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是上千年的酒友,默契如行云流水。
阮琉蘅在南淮对面坐下,拍开封泥,只听酒坛里竟然起了一阵浪潮声,之后酒香便弥漫了整个帐篷。
她储物戒里别的可以没有,却不能少了酒具,当下将杯盏、酒提子、铜尊一并取出。
酒提子盛出酒水,在她手上转了一圈,那无盖的酒提子却半滴不曾洒下酒来,是为去陈气。
铜尊是大肚雀型,她将酒舀在铜尊里,合上盖,放在那炭火上,素手持柄,徐徐摇均温度。
温酒时间不能长,酒且温便好。
从炭火上拿下,轻扣开关,那雀嘴便流出香醇美酒,倒入玉盏中。
她将玉盏递与南淮,南淮双手郑重接过。
两人徐徐饮下,随着美酒入喉,眉头都是一松。
不用多言,她又煮起一尊,不知过了多久,那坛碧涛酒慢慢见了底,可人却是越饮越畅快,杯盏之间,在这默默的品酒中,便已经互相知道对方的心意。
诉说的也不过是千万年来,人与人之间相处,最常见的词语罢了。
南淮道友,对不起。
无妨,我只愿你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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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阮琉蘅闭关五日,再出来时,便已经到了与姬无惆约定的一日。
阮琉蘅也换上了一身太和战袍,因为是贴身裁剪,勾勒出女子成熟的线条与优美的腰线,箭袖爽利,流云纹华彩翩翩,通身素白,俏生生站在朱门界外,冷冷看着姬无惆。
姬无惆有些失望。
“紫蘅道友为何不穿那件剑庐祭典上的战铠呢?”他与阮琉蘅不同,穿了一身黑色金甲战袍,华丽异常。
他提战天斗火铠做什么?有什么打算?阮琉蘅皱眉,实在想不出他问这个干嘛,只好道:“被月泽打坏了。”
“如果道友不嫌弃,我这里有一件……”剑庐祭典上阮琉蘅那件魅人的战铠,很少有男人会不喜欢,设计本就勾人,尤其还穿在体态优美的身体上。
“姬天君,我们抓紧时间吧?”阮琉蘅打断了他。
姬无惆本还想做做样子,提点小情怀,结果看到阮琉蘅这个态度,也是冷哼一声,拿出一把长剑说道:“走吧。”
旁边有负责传送的修士,俩人站在同一法阵上,光芒一闪,已是换了天地。
因为有一层结界,因此朱门界内的天空昏沉沉,如黄昏般,非常压抑。
因为无法穿透阳光,所以植被极少,少有能在朱门界内生存的树木,却一旦扎根,色泽便是极鲜艳诡异,血红、大紫、明黄、银白,如沉寂的喜宴般违和,热烈地生长在这魔气横生的死地。
那些树木后,隐隐有让人不安的气息,仿佛有什么在窥伺着他们一般,让阮琉蘅极不舒服。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来彼岸之门,旁边的姬无惆却已经参与了几次轮值,此时却是熟门熟路。
“修士对魔气极其敏感,因此朱门界内魔兽气息混杂,会影响你的判断。”姬无惆是真的欣赏这个不愿畏畏缩缩躲在师门背后的女修,所以好心解释道。
阮琉蘅点点头道:“谢过姬天君指点。”
“因为魔兽密度极大,因此我等剿灭魔兽的方式都是列阵,放出修士标记,以免其他小队误入,当然,如果寻求帮助,也可以放出特别的标记,”姬无惆继续道,“在阵内探寻魔兽,通常来说,三阶以下的魔兽看到修士就会逃命,而四阶魔兽会成群结队,五阶独行的也不多,如果遇到这种魔兽群,还是相当危险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相信长宁神君也告诉嘱咐过你,在朱门界内,为了不影响结界稳定,不可使用大型阵法、结界术,不可使用威力过大的法术,领域之力慎用。”
阮琉蘅点头,这些出发前,长宁神君都已经告诉过她,但姬无惆这么做,明显是希望获得她的好感。
其他另说,这位天君,到确实是个人物。
“不知道紫蘅道友想如何比试?”
“十步一杀。”
姬无惆心里也一声赞。这“十步一杀”是常年驻守彼岸之门的修士想出来的一个玩法,也算是在枯燥的剿灭魔兽过程中找到一点乐趣。
“十步一杀”需要修士在十步内,必须找到一只魔兽击杀,否则就在下一次十步内一次击杀两只魔兽,如果下一次十步内还未找到,便翻双倍,数量以此类推。
这种游戏对于修士来说,难度在于如何在十步之内找到魔兽,魔兽数量多少,是否会被对方抢先击杀。
其危险性在于,十步之内如果积攒太多魔兽击杀名额,会对修士造成极大负担。
他没想到这女修对自身如此自信,那么他游戏一回又如何?反正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赌约。
姬无惆也被激出了血性,道:“那便以此地为始。”
俩人都不用飞行法宝,姬无惆左,阮琉蘅右,相距一丈距离,慢慢踏出一步。
第一步落下,姬无惆飞剑而出,只听见远处一声惨嚎,便收回飞剑,将一丝魔气灌入监察玉。他用的也是剑,但道修用剑与剑修完全不同,他的长剑是一件品相极好的法器,本人修炼的却还是道门神通。
第二步落下,阮琉蘅一道剑意直冲右方,似乎听到有重物落下的声音,随后手指掐诀,亦是引来一缕魔气灌入监察玉。
这监察玉乃是格物宗研制出的法器,悬挂在修士胸前,可以用来记录修士在朱门界内斩杀魔兽的数量,凭此为依据换取各自门派的战绩,通常斩杀魔兽的战绩比其他任务要高上一倍,因此高危险下,高利润的回报也使得许多修士趋之若鹜。
除此之外,监察玉还能记录修士的安全,具有本命元神灯一样的效果相差无几。本命元神灯可以记录下修士死前所见到最后的画面,而监察玉可以全程记录修士在朱门界内的所见所闻,但时效只有三十日。
因为监察玉的时效性,所以剿灭魔兽的小队在朱门界内的时间皆不超过三十日。
姬无惆一剑接着一剑地挥出去,此时心里只想着快点进入腹地,等到了九重天外天勘测好的地方,他就算完成了一半的任务。
那是一处山丘,如果不是一位七重天的修士误打误撞进了山丘的内部,谁都不会想到,那山丘并不是真的山丘,而是――
一只沉睡的,相当于人修化神期修为的六阶魔兽!
☆、第38章 夜行:由他鬼自狂
朱门界内方圆万里,阮琉蘅与姬无惆都是体力极好的修士,这么一步步走下来,七日后,才堪堪接近他的计划路线。
姬无惆心中已经计算妥当,还有一日,应该就到那六阶魔兽的领地,到时候将法宝轰上去,自然会让那巨兽惊醒,到时候与阮琉蘅一战,他会“失手”击碎阮琉蘅的监察玉,然后趁魔兽与阮琉蘅厮杀时,摆下传送法阵,将阮琉蘅掳到九重天外天。
他这会儿有些心浮气躁,而那边阮琉蘅却似乎真的是在认认真真的击杀魔兽。
“十步一杀”从来不是中规中矩的游戏,它的游戏规则是十步杀一只,但完全按部就班的来,怎么可能在数量上超过对方?所以当魔兽数量稀少时,他们二人都有意识地在累计击杀名额,当神识查探到五阶魔兽的时候,提前一次清空积攒名额,击杀五阶魔兽后再重新累积。
阮琉蘅最多一次曾累积到一百四十四只魔兽,比他多了二十三只。
十步之内,击杀一百四十四只魔兽!
姬无惆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剑修的可怕,甚至当初剑庐祭典,他也同在九重天外天的仪仗阵里。
但剑修的可怕并不是他们平常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而是当你与他们真正开始较量时,那种凌人的压迫感,几近绝望,将要在绝对力量面前臣服的冲动,让姬无惆感到深深的耻辱,他的阴暗在这魔气肆虐的地方,悄然地滋生着。
没关系,过不了多久,这个女修就会失去一身傲气,为九重天外天所用了。
他定下心之后,才听到阮琉蘅冷冷清清的声音。
“姬天君,你再不清零的话,可就要面对三只五阶魔兽了。”她好心提醒他。
姬无惆才想到,自己为了多击杀魔兽,已经攒了六次“十步一杀”了,竟然没注意到其中多了三只五阶魔兽。
可他目前还比她少整整一百六十只魔兽!
他终于放下矜持,有些尴尬地说道:“此次清零后,本座想补充一下灵力,不知道紫蘅道友是否还要继续杀下去?”
“无妨,我也需要补充下灵力,毕竟……”阮琉蘅停顿一下,“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正好前面有一处山丘,相对安全一些。”姬无惆看了看远方,很自然地说道。
“那便去吧。”
两人祭出法宝飞剑,一路都是默默无语。
阮琉蘅在想姬无惆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
姬无惆则为了掩饰行径,故作洒脱,不紧不慢地飞着。
突然在此时,一股不自然的魔气波动涌了过来。
有问题!二人都停了下来。
阮琉蘅转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姬无惆,似乎在向他询问。
姬无惆愣了一下,但随后他就明白了,这个女修什么都知道,她是在问他,这是不是你们安排的?
姬无惆面色惨白,摇了摇头。勉强……还不算撕破脸皮,她毕竟没有问出口,是留了余地的。
阮琉蘅得到回应,不再停留,立刻向魔气波动的地方全速飞过去。
飞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一个修士小队布下的阵法,上面留下了一个标示,表明正有修士在里面战斗。
那阵法旨在范围划分,无须破除,阮琉蘅飞身而入,姬无惆紧随其后。
但只飞了一会,就又感觉到似乎进入迷雾之中,她再一回头,发现姬无惆已经不见了――这竟然是一个极精巧,不易被人发觉的阵法。
是姬无惆吗?不,不是,他分明是想把她引到另一处。
阮琉蘅立刻祭出锁天锦,环绕在身周,形成一圈警戒线。她继续往前走,便隐隐约约听到法术的破空声,以及金属的撞击声。
有人在战斗,而且不是跟魔兽,因为魔兽的身体与剑相撞击时,不是这样清脆的声音,阮琉蘅再熟悉不过,这是兵器才有的兵戈之声!
是谁在跟谁打斗?
阮琉蘅心中震惊!因为身处修士划下的区域,而迷雾遮蔽了目力和神识,她怕误伤到同伴,所以一路小心谨慎,不敢施放剑意,但此刻已经顾不得其他,有争斗便会有死伤,迟一步也许就是天人永隔!
她当下不再顾忌,双指掐剑诀,焰方剑一剑挥去,剑意横扫迷雾,瞬间清理出一大片区域。
只见地上躺着两个已看不清本来模样,被烧得面容扭曲,丹田被整个挖出碾碎的尸体。
被剑意斩开的迷雾很快又将此地包围,阮琉蘅将两具尸体放进储物袋,继续以剑意开路。
剿灭魔兽的小队有五人,已经陨落了两人,那么其他三人呢?
内讧?强敌?还是其他?
当看到那两具尸体时,阮琉蘅的战意就已经被点燃!
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她劈开最后一层迷雾,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她脚下便是一个修士的尸体,还有一地血淋淋的碎肉。
一个面容惨白、阴柔邪气的黑衣男人正一只手掐着天门峰副峰主玉文真君的脖子,脚踏他的本命剑,另一只手反握着一把匕首,正从上方徐徐剖开玉文真君的腹部。
玉文真君看到阮琉蘅,只能忍着巨大疼痛,嘴里挤出两个字:“快……跑……”
那黑衣男人披散着白色的长发,见他疼得发抖还不忘警告同门,立刻便笑了起来。
黑衣男人看向阮琉蘅。
阮琉蘅才发现那男人额头鲜明的堕魔印,这竟然是一个魔修,而且……修为已经达化神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