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
他额头一颗汗滑下来,滚入她的脖子里,她下意识哆嗦一下,嘴里唔唔有声,可口不能言,只能看着他无奈的拧动。他舒爽的嗯一声,沙哑的声音带着一抹叹息,突地冒出一句。
“阿七,我不想做皇帝。”
夏初七一愣,看着他,她想说什么,可口不能言,双手只能无奈地抓牢掌心的褥子,在他突然情绪化一般的情感暴发中,重重呼吸着,清晰地感觉着他的存在,也感觉着他与她同样的动情欢愉……
可喘声里,他说得仍是国事,“阿七,你我再无退路了,这乱臣贼子之名,我背定了,你会不会嫌弃于我?”
嫌弃?夏初七身子一震,不解地抬头看他。
他松开她的嘴巴,一双幽暗的眸底,闪着灼灼的光。
“阿七,不管来日如何,我永是当初的赵十九。你看清楚我。”
心里狠狠一窒,夏初七莫名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在这一刻,在这与他契合的一刻,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她突然明白他了。在她看来打一个天下夺一个江山并不需要背负任何的公众道义,更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可是赵樽与她不一样,他从小受的教育,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与她都不一样。在他看来,他是在造反,他谋的江山,他谋的天下,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赵十九……”
她紧紧搂住他的肩背,与他深深相合。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这么爱她……
回头已经无路,如果他的负疚感总是落不下去,如果这“造反”的叛逆之罪一定要有人来背负,她希望是她自己。做乱世妖姬也好,做千夫所指的红颜祸水也好,她都不在乎,只要他能稍稍轻松一点。
“赵十九,我想你做皇帝,很想很想。”
赵樽身子微微一顿,再次暴发出新一轮的热情。
她低低哦哦的声音,破碎一般被他碎在持续的亲吻里。
一句一句,她说得很缓,也很不容易才出口。
“你想啊……你做了皇帝,我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天底下所有的妇人都不如我尊贵……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得看我的脸色,我说天是黑的,没有人敢说是白的,我说地球是方的,没有人敢说是圆的……做皇帝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做皇后是好的,极好的,我要做,一定要做――”
“好。”赵樽吸气,沙哑出声,“做皇帝。”
~
天明大亮的时候,晋军再次对居庸关发动了攻击。
空中的孤鹰在悲切的哀鸣,天地仿若都卷在了阴霾之中。
比起前两日的相互试探,这一次的攻击更为猛烈。火炮火铳、弓弩箭矢,弓兵,骑兵,步兵,盾兵,御着各自的阵型,铺天盖地地压向了居庸关的城门,那盔甲下密密麻麻的人头,黑压压一片,在清晨的霞光中带着嗜血的光芒。
“鞑子小儿,唤你们大汗出来――”
兵临城下,赵樽却未直接进攻。
“哈哈哈!”
城墙上的兀良汗兵卒,嘲弄的大笑。
“赵樽,尔个鼠辈,有本事攻入城来,大清早的咂咂呼呼,有何作为?不要说南下夺位,我看你连这小小的居庸关都打不下来。我呸!”
先前喊话的人是丙一,闻言不由怒目一视。
“你个王八糕子,敢瞧不上我们殿下,老子……”
“丙一!”赵樽呵止了他,摊出手,“拿来。”
丙一愣了一下,打马过去,把一支神臂弓递到他的手上。
赵樽紧紧抿着唇,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抬手,拉弓,射箭……那身姿的弧度宛如天神临现,极是好看,只不过下一瞬,“嗖”一声响过,他手上的箭尖竟然飞上城墙,直接贯穿了那人的胸膛。
“啊!”
惨叫天,打破了寂静。
那一道人影,从城墙上摔了下来,溅出一片狰狞的鲜血。
赵樽收回弓箭,立于马上,杀了人之后那镇定的表情和平静无波的面孔,比煞气临人时更为可怖……城上城下,所有人都屏紧了呼吸,气氛诡异得落针可闻。
这般远的距离,换了旁人射不到。
兀良汗那兵卒,正是算准了射程,方才那样大胆。
哪里晓得,一时的口舌之快,会殒了性命?
气氛很静,落针可闻。
赵樽看着那具尸体,淡淡道,“告诉你们大汗,我赵樽想做的事,无人可挡。今日前来,是为念旧,对他网开一面。三个时辰之内,若不退出居庸关,别怪我无情……”
虽说他刚才杀了人,暂时震住了一些人,可他的话还是让兀良汗的守将莫名其妙。如今的情形,分明就是他久攻不下居庸关,为何反倒过来威胁他们了?
一个大胡子将校摸了摸脖子,上前大声吼道。
“晋王殿下神武,本将早有耳闻,可这席话未必太夸夸其谈,自视过高了。废话不多说了,不如就等你拿下居庸关再找我们大汗说道吧?”
赵樽看着他,突地一笑。
是真的,他笑了,“居庸关已成一座孤城,不知关内的粮草,够吃几日?不知你们大汗晓不晓得,那傅宗源贪财到家,在战前便把城中储粮倒卖一空?依我估计,最多还能撑上十日……不知届时,大汗拿什么来让你们活命?”
“啊”一声,那大胡子抽了一口冷气。
“你胡说八道!”
赵樽一笑,冷冽的嘴角掠过一抹冷冷的肃杀。
“三个时辰内,我只围不攻。让你们大汗赶紧收拾回老家。否则,我会让兀良汗的历史,再一次改写――”
☆、第314章 穷途
唰唰唰――
吃惊的、惶惑的、不安的、紧张的……成千上万双不同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立于黑色战马之上,目光无波无澜的赵樽。
他的话来得太突然,让人不敢置信。
可他冷肃的神色,却让人不由得从心底里相信了。
城中无粮,是真的?居庸关已成孤城,也是真的?若是不撤兵,被晋军困死在这里,那么兀良汗的历史将会改写,自然更会是真的。
“快,快去禀报大汗!”大胡子将校第一个反应过来,按着腰刀大喊一声。
可他话音一落,台阶下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必禀报了。”
几个字不轻,也不重,却有力而坚毅,在北风中传得很远,不仅吸引了兀良汗人的目光,也传入了城下数十丈开外的晋军耳朵里。
“侍卫长?”有人低喊。
“他说的是真的。”那声音又道。
兀良汗立在居庸关城墙上的将校和兵士自动让开一条路,由着那个个一步一步走上来,再走向城墙边,看着赵樽缓缓道:“晋王殿下见谅,我们大汗身子不舒服,无法见客,也无法撤兵,可否改日再说?”
他是如风。但在兀良汗,无人知晓他的本名。
晋军里头也有不少人认得他。
几乎霎时,下头便传来低低的抽气声。而那一日关于兀良汗的大汗阿木古郎与东方青玄极为相似的传闻,似乎也由此坐实了。
赵樽目光冷冽地看着城墙上的如风,唇角一掀。
“大汗身子不舒服,为何不回兀良汗去养着?这居庸关苦寒之地,缺医少药,可不是养病的好地方。”
如风皱眉道,“病来如山倒,谁也不想的。烦请殿下再宽限些日子。”
北平府的硝烟都快要染红整个北边的天空了,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如风却说让赵樽宽限几日,对赵樽来说,这话与戏弄有何区别?
他冷冷一笑,握缰手紧了又紧,“若是大汗实在病得走不动,到时候,本王只能让人抬着他出居庸关了。”
抬着出去的,只能是尸体。
他话里的肃杀与冷意,如风自是懂得。
“殿下……”如风神色凉凉的,似是蕴藏了几分悲切,又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不待他说完,赵樽却已不耐烦地冷声打断了他,“只能三个时辰,给你们离开的机会。否认,便坐等饿死吧。”
他不讲情面地黑着脸时,目光冷漠,杀气极重,所到之处,众人皆脊背生凉。如风垂下头,脸有些涨红。
“殿下,大汗是真的病了……”
赵樽道:“他病与不病,与本王何干?”
冷冷的话一出,场上安静了下来。
如风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言词的人,愣了愣,他看着赵樽冷漠无情的面孔,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里,带了一抹无可奈何,“既然殿下坚持如此,那我等确无出路,便只能听从殿下的安排了。”
说罢他突地回过头,沉沉地道,“诸位将军,大汗口谕,从现在开始,你等都听我指挥,马上撤兵出北门,撤回居庸关外三十里驻扎。”
“啊!”场上一阵吃惊的抽气。
如风的视线,不疾不徐地扫过他们不解的面孔,又补充了一句,“大汗还说,撤离之时,不得与晋军发生冲突。”
兀良汗的将校都知道如风是大汗身边之人。
可是大汗好不容易设计占领了居庸关,如今若是单凭赵樽几句话就被唬住,在一炮未放,一刀未砍的情况下撤出,完全不符合东方青玄的性格,令人匪夷所思。
一时间,将校们面面相觑。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就这样撤兵,岂不是便宜了南晏那般畜生?”
小小的议论声里,有人终是向如风提了出来。
“侍卫长,可否让我等面见大汗?”
如风抿紧嘴巴,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大汗有令,撤兵!”
那个腰牌是东方青玄的大汗之令,见它如见本尊。可撤兵这么大的事儿,即便如风有腰牌在手,那些人一时半会还是难以下决断。
他们怔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不反驳也不执行。
“侍卫长,容我多一句嘴。”那个大胡子将校是个胆儿大的,见旁人都不敢说话,上前拱手道,“这句话可能不太中听,但兹事体大,我又不得不说。”
顿一下,他看着如风微微变色的脸,蹙眉道:“人尽皆知你是南晏人,又与晋王关系匪浅,这种军务大事,若非面见大汗,由大汗亲口下令,我等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还请侍卫长原谅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