手机叮的一声。
是一条提示短信。
她来苔青市这么久,还没有办理暂住证。
暂住证需要用到租房合同,宁樱的那份在她上次回锦川的时候,不小心落在了家里。
宁樱走到浴室门外,听着里面的水流声,脸色微红。
她强行忽略会让人胡思乱想的水声,隔着门轻声问他,“江措,你的那份租房合同还在吗?”
他似乎关掉了淋浴,“在我房间,你找找。”
“房间哪里?”
“我也忘了,随手放着。”
江措确实忘记了。当初顾舰明把签好的合同转交给他。
他也就随手一放。
可能在他的行李箱里。
也可能在床头的抽屉里。
宁樱去了次卧,他的房间干净整洁,没有什么装饰。
书桌正对着窗,桌角放置了个冷淡风格的小台灯。
宁樱书桌的文件袋里找了找,没有看见合同。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抽屉找找。
这样似乎不太好?
还是等江措洗完澡,让他帮个忙找找看。
宁樱正准备离开他的房间,脚底不小心被椅子腿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扑,手肘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桌面上的相册。
相册的包装很有特点,只看外观就像是一本古老的书。
翻开才知道里面是成册的照片。
宁樱弯腰将相册捡起来,目光控制不住停留在几年前的照片上。
有她和江措的合照。
大多数江措给他们拍的照片都是拍立得。照片的角度很好,她坐在靠窗的阳光下,大半个身体都靠着他。
她和他都还穿着校服。
青葱岁月,稚嫩天真。
一张张翻阅。
还看见她以前抓拍的照片,少年坐在图书馆的落地玻璃窗前,雪白的鼻尖蹭过书页,侧脸清俊漂亮,收敛了近乎有点冷淡的锋利感,鼻梁挺拔,薄唇微红,像一株清冷的蔷薇海棠。
越往后翻,照片就越少。
也几乎都是他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里拍的合照。
四年的时间,少年身上的气质并无变化。
初入学的合照,他站在人群里,寂寥、冷漠。
四年后的毕业照里,他的眼神依然是冷冰冰的寂色,好像是最孤独的存在。
这和宁樱记忆中的少年,有很大的差别。
无论什么时候,江措在她面前都有着灿烂的笑意,他好像无所不能,好像也没有会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至少,宁樱从来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过这种死寂的悲伤。
也许。
她不用再问。
那个问题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江措。
这么多年。
你过得快乐吗?
她想,他大概是不快乐的。
宁樱的眼睛酸酸的,穿着军装的江措,挺拔俊朗。
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张夹在相册里面。
宁樱探出指尖,捏着纸张的边缘轻轻将其从透明的夹层里面抽了出来,颤着手打开纸张。
【遗书:
宁樱,我想了又想,遇见你仍是我贫瘠的一生最值得的事情。
祝余生安好,勿念我。】
落笔的时间是2018年6月5日。
宁樱捏着这页泛黄的纸张,手止不住的颤抖,她慢慢弯下腰,眼前潮湿模糊。
她小心翼翼把这页纸折好放回原处。
江措洗完澡,发梢还没擦干净,边朝次卧走来边问:“找到了吗?”
宁樱背对着他,垂着眼睫试图遮掩通红的眼眶。
她的背影,单薄瘦弱,细细的碎发落在雪白的后颈,偏生了让人怜惜的易碎感。
江措往前走了两步:“怎么了?”
宁樱深呼吸,紧紧握着桌面的手指逐渐松开,忽然之间――
她转过身,朝他飞奔而去。
如那场美梦中一般。
宁樱紧紧抱住了江措的腰,一言不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江措被打的措手不及,身躯渐渐僵硬,一动都不敢乱动。他的双臂僵在半空,迟疑几秒,谨慎小心虚虚揽住了她的腰肢。
他的喉咙发紧,“怎么了啊?没找到吗?”
宁樱放肆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淡淡的。
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沐浴露清香。
他的手掌搭在她的腰间,指腹温热,贴着布料沁入皮肤。
宁樱还是不说话,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嗓子哽咽的厉害。
窗户微开,晚间的风吹动窗帘带来阵阵凉意。
江措不敢动,怀里紧紧搂住他的人,柔软易碎,他低垂眼眸看着她静默的侧脸,娇小的鼻头微微泛红,闭着眼睛,睫毛在颤。
她抱他了。
主动抱住了他。
她今晚没有喝酒。
意识清醒,也不会认错人。
江措张了张嘴,那句――“你什么意思?”
堵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口。
她是不是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说不定还有点喜欢?
万籁俱静,几乎都能听见呼吸声。
江措的手指忍不住收拢了几分力,他欲言又止,深呼吸几次后,打算问个清楚。
怀中的少女好像忽然清醒,松开了手,轻轻挣开他的怀抱。
她的声音有点闷,还有点沙哑。
“我回去睡觉了。”
宁樱逃跑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把自己关在浴室里,看着镜面中倒映着的、眼睛通红的少女。
内心的酸胀感汹涌而来。
她用双手捂住了嘴,后背贴着墙壁慢慢往下滑落,眼泪就像失控的水龙头,不断的往外涌。
她很想嚎啕大哭一场。
如果回到从前,她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吗?
那么决绝的抛弃他。
哭过之后好像就容易犯困。
宁樱不记得自己在洗手间里偷偷哭了多久,直到眼睛肿了,鼻子已经被擦红,好像还是止不住泪意。
等情绪稍微好上了一些,她站起来洗了把脸。
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脸颊看起来有点肿。
睡觉之前。
宁樱心想:等到明天,明天她一定要和江措把话都说清楚。
已经错过了四年的青春。
人生本就没有多少个四年。
十八岁的宁樱,是个没有勇气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