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琪用手指扫了扫额头前的头发,道:“你想说什么?”
她轻扫刘海的动作优雅可人,周修常在心中细细回味了一番,才道:“你外祖父的问题啊。”
苏语琪一双明眸中乌珠流盼,显然在回想着她姥爷说了什么问题,两张薄唇喃喃道:“什么问题啊?”
周修常笑道:“问题你自己回去慢慢想吧,我先说答案了。”他顿了顿,道,“答案是:喜欢。”
“喜……”苏语琪不说了,粉面微红,她虽然仍未想起来什么问题,但是根据答案的两个字,也基本上能猜出来问题的大概内容了。
忽然,昨晚上的一段对话历历在目地浮现在她眼前。
——你瞧瞧,我这个宝贝嘴巴厉害不厉害?
——厉害。
——你喜欢不喜欢?
那时候周修常嘴巴一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僵在了那里。后来,反倒是自己面色绯红地说姥爷“为老不尊”……
“喜欢!”周修常的话又在她耳畔回响了一下。
“讨厌!调理我!”苏语琪自语着,嘴角却露出微笑。
“讨厌谁?调理谁?”却是沈月月在她身边问。
苏语琪一惊,回到了现实中来。只见身旁只有沈月月,周修常和郑大千已经不知去向。
苏语琪道:“他们去哪里了?”
沈月月道:“大千要拉着他去吃饭,修常就是不想去。”
“哦。”苏语琪听了这话,刚才的满心甜蜜登时去了不少,心道,“他还是不想去吃饭,可知是没有食欲,显然心里备受打击。不知道竺兰兰和他究竟怎么了,还说,他自己也捉摸不透?”
这么想着,苏语琪的目光从柔情到迷惑,不过,很快的,一种坚毅和果敢之色渐渐祛除了双目中的迷惑,她直视前方,嘴角露出微笑,像是一个拿定主意的花木兰,一个时刻准备冲锋陷阵的女战士。
这一中午,最不开心的其实要属郑大千了。他自我感觉,比周修常还要不开心。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如何度过下午漫长的时光?
“老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郑大千此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拍了拍肚皮,内心甚是觉得对不起它。
周修常挠了挠脑袋,道:“大千,其实这事情我也说不清楚了。就是觉得不好受。”
郑大千道:“就是因为她?”
周修常道:“就是因为不知道她在作什么妖。这么说吧,男子汉大丈夫不怕死,但是要痛痛快快的,若是被人折磨得欲死不能,那可是谁都受不了了。”
这么一说,郑大千登时领悟:“对!吃饭也是。吃就吃饱。不能吃个半途而废,难受死了!”
周修常白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这么说……也对。”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诚哉斯言!就算颜宇天、郭本易二人从中作梗,可是竺兰兰并未明示不说,今儿竟还公然嬉笑,全不似之前万分厌恶的模样。所以,就算周修常想“搞一搞”颜、郭二人,那也投鼠忌器,焉知此举会不会让竺兰兰柳眉倒竖、杏目圆睁?
“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呢?”周修常想不个所以然,他之前试探过,却愈发捉摸不透,而碍于此时的情形和双方的身份,又不敢贸然去问。
但有一个人已经蓄势待发,准备把这件事问个水落石出了。
下午体活课上,许蓉蓉拉着郑大千去“健身”,郑大千不甘心地拉着周修常。周修常反正心情正是聊赖,便“舍命陪胖子”,跟着郑大千来到操场上。
苏语琪和沈月月先到了操场上站了片刻,苏语琪的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盯着教学楼三楼右侧的某扇窗户。
沈月月跟着苏语琪的目光看去,又看了看苏语琪一张心事萦绕的脸,道:“语琪,你要去便去吧。”
“嗯?”苏语琪闻言一惊,她没想到沈月月已经看出来了,却并不知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明显,“哦,那我就……嗯。”
沈月月道:“用我陪着吗?”
苏语琪想想,摇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去吧。”
沈月月却拉住她的手,道:“算了什么算了。我去义士去赴难,风萧萧兮易水寒!”
苏语琪不禁莞尔,然后这微笑顷刻即去,忐忑之心重填心房:“不知道现在她……方便不方便?会不会把我赶出来?会不会狠狠地骂我一通,说我不要脸?……”
她女孩子家虽然强势自主,但毕竟在这方面羞羞怯怯,旁敲侧击已属难能,何况准备去和对方剖心置腹?
走进教学楼时,天光远遁,走廊里规整的格局让苏语琪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这时候,她从心里感谢起沈月月来。如果不是沈月月陪在身边,自己极有可能望而却步。
“看来月月待人其实是蛮细心的。”苏语琪故意想了想其他的事情,来冲淡此刻让人窒息的紧张感,好似在进入考场之前,大家相互开开玩笑一样。
就这么着走到年组办公室的门口,沈月月松开苏语琪的手,道:“我在门外呢。”
苏语琪感激地看了沈月月一眼,便抬手敲门。
门是虚掩的,苏语琪一敲即开,从里面传出两个男教师的说笑声。
既然已经开了,苏语琪不妨推开,向里迈了一步,环顾办公室,只见除了两名男教师外,办公室更无别人,竺兰兰的座位上也是空着的。
“同学,你找谁?”其中一个男教师打量了她一眼,问道。
“老师好。请问,竺老师不在么?”苏语琪礼貌地向点点头问道。
两名男教师听到了竺老师三个字,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另一个男教师答道:“现在不在,刚出去了,要不你等会再来看看。”
“哦。”苏语琪听个,既有沮丧之意,但内心里更多却是一阵轻松,好像自己逃过了一场劫难一般。她不禁暗道自己没出息了。
哪知,就在这时,只听门外沈月月叫道:“竺老师……好!”
苏语琪的小心脏立时间提到了嗓子眼,神经刚刚松懈的她,对突然出现的竺兰兰的猝不及防,这才受了惊吓,一回头,只见竺兰兰一张略带憔悴的丽颜正对着她,凤目炯炯,微微透露出一丝寒意。
“竺……竺老师好。”苏语琪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好算缓和下自己的心跳。
竺兰兰细长而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缩,道:“你俩来这里干嘛?”她就站在办公室门口,自己也不走进去,自然就没有让苏语琪也走进去的意思,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一样。
苏语琪那双完全可以媲美竺兰兰的美目死盯着竺兰兰,好像生怕一眨眼睛,都丧失了勇气,她咽了口气,道:“我来找你。我们可以谈谈吗?”
短短的一句话说完,苏语琪都被自己的强势感到意外,这句话丝毫未经“学生身份”的修饰,脱口而出,直表胸臆。但说出来这句话之后,苏语琪之前紧张忐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第一句话,就把自己放在了和竺兰兰平等的位置上。
竺兰兰的目光中精光一盛,但稍瞬即逝,流露出些许困惑,道:“可以呀。学生找老师谈话,怎么不可以?进来吧。”
说着,竺兰兰就要走进办公室。她听出了苏语琪语句中将二人置于平等地位上的意思,但内心的自尊却不愿如此,故而说“学生找老师”之语,有意凸显出两人并不平等的身份。
苏语琪却并未侧身相让,而是堵在门口,道:“这里不太好吧。外面阳光正足,挺暖和的,我们可以去外面吗?”
竺兰兰和苏语琪对视着,四只明眸两两对垒,互不相让。沈月月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都能看见二人目光之间的风卷云涌、电闪雷鸣了。
半晌,竺兰兰忽然丹唇一启,道:“好。我去拿外套。”
苏语琪这才侧身让开。竺兰兰走进办公室,放下手中教案等杂物,拿起椅子上的黑色长款风衣,穿在身上。
自从竺兰兰一进屋,那两个男教师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这等芳姿倩影,焉能错过了眼福?
竺兰兰穿好后,随即走出了办公室,对候在门外的苏语琪道:“走吧。”
于是,二女并肩而行。沈月月从竺兰兰进办公室取外套时,便回到教室,自觉地回避了。
苏语琪和竺兰兰走出教学楼,来到了操场一侧的小花园里,如今秋叶凋零,芳菲散尽,阳光直透丛中,照在二女的脸上,却好似盛开的两朵春花一般,把萧索的小花园平添了几分诱色。
苏语琪和竺兰兰走在零落的花丛中,脚步也不自觉地放下来,看见满目的枯枝败叶,心中都有一种韶华易逝的凄凉之感。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苏语琪轻声细语地念叨一句,一伸手,折断了一条枯枝。想到,不过是两个月前,这根枝条上尚且繁花似锦,周围也尽皆绿意葳蕤。她心道:“可不,就在几天之前,她还对修常春花灿烂呢!哪知今日便冷若冰霜?好像这几天的凛凛秋风,把她的心也刮凉了一般。”
正想着,只听竺兰兰道:“语琪,你要说什么?”
二女走到了小亭中,亭中的座椅是木制的,没有石制的那么凉,所以二女吹了吹灰尘,都坐了下来。
苏语琪道:“我是来帮他问你的。想知道,你最近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她说完,眼睛看向自己的脚尖。
竺兰兰乌珠一转,瞥着她道:“你来问?他怎么不来?再说了,我也没有不喜欢他啊。还有,我喜欢不喜欢,和你有关系吗?”
竺兰兰语气森然,连珠炮似的话一口气说出,反被苏语琪更显得有备而来。
苏语琪还是看着自己的脚尖,道:“他很想来,但应该你不会欢迎他。”
竺兰兰轻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欢迎他?他问了么?”
苏语琪的口吻依然平静,道:“没问。但只是嘴上没问而已。”
苏语琪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头顶有两只觅食的麻雀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