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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第18节

皇兄 耿灿灿 6804 2024-06-30 12:31

  一杆挥下去,球子似刀镖般飞旋朝红色画门飞去,李世志得意满,回头对被他甩在后面的众人嚎道:“老子赢了!”

  众人目光有疑,一人喊道:“二大王,小心!”

  原来飞驰电掣间,那枚已被击飞的球子竟转了方向,自李世肩头飞过,旋起来犹如利刃般锋利的球子瞬间割破李世身上锦袍。

  李世脸上笑容凝僵,惊愤看向那个阻拦他进球的人。

  洋洋洒洒的尘灰中,一匹束红璎戴金黄马笼头的骏马挡在画门前,马背上一人扎幞头,额间系红色罗布抹额,着蹙银圆领窄袖襕衫,衣上所绣的苍鹰图纹狰狞凌厉,他英姿飒爽,往马肚上双腿一夹,手握球杖,攻势凶猛朝前冲去。

  李世认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挡路者,又羞又愤。

  他击出的球子竟被一个小奴挡了回来!

  李世惊愣间,班哥已从他身侧跃过,众人反应过来,连忙拽动缰绳调转马头,重新抢夺那枚击远的球子。

  原本被甩在最后面的人此时占尽先机,他归属李世一队,当机立断,将那球子朝红色的画门击回去。

  “二大王,接住!”

  一马从人群中奔出,班哥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跃起,手中球杖在空中一挥,那球便似流星般落回去。

  这已是第二次阻拦。

  李世发怒,喊道:“抢球!快抢球!”

  班哥没有给人机会,他直接将那球击往蓝色画门。大鼓敲响,裁决官宣布太子队赢下一球。

  众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太子队的第一球竟由一个不知来路的半大孩子击出。这孩子从容镇定,历经惊心动魄的两次夺球,连气都没喘一下,进球后不慌不忙骑着骏马缓行,毫无半分骄矜之态。

  太子队的人指着马背上的班哥问:“那是谁?”

  太子正好听见,策马而过,眼中迸出赢球后的欣慰,道:“是我三妹妹的随奴,名唤班哥。”

  得了他的名字,有人大声喊:“班哥,你还打不打?”

  班哥的嗓音糅和少年独有的朝气,介于稚子与男子间的身体成长又透出几分沙哑低沉:“我奉三公主之命,前来为太子殿下助阵,自然得打到胜利为止。”

  李世听见这句,不以为然。

  就算击中一球又如何?比赛已经过半,他们遥遥领先,这小奴再厉害,也只能侥幸赢一球,休想再赢第二球。

  李世对他的马球同袍喊道:“莫要再给这小奴机会!一鼓作气,赢下此局!”

  两队重新归位,球子位于两队人马中间的空地上。

  球场宽广,两个画门之间足有千步之遥,球从一个画门至另一个画门,以寻常人的臂力,至少得连击三次以上方能进球。

  班哥目光如鹰,紧盯地上那枚球子,锣声响起的一瞬间,他比所有人都要快速,那球到了他的球杖下,仿佛认了主似的,别人连触碰的机会都没有。

  高速奔行的马背上,班哥运球游刃有余,他握着那柄竹木兽皮球杖,胸中似有浩气翻滚。虽是第一次打马球,却似天生就会这种贵族的玩意。他惊讶自己的得心应手,乌眸越发黑亮,英气俊武的面庞处变不惊,回眸望一眼。

  在他身后,高贵的皇子和世家子弟纵马追来,他们骑着高大名贵的骏马,一张张养尊处优的脸,生来高人一等的气势。他们迫不及待地追赶他,却无一人能越过他。

  班哥听见耳边风声越发尖锐,那是他侧身转臂俯身击球的声音。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攀在他心上的藤蔓疯狂生长,他想跑得快些再快点,最好再也没有人能赶上他。

  众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班哥回过神,原来他已将那球击进画门,小小的球子飞进画门后直接碎裂。

  一下,两下,三下……班哥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球杖,他只听见人群中为他喝彩的声音一次高过一次,马背上对手的叹息声一声多过一声,直至最后锣鼓敲响比赛结束,他被人高高抬起抛向半空,他们兴奋地喊他的名字——班哥。

  太子满目赏识,欣然让人将那匹鸦天马牵过来,又命人奉上二十金赠予班哥。

  太子道:“后生可畏,他日长成,定大有作为。”

  太子虽温雅谦逊,礼贤下士,却鲜少当众毫不掩饰地夸赞谁,且这个人还是个卑微的小随奴,一时间班哥更为风光,众人的目光热情而殷切地拢向他。

  李世垂头丧气,在旁暗暗观察。

  只见这个刚在球场上大出风头的小随奴,敛目低眉沉稳镇定,唇角微扬几乎微不可见,他如星般的眸子幽深黑邃,面对众人铺天盖地的赞叹,腼腆摇摇头,谦虚恭谨,惶恐不安,仿佛自己受不起这些称赞。

  “不过一时运气好罢了。”小随奴含蓄抿笑,抱拳走过来:“刚才多有得罪,二大王雅量,莫要与我这小奴计较。”

  “我同你计较作甚!比赛就是比赛,你既赢了,我无话可说!”李世瞥班哥一眼,牵马走开了。

  班哥对李世离开的身影躬了躬,同其他人一一告辞,回到宝鸾身边。

  宝鸾早已离开看台坐席,此时正和李延站在击鞠场南侧小门等他。

  李延不停拍手:“班哥你好厉害!”

  班哥依旧抿笑,谢了李延的夸赞,视线投向宝鸾时,方才咧开嘴笑,笑意直抵眸底。

  “殿下。”他温柔地将牵马的缰绳放进宝鸾掌心,两只乌眸紧盯宝鸾,语气郑重:“这匹鸦天马是殿下的了。”

  宝鸾被他明亮清澈的眼神注视,面颊飞红攥住缰绳:“谢……谢谢,辛苦你了。”

  班哥退到一旁,好让她欣赏这得之不易的战利品。

  宝鸾摸了摸色泽黑润的鸦天马,惊叹:“真好看。”

  李延凑上来也道:“是啊是啊,真好看!它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马!”

  宝鸾回想起刚才观马球赛时的震撼,视线不停往班哥身上扫,班哥照单全收她的打探,问:“殿下,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宝鸾细着声抛出自己的惊叹:“你真有本事,就连大兄都悄悄问我,能否将你讨过去?”

  班哥一愣,呼吸短了半下。

  宝鸾问:“你想留在大兄身边吗?”

  班哥沉默,脑海中飞快闪过太子温文儒雅的身姿和赏识的眼神,半晌,他摇摇头,答道:“我想继续留在殿下身边。”

  宝鸾为他的拒绝感到惋惜,做太子的随奴比做她的随奴神气百倍,日后能得到的前程亦要强上许多。她该劝劝他,不知怎地,那些话到嘴边,一句都说不出口。

  心中一个细小的声音喊道:他是你的人,本就应该留在你身边。

  宝鸾犹豫,须臾,问:“你真的……真的甘心留在我身边吗?”

  班哥点头:“太子殿下身边已有无数随奴,即便太子殿下再如何欣赏我,我也只是无数个随奴中的一个,可殿下身边只有我一个随奴,无论殿下是欣赏还是嫌弃,都只有我一个。”

  宝鸾问:“你怎知我以后不会有其他的随奴?”

  班哥眨眨眼,反问:“会吗?”

  宝鸾想了想,认真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班哥意味深长凝望宝鸾。

  是日,宝鸾三人留宿东宫,鸦天马转送李延,李延爱不释手,在马厩抱着那匹马,直到天黑还不肯放手。

  宝鸾好不容易才说动李延回屋歇息,路过太子居住的寝堂,想进去找他借本游记。

  东宫各处寝堂楼阁清幽僻静,扈卫全在宫门夹道边巡逻,内宫只有宫人宦官往来。

  宝鸾环视周围,困惑寝堂各处为何没有宫人宦官走动,她一路来到太子寝屋,屋内烛光晃晃,大门紧闭,半开的窗棂隐约可见屋内景象。

  宝鸾站在窗下,踮起脚往里一探。

  太子已经换下白日里的锦袍,身上一件月白色大袖宽袍,慵懒贵气,斜斜后仰坐在矮榻上,他闭着眼睛,面上神情极为复杂,仿佛极力隐忍,微挑的眉梢透出一抹呼之欲出的快活。

  宝鸾往下看。

  一抹青白色的背影映入眼帘,蹲在地上,单薄的衣衫和太子的袍角缠叠交织。

  宝鸾双眸张瞪。

  惊呼声未能出喉,一只手从背后牢牢捂住她的嘴。

  第20章 分寸

  “别出声。”

  低哑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月光绰约的夜色里,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眉眼风流,眸底满透玩世不恭的戏谑。他的手搭在她肩上,不由分说将她从窗下搂开。

  宝鸾仍处在方才无意一瞥的震撼中,呆呆地被人搂在怀里,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外去。

  出了寝堂,视野开阔起来,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宫人和宦官从回廊走过,天上一轮玉白的圆月,秋风轻柔抚过面庞,宝鸾缓缓回过神,衣袍上昂贵别致的青木香扑进鼻中,袍下温暖的手臂将她抱在怀里。

  两人坐在竹园的胡凳上,他低眸冲她笑:“吓成傻子了?”

  宝鸾从他怀中撑起,歪向另一边,额头轻靠竹子,默声不语。

  齐邈之凑过去,指尖弹弹她的耳珠:“怎么不说话?”

  宝鸾心里乱得很,她懊恼地捂住眼睛。

  她似乎窥破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齐邈之哈哈笑,拽她手腕:“捂眼睛作甚?看都看了,后悔也来不及咯。”

  宝鸾攥拳打他:“你还笑,你也看到了。”

  齐邈之趁机抓住她两只手,纤细的手腕,他一只手就能扣牢:“我看到什么了?嗯?”

  宝鸾以为他真的没看见,忙道:“没什么。”

  齐邈之笑道:“骗你的,其实我看见了,不就是……”

  宝鸾心里的慌张变成害怕,她猛地从他掌心抽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准说。”

  她不知道那个秘密背后代表着什么,此刻她思绪回笼,隐隐察觉它背后的意义也许会摧毁太子。

  宝鸾紧锁眉头,对上齐邈之的目光,一字一字认真道:“你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什么都没看见,你点点头,代表你同意我的话。”

  齐邈之点点头。

  宝鸾松开手站起来,作势就要往回跑。

  既然她能闯进太子的寝堂,那么其他人也可以。她不能让别人也看见那一幕,她必须下令阻止人靠近寝堂。

  宝鸾刚迈开腿就被人拽回去,她跌坐胡凳,不满地瞪着齐邈之:“你放开我,我有急事。”

  齐邈之笑容玩味,道:“你确定太子需要你的这份好心?”

  宝鸾听出他话中有话,疑惑问:“什么意思?”

  齐邈之啧啧两声,拨开她额前碎发,气定神闲道:“看来你和李延待久了,还真的染上几分傻气。太子若害怕被人瞧见,寝堂门口为何无人看守?连太子自己都不在乎,你又为何在乎?”

  宝鸾呆愣,挣扎的动作停下来。

  齐邈之继续道:“瞧你吓成这样,真是没出息。这样的事有何稀奇?美色不分男女,长安城中有此癖好的大有人在,不过寻个乐子罢了。”

  宝鸾对宫外的事所知不多,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长安城西市,而且还是匆匆一瞥。听完齐邈之的话,她半信半疑,问:“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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