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扭头,脸色就是一变。
因为方才那少年正站在不远处,冲着他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摇了摇,又摇了摇。
烂柯道人这回来不及逃跑,又被南蔚追着打了一阵,好不容易才觑见一处空隙,再次逃之夭夭。
就这样打一阵逃一阵,烂柯道人终于意识到对方似乎永远能找到自己,狠下心来一咬牙,回身与南蔚又是一阵打斗。
南蔚其实早就不耐烦了,这一次他索性用了全力,一鼓作气地将烂柯道人给束缚在了法器的攻击之中!金焱藤鞭一次又一次地往烂柯道人抽去,每一次攻击都令他毫无转圜余地!
而铜尸便是再皮厚肉粗,在同样势如破竹的攻势之下,也是迅速失去了战力。
等烂柯道人气息奄奄地倒在脚下,南蔚看也懒得看他,直接用金焱藤鞭拽住对方那柄大锤,朝他脑袋和丹田都砸了下去。
不一会儿,烂柯道人浑身是真的成了烂柯,而南蔚蓦地顿住,挑了挑眉。
却是浑身上下灵元忽然如潮涌一般,压都压制不住!
看来经过与烂柯道人这几回合的战斗下来,已经炼气大圆满的修为终于要突破至筑基了!
南蔚不假思索捞过王大牛,激活了玉符,回到了洞府内。
将须弥戒内的中阶灵石拿出,南蔚布下了一个中级聚灵阵,走入其中,他咬了咬牙,眼神略微飘忽了一下,最终神色化作坚定,终于一抬手一挥拳,打出了另一套拳法。
这便是他一早准备好,为了祛除一切修炼中可能存在的隐患,必须修行的《粉骨碎身拳》。
这套拳法光只是听名字,便知修炼起来有多么痛苦,正是犹如要将人粉骨碎身一般。其实粉骨碎身拳也属于锻体拳术的一种,但比那普及型的锻体拳,功效却是强大太多。整个打拳的过程,便要南蔚借助体内灵元和体外元气,用魂识为引,一点一点地淬炼自身,将过去修炼留下的杂质统统排出,只留下最为纯粹的身体、脉络、灵根乃至灵元!
南蔚推出一拳,牙关下意识地咬紧,额间大汗淋漓。
那是比自己刚到这具身体里解毒时更加恐怖的感觉,仿佛五味俱全,又仿佛失却了一切感知。若非有魂识超然在外,南蔚也不知自己是否挺得住这般痛苦!
南蔚又推出一拳。
哼,本尊才不怕疼!
南蔚闭了闭眼,任额上汗如雨下,一步一步地按照记忆打完这一套粉骨碎身拳。
不知过了多久,一套粉骨碎身拳打完,南蔚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阵粗气后,才将已经粉碎的中阶灵石全部换成新的,盘腿坐下,运转起《一气培元诀》来。
粉骨碎身拳虽然痛苦难捱,效果却极为明显,以南蔚伪造的三灵根,一颗筑基丹都没有用,南蔚就已成功筑基。
这一刹那,所有无意中往靖池河看去的人都发现了,靖池河上方虚空之中忽然翻卷起如浪潮一般古怪的纹路,无数元气似乎往此处聚拢,旋转着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漩涡。
漩涡飞快旋转着,外围似有金红绿三色闪烁,且其越旋转越往内收缩,转瞬之间,它彻底消弭于无形,原地什么也不曾留下。
南蔚睁开眼,冲白额点了点头,略调息了一番,他没有理会王大牛就出了洞府。
他打算直接回宗交任务,也打算仔细在承川支脉的藏经楼内找一找有没有自己没见过的法诀。
只是他才一踩到实地,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玩味的声音:“这不是那个天生无情体的小家伙吗?”
第49章 时机
南蔚瞳孔猛地一缩。
但自始至终,他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身后多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因为南蔚已经辨认出这个声音属于谁,就是那位曾在丰城竞渡前将自己掳走的魔修,松鹤。
如果只是筑基期修士,哪怕是筑基十重大圆满,南蔚也会选择与其搏上一搏。
但松鹤却是金丹修士——在这种大境界的全面压制之下,哪怕南蔚曾经是还真境,也只能束手就擒。
跑反正是跑不掉的,倒不如省点力气。
本尊向来就是这么明智。
松鹤手指微张,便有黑气巨手再次生出,直接将南蔚给拎了起来。
被迫面对松鹤,南蔚不得不看向此人枯瘦又惨白的一张脸。
南蔚在心里腹诽:真是难看。面上却摆出一片天真空白:“我记得你,你是松鹤。”
松鹤眼中绿色精芒一掠而过,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南蔚:“你筑基了……没想到你这天生无情体在仙宗里面竟然也能筑基?倒是有点意思……唔,差点忘了上次被你逃了,哼,这一次可再没有第二个淳于离山来救你了,要我说,你还是乖乖听话,废了现在的功法,拜到我的门下吧!”
南蔚:……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本尊竟然没先运转起枯木诀!
不过松鹤的下一句话就让南蔚知道,即便他使用了枯木诀,也未必能瞒过对方去。
松鹤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不过是瞧着靖池河上方元气翻涌,觉得像是有人筑基才拢了过来,不曾想倒是个熟人……”他猛地又将黑气巨手狠狠一甩,让南蔚摔在地上,随即再幻出数条黑色鞭影,往南蔚身上又一次抽了过去!
一边狠狠抽着,松鹤一边阴沉着一张脸道:“上一回你答应得好好的,竟敢违逆我,我告诉你,没有人能违逆我而不受到惩罚!哪怕你的确是令我心动的天生无情体,哪怕我是要将你收为弟子!所以现在好好享受我给你的惩罚吧……你可有异议?”
南蔚面不改色:“没有。”
松鹤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有也没关系,反正我不会听你的。”他双手十指疯狂地张合,黑色鞭影也随之疯狂地抽打在南蔚身上。
黑气鞭影不一会儿就将南蔚那身披风和棉衣给抽破了,絮花乱飞,鞭鞭到肉!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松鹤眼睛却泛起些微红光,与绿色精芒时不时地交错,显出几分诡异的兴奋。这种兴奋让松鹤那张脸益发扭曲,他忍不住伸舌舔了舔唇。
“天生无情体……天生无情体……可真是太好了……”松鹤眼见着南蔚遍体鳞伤,但因为毕竟有筑基修为,并不像上次那般奄奄一息的模样,他更加兴奋起来,“差点忘了,你现在可是筑基了……太好了……这样再怎么对待你你也轻易死不了……”说到这里,那无数鞭影蓦地合拢,重新化作一只黑色巨手,将南蔚拎了起来。
松鹤随后又抛出那只船型法器,这法器迎风便长,他带着南蔚进入其中,操纵着法器迅疾往远处驰去。
待松鹤将法器按落下去时,南蔚就知此地距离靖池河附近,甚至于南华宗辖域,已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魂识告诉他,方才此船型法器飞驰之间,已是越过了数条山脉、河流和城郭。
南蔚乖乖地被松鹤继续用黑气巨手拎着,魂识却已将周遭一切都观察了一遍。
这是一座布满毒瘴的密林,坐落在一座悬崖的底部,的确像是许多魔修喜欢待的地方。
松鹤将他带回到了自己的洞府里:“这是我的洞府,我暂时先不带你回宗门,免得那些老家伙跟我抢你。”
这一次,他直接用手将南蔚捞了起来,满怀探究地注视着,“南蔚,你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他手指一动,将南蔚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全给剥光了,“也有一具……哪怕伤痕累累……也非常好看的身体……你却是天生无情体……多么的奇妙!”松鹤感叹着,“若是那欢喜宗的贱人瞧见了你,只怕会迫不及待地将你收入门下,可他们哪里知道,你是天生无情体,哈哈哈!”
南蔚觉得他有点语无伦次,大约是看到自己太高兴了的缘故。
毕竟天生无情体对魔修而言,的确是无与伦比且不可多得的一种天生灵体。修炼起魔宗里的许多功法,都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松鹤又丢了一瓶丹药给南蔚,而这个时候,他终于注意到了南蔚脖子上戴着的那枚指环。
“这是……”松鹤十分粗鲁地一拽,竟然没能拽断那根细如发丝的绳子,他吃了一惊,干脆蹲下身一看究竟。
南蔚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情绪,眼睛里闪烁起泪光来:“这是……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松鹤冷笑了一声:“你母亲?那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过能让天生无情体都如此珍视……”他扭动了一下脖子,脸色阴沉,摆明了不高兴,“竟然还能让你流出眼泪……想必对你很重要了?”
他似乎知道南蔚的母亲是何许人也,再联想起当日在丰城竞渡前夕他将自己掳走的行为,有些隐秘仿佛已经呼之欲出。
不过南蔚没有再想下去,而是嗯了一声,垂下眼。
这一刻,赤身的少年显得格外脆弱。
松鹤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哈哈笑道:“那我就先给你收着吧。”他将须弥戒连同那细绳一道抓了下来,塞进怀里,“但我可以肯定,不久后的将来,你会亲手打碎这玩意。”
待他将南蔚扔在一边,自顾自地不知去做什么了之后,南蔚在心里冷哼一声:放屁!
不过看来当初洞府里先祖说的没错,即便是金丹修士也未能辨别出须弥戒的与众不同。但只要南蔚还在松鹤洞府一日,这枚须弥戒就不能说真的安全无虞。
南蔚吞下丹药,身上的伤势飞快地好转,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盘算着该怎样摆脱松鹤。
从松鹤的话里,他可以肯定对方是打算废了自己现有的修为,再用魔修的法子培养。南蔚是不可能让松鹤如愿以偿的,虽说就算被废了,南蔚也有自信重新修炼起来,但要再次修炼到筑基期,那也不会是一个短暂的过程。
只是……自己该怎样逃走呢?
若是须弥戒还在身上倒是好办,趁着松鹤外出的时候激活洞府玉符便是。可松鹤现在却将须弥戒给收走了,要逃离此地,南蔚势必得先取回须弥戒。
南蔚用魂识仔细观察着这里——魔修的洞府中堆积着一些他并不陌生的东西,曾经的他也时常使用。甚至在洞府一角,还有血肉模糊的婴孩尸体,这倒是南蔚从没接触过的东西,以至于他用魂识多打量了一会,才百无聊赖地继续观察其他东西。不大的洞府很快就被南蔚探索了一个遍,可惜没能找到任何对他逃离此地有帮助的东西。
松鹤又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到南蔚乖乖蜷缩在墙角,却仿佛并不满意,又化出无数黑色鞭影向南蔚抽去。
南蔚再一次被打得遍体鳞伤。
短短一日之间,南蔚便在不停地吃下疗伤丹药痊愈和被松鹤鞭打的过程中徘徊。
等到了晚上,松鹤终于停止了这番举动,将南蔚扔到里间,又在此房间内结下了数层禁制,接着走到屋内一角的大鼎边,一股脑扔下去了许多奇怪的物事。
点燃之后,室内弥漫起一股古怪的腥臭味。
南蔚懂了,松鹤应当是打算将他那杆化骨魔幡祭炼一番,说不定还打算再升一下品级。
他也懂了白天时松鹤为何要不停地鞭打他,应该是想让他驯服一些,免得闹腾起来让松鹤在必须全神贯注的时候分心。这种手段,南蔚从前在天命魔宗里也不是没有用过。不听话的人,通常被这样对待之后,就变得乖巧到近乎于蠢笨。
果然,下一刻,松鹤将化骨魔幡投入鼎内,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也不断结出各色手印来。
南蔚悄无声息地伸了一个懒腰,他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样的时机来逃跑了。
不论对何种修士,祭炼法器并升品的过程是一个必须全心投入的过程。而对魔修来说,里面更是有一段约莫五息的时间,就算松鹤眼睁睁看到南蔚有什么动静,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反应。
那就是魔修将心血与法器紧密相连的时候,也是南蔚唯一可能逃离此地的时机。
南蔚默默修炼一气培元诀,耐心等待着这个时机的到来。
时间缓慢而坚定地往前流逝着,松鹤的鼎内有什么液体咕嘟嘟地翻滚着,腥臭的味道益发浓郁。
南蔚蓦地睁开眼,手中掐出一个个纷繁的法诀。不一会儿,他就在那层层禁制中开出了一个足够自己进出的洞。
说时迟、那时快!
松鹤咬破舌尖,一缕鲜血倏然射出,落到鼎内的化骨魔幡上,腥臭味道犹如实质一般也翻滚起来。
南蔚如箭矢般激射而出,一跃到了松鹤身前,在他怀中找到了须弥戒后,又闪电般朝外冲去,倏忽便消失在了门外。
松鹤吃惊之余更是怒不可遏,但迫于无奈又只能继续。他冷笑着想:不过是两三息时间,谅你一个才入筑基的小家伙也不可能跑到哪里去。
叛出宗门
第50章 再回宗门
几乎是下一刻,松鹤长身而起。
他袖子一拂,鼎盖铛一声盖上的同时,他的人已在洞府之外。
然而只一感知,松鹤就怔忡一下,枯瘦面颊上透出几分狐疑:怎么回事,那少年仿佛彻头彻尾消失在了这片密林中一样,自己竟然毫无头绪!
他一边又察看了一下屋内禁制,唇边立时露出玩味的笑意:“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