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时候与其让她孤孤单单地待在家里,不如让她回去和家人重聚,这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原来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没有她在身边,真的是件非常难过的事情。
想起从前每次她生病或者有重要的事情,他都极少陪在她身边,或者都是选择子西而忽略她,那样心酸失落的滋味大抵便是如此吧?
他强迫自己表现得镇定些,再回头看她时,甚至露出看似平和的笑容,“没关系,六圈儿送你,我比较放心。”
苏绣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陆澜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走近她,微微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算是利息。”
这人还真是嘴巴永远都不积德。
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他并没有更进一步,只是那样蜻蜓点水地吻了下,然后就退开了。
赤白的灯光将他的疲色照的更加清晰,他刚才似乎只是短暂地休息了几分钟而已……
“我回公司了。”陆澜川说完就走了,苏绣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垂放在身侧的手指慢慢蜷了起来。
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无坚不摧,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事可以击垮他的,可她刚才有那么一秒,竟然从他眼里看到了孤独的情绪。
***
第二天六圈儿真的来送苏绣,苏绣放行李的时候,发现后备箱里放了很多补品。
六圈儿适时说道:“这是陆哥准备的,这是他一点心意,嫂子你千万别拒绝。回去就说是你买的好了。”
“替我谢谢他。”
六圈儿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陆澜川交代过不许多嘴,他当然也就不会乱说话,可眼下看苏绣,分明也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两人还真是让人看不懂。
苏绣一路都在走神,幸好到她老家的车程不算远,到了苏绣家巷子口六圈儿就没跟进去了,这也是陆澜川交代的。
他帮着把礼品全拿出来,苏绣和他道别,他在她身后犹疑了下,“嫂子,如果你有空的话,给陆哥打个电话。哪怕提醒他记得吃饭也好。”
苏绣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袋子,指节处很快被勒得隐隐发痛,她看着前方冗长的青石板路,轻轻点了下头。
六圈儿笑了笑,脸上明显开心起来,“祝伯父早日康复。”
接下来的日子,苏绣一直陪着父亲,可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地想起南城。挂念工作无可厚非,可有时竟然也会想起……不该想的人和事。
老家离南城不算远,但南城的消息根本无从得知,新闻上也一直没有和西宁有关的消息,但恒业被停顿整查的传闻倒是铺天盖地的越传越凶。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按理说就算是立案调查也该出结果了。她昨天倒是给陆澜川去过一个电话,却无人接听,后来陆澜川也没给她回过来。
她坐在家门前的院子里发呆,脑子里不时地会记起陆澜川那天在医院疯了似的找她的场景。她闭了闭眼,伸手掐了自己胳膊上一下。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苏绫也在她身旁的摇椅上坐下,歪着头打量她。
苏绣马上收敛神色,“没事。”
“苏绣,你现在有事都不爱告诉我了。”
“因为你嘴巴很大啊,有什么事告诉你,你肯定转头就和爸说。”
苏绫瞪大眼,“你有什么事是要瞒着爸的?”
苏绣被噎了下,苏绫抬手指了指她,“你完了,肯定是和那谁有关――”
“哎,爸是不是到时候吃药了。”苏绣说完就直接往屋子里逃,苏绫看着她急急忙忙消失的身影,努了努嘴巴,“心虚,肯定有鬼。”
苏绣已经进屋上了小楼,苏绫起身打算跟进去,可这时候院子门忽然被叩响了。
天色早就暗了,苏绫狐疑地走过去开门,家里的门是那种木质的,打开的时候还会传来“吱呀”一声响。借着并不分明的光线,她皱眉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你――”
苏绫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只穿了白衣黑裤,眉眼间却还是藏不住的英气,他的轮廓渐渐在脑海中清晰,一个名字冒出来时,她几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陆澜川?!”
陆澜川点点头,神色平静地和她打招呼,“苏绫,你好。”
“好,简直不能再好了。”苏绫抱着胳膊审视他,嘴角微微上翘,眼里却隐隐透出危险的光,“呵,你居然还敢来。”
☆、第四十七章
苏绣正和父亲在楼上说话,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泼水声,声音还挺大,接着像是苏绫在低声咒骂什么人似的。她推开楼上的窗户,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站立着的陆澜川,瞬间就傻眼了。
苏展元也探头过来想往外看,“怎么了,苏绫吵什么呢?”
“没事,隔壁家的猫跑过来了。”说这话时她后背都急出了一身汗,不明白陆澜川这个疯子跑来做什么?父亲这两天身体抱恙,唯恐再被他气出个好歹来。
安抚地劝着苏展元重新躺回床上,苏绣急急忙忙地就下了楼。
远远就听到苏绫正在骂,“真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是吧,你再敢骚扰苏绣,我马上打电话报警!”
一直没听到陆澜川的声音,苏绣不知道两人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大步跑到了院门口,结果看到陆澜川全身都湿透了。他头发短,所以水珠都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淌,衬衫也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陆澜川看到她,竟还冲她笑了笑。
“你先进去。”苏绣低声对苏绫说。
苏绫手里还拎着木桶,忿忿地瞪着陆澜川,和苏绣说话时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可别犯糊涂啊,爸看到他肯定不高兴。”
苏绣点点头,苏绫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天幕越发暗淡,不太分明的视野里,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苏绣往前迈开一步,拉着他就往别出去,“你过来。”
陆澜川愣了下。苏绣见他站着不动,回头瞪着他,“你到底要干嘛啊?”
“负荆请罪。”陆澜川只说了四个字。
苏绣皱起眉头,半晌才道:“你疯了?”
陆澜川依旧是淡淡笑了下,“我有责任向你父亲说清楚这一切,你放心,我有分寸。”
苏绣想也不想就继续抓着他的手试图往别处拖,“不行!我爸现在这情况根本受不了刺激。”
她不知道陆澜川又抽的什么风,以父亲那暴脾气,知道事情的真相肯定饶不了他,要是真动了手,苏绣可完全不相信陆澜川能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就她那点力气到他跟前完全不值一提,陆澜川无奈地反手一拉,倒是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苏绣就像是扑过去的,他顺势牢牢接住她,双手紧紧箍住她腰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大老远赶过来,你一见我就赶我走。”
这近乎嗔怪的语气也令苏绣十分无语,她翻了个白眼想说话,他却捧着她的双颊,低头就含住她双唇。
***
铺了青石板的小巷子被月光笼罩着,有种说不出的静谧安详,苏绣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地一声声沉若擂鼓。她不知道是因为就在家门口,担心父亲随时会出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心跳格外地快,完全没有频率可言。
陆澜川深深吮-吻着她,两人的身躯也贴的紧紧地,不知道吻了有多久,苏绣感觉自己都快要透不过气了,唇-肉也一阵阵发麻,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我很想你,苏绣。”他哑声呢喃着,“你想我吗?”
明知道她的答案,可他还是不死心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只见她微微别开眼睛,根本不想和他对视。
他捧着她的脸将她再度转过头来,深深凝视着她,“你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担心我对不对?”
苏绣咬紧唇,“我打错了。”
“是吗?”陆澜川露出一个近乎孩子般的笑容,“哪怕是打错了,我也挺高兴。”
苏绣:“……”
陆澜川:“我能再亲-亲你吗?”
“不能!”苏绣气得脸上一阵发烫,这才想起来推他走,“你赶紧离开。”
陆澜川正想解释,接着院门口就走出来一个人。苏绣也看到了,登时就愣在那里,“爸――”
苏展元沉着脸,分明是将两人之前那一幕都瞧进了眼里,他脸色非常差,整个人都不怒自威,只对着苏绣吩咐,“给我进去。”
“我――”
苏展元一瞪眼,“还不进去!”
苏绣不想惹父亲不高兴,迟疑了下还是往门口走,她回头看了眼陆澜川,陆澜川用嘴型示意她“放心”。
苏绣是不担心陆澜川的,那人向来都精明透顶,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她是怕父亲被他给气着!
***
苏绣和苏绫待在小楼上,两人趴在窗户那观望外面的情形,但巷子里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清。而且很怪异地,外面静极了,半点声音也没有,不像是谈判,也不像是在争吵……
苏绣手里都急出了汗,苏绫安慰她说:“没事啦,陆澜川再混蛋也不可能对长辈动手吧,这种人,就该有个长辈教训教训他该怎么做人。”
苏绣沉默不语,苏绫又说:“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当年不是你出事之后两人就断了来往,如今怎么又扯上关系了?他来是想找你复合?”
对于这段乱糟糟的关系,苏绣此刻哪有心思细说,她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院门口,很快就看到父亲走了进来,还顺势关了院门。
苏绣腾地站起身来,一直到父亲安安稳稳地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苏展元却什么都没说,表情格外凝重,苏绣和苏绫姐妹俩谁也没敢吭声,生怕他发脾气。
可很奇怪,苏展元进屋之后一直坐在凳子里,像是情绪异常低落。
苏绣小心翼翼地走近他,轻轻唤了声,“爸?”
苏展元低着头,双手垂放在膝盖上,许久,竟是抬手捂了捂眼睛。
苏绣怔住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接着就见苏展元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苍老的面容上,老泪纵横。
“爸……”苏绣的声音带了些轻颤。
苏展元也颤抖着手向她伸出胳膊,苏绣扑进他怀里,只听他哽咽着,许久才说:“傻闺女……真是个傻闺女,你该告诉我的……”
苏绣闭上眼,却有晶莹的湿意从眼角溢出来,那些隐忍多时的酸涩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回抱住父亲微微佝偻的脊背,轻声说:“不要紧,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真的。”
苏展元痛苦地摇了摇头,“爸爸对不起你,这些年,委屈你了。”
“不委屈。”苏绣瓮声瓮气道,“我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会想你为这个家做的一切,是你说的,犯错不可怕,就怕明知是错还泥足深陷一错再错。你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这些,所以我有勇气一直坚持,再艰难的时候也会忍耐,是你给我的勇气。”
好的亲情,在最落魄的时候成为照亮前行的明灯,坏的亲情,却成为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人都会犯错,可犯错之后的态度决定了一切。苏展元和陆子西当年都做错了事,但陆澜川选择用一个又一个的错误来掩盖,甚至不惜牺牲身边人的一切,继而为陆子西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苏展元却用自己的经历时时警醒身边的人。
这个晚上,父女三人围坐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那个刻板严肃的父亲,难得不再沉默寡言。
只是临睡的时候,苏绣看了眼更深露重的窗外,巷子里像是隐隐约约有点猩红忽闪着,她迟疑了下,看了眼父亲。
苏展元正打算回屋睡觉,看她复杂的眼神就明白了一切,马上说:“我揍了那小子一顿,就他做那些缺德事这都算轻的了,甭管他。”
***
明明已经入秋了,夜晚的气温很低,可苏绣却在床上辗转难眠,怎么都睡不着。她就睡在楼上的房间,窗户也是那种雕花木窗,坐起身,一室黑暗中能遥遥地看到门外的巷子,那点猩红始终亮着。断了之后没多久会再次亮起来,她猜想是陆澜川在抽烟,可这人一直傻坐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