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完毕,紧接着又进行了客祭,一篇篇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的祭文,在道师先生富有韵律又满怀深情的念唱下,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念到谁家的,谁就会走上前去,行跪拜礼,接受帮忙人给带上孝布。
到了凌晨两三点钟,要举行一次敞棺仪式,让亲人们做最后一次的遗体告别。
时间快到时,许采薇轻轻的起身下了床,给儿子盖好被子,才和妹妹许采墨一起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敞棺时,很多亲人都会过来道别,这算是真正的最后一面了。
看到秋荻脸色灰白的躺在棺木中,许采薇母女和秋荻的侄女及干女儿们,又痛哭了一场。
敞棺仪式结束,道师先生缓缓的将棺木封上,从此之后,天人相隔,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本来做法事,就是要等法事做完后,才会让逝者入土为安的,不过由于天气还不算太冷,道师先生就建议先安葬后,再继续在家做法事。
许采薇一家觉得道师先生说的有道理,也没有什么意见,就同意了这样的安排。
第二天早晨,打鸣的公鸡才叫了三遍,天都还没有完全亮,道师先生就按时辰准时发引。
帮忙的人都已经到场,将棺木绑好,弄成十六个人一起抬的,出门仪式完成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向山上出发了。
依然是敲锣打鼓,鞭炮声声,长号、唢呐、芦笙队也随行上山,头戴孝布的晚辈亲人,白茫茫的一片,加上哭丧的和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一路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坟地就选在千峰岭头上的龙头山,与红云山隔溪相望,山势如龙头,坐北朝南,视野开阔,山下就就是云溪,据说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所以山上已经有不少坟地了,秋荻的坟地在靠近山顶的地方。
安葬好之后,送葬的队伍才渐渐地往回走,走在最后的是许采薇母子,以及许采墨、云归远、陆望晴、韩江雪、梁梦樵等一些至亲的人。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漫山的红叶在秋风中翩翩飞舞,然后又缓缓的掉落,完成了它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次灿烂。
陆望晴作为云归远已经请媒的未婚妻,所以也带了孝,这两天,她主要陪伴着秋子瑶,看护秋子溪、秋子瑜和秋子寒三人,还一起放鸭放牛。
看着崭新的坟头,许采薇痛的几乎难以挪步,许采墨和秋子瑶一人一边的扶着。
几人一步三回头的慢慢离开,许采薇突然哑声向秋子鸿问道:
“子鸿,那坛酒跟你爸爸一起下葬了吗?”
秋子鸿轻声回答道:
“已经一起下葬了,我看着的!”
“那就好!”许采薇这才放心的离开。
他活着的时候,许采薇总是反对他喝酒太多,可是现在走了,却又害怕他到了下面没酒喝,还得给他陪葬了一坛好酒。
秋荻入土为安后,道师先生和主人、客人们,都相继的回到了秋家。
在秋家帮忙的人,还在紧张的做饭、炒菜。
院子和屋里,都摆好桌子,放好了炉灶和碗筷,大家都围着炉灶坐着,在等着开饭,大多数人就坐着聊天,也有少部分人在玩扑克等着。
道师先生和记礼的在堂屋两边的耳房,其余的客人都在院子里。
由于客人太多,一次根本就坐不下,所以还有不少人都在边上站着或者坐着,等待下一轮再吃。
在院子门口,烧着一大堆柴火,边上也围着不少人,等木柴烧成炭火后,帮忙的人,要把燃烧着的炭火分到每桌的炉灶里。
这餐饭是正席的第一轮,不少客人吃过饭后就要回家去了。
快十一点钟时,饭菜终于已经完全做好。
秋枫燃放了一挂鞭炮后,就正式开席了。
院子里放着三大甑子的饭,鞭炮响起后,不喝酒的人都拿起碗围到了甑子边上,准备盛饭,其中以小孩子和妇女居多,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小孩子们争抢着去拿饭勺,大人则围在边上等着。
有三个负责倒酒的人,每个人手里提着一个装满酒的酒壶,一桌桌的去给客人倒酒,并礼节性的招呼客人们慢慢喝。
有些客人会客气的说:“少倒点,少倒点,酒量有限!”
倒酒的人则会热情的劝几句,要是客人再推辞的话,也就只好到下一桌倒酒去了,毕竟客人太多,也不能总是停留在一桌上。
刚倒完酒,就开始上菜了,上菜的要四个人,把院子分成四片,每个片区有十几桌人,一人负责一个片区。
菜是一样一样的上,大人们比较斯文一些,等上了两三道菜后,才慢慢悠悠开始动筷子。
而小孩子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一个菜刚倒进锅里,大家几下子就抢光了。
动作快的能夹到两筷,动作慢的只夹到一筷,锅里就光溜溜的了,吃完后,一人拿着一碗米饭,停下来坐等下一道菜上来。
所以一般大人也不和小孩子坐一桌,看到小孩子们抢菜,有的会在一边呵斥几句,叫他们慢一点,有的则看着热闹起哄,给孩子们加油。
秋子寒这几天都不用上学,家里有丧事,他和两个姐姐都请了一星期的假。
陆望晴也首次请了三天假,毕竟这是云归远的师父,说起来就像父亲一样。
此时秋子寒正和小伙伴们坐在一桌,他自己不喜欢抢,可是看着小伙伴们抢菜,他也乐呵呵的看着,感觉挺好玩的。
他喜欢热闹,特别是自己家里这么热闹。
等到上了三四道菜之后,孩子们就会放慢速度,锅里的菜才会慢慢的多起来。
一般情况下,上菜的顺序是先上普通的,好菜和大菜都放在后面。
等好菜上来时,孩子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有的已经放下碗筷,有的则在努力的再吃上几口。
有些家住其他村的孩子,则会拿起几块菜叶子,包上点好菜,回家时可以带回去。
同村的人就不用了,因为这几天他们都会在这里吃饭,家里是不用开锅的。
等吃饭的都吃好了,喝酒的人就会合并成几桌,将边上桌子有些还没有动过筷的菜拿到一起,慢慢的喝,慢慢的吃,甚至还会划起拳来。
第一轮共开了四十六桌,当大部分人都吃好后,还有五桌喝酒的人没有散席,倒酒的人不断地给他们添酒,招呼他们慢慢的喝,而划拳的两桌还会围上不少人看热闹。
没有等喝酒的人散席,第二轮紧接着又开始了,这一轮只摆了四十桌,结束后依然又有五桌喝酒的人在继续喝酒。
到第三轮时,只开了三十二桌,很多帮忙的人也都上桌吃饭了,一边吃,一边还要轮番的招呼客人,给客人倒酒,陪客人喝酒划拳。
依这里的风俗,逝者已经入土为安,家里就要热闹一些,冲淡一点家里凄凉的氛围。
院子里喝酒的人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而吃好饭的道师先生就要开始筹备做法事的事情了。
有不少东西要写,也有不少道具要按规矩摆放好。
好在他们是两帮道师先生合在一起,而且云归远也会跟着帮忙,分工就比较细致一些,做起来还算轻松,写的写,摆放道具的摆放道具,到了下午,一切都准备好了。
在农村,七天法事已经算很大的法事了,传说中以前有些大富人家会做七七四十九天,甚至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不过那都只是听说的,这里大多数人家都只做三天,最多的也就七天而已。
要做法事,堂屋里的四面墙上都挂满了精美的菩萨画像和吊有古铜钱的灵幡,灵位前,蜡烛和香基本都要不断地燃着。
一时间,堂屋内香烟缭绕,气氛肃穆,道师先生们坐在八仙桌边上,不断地为逝者念各种超度亡灵的远古经书。
有时是敲着单调的木鱼声或者轻轻的敲着鼓声,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则敲锣打鼓的大声念唱,到了该燃放鞭炮的时候,还会燃放一挂鞭炮。
秋子鸿和秋子寒这两个亲生的孝子,要轮换着跪在灵位前,在需要磕头的时候,给逝者磕上三个头。
当然,说是轮换,主要还是秋子鸿顶着,秋子寒一般跪一会就坚持不住了,秋子鸿只好把他换下来。
堂屋里做完后,还要到外面空旷的地方,搭上高高的祭台,挂上长长的白色灵幡,敲锣打鼓的做祭祀活动。
七天下来,道师先生们都感觉无比的困倦,这七天里,他们很少有睡觉的时间,特别是秋荻的师叔,年事已高,熬得更是一脸的困意。
到了法事结束的这一天,将那些纸扎的祭品拿到小溪边烧掉后,道师先生、主人和至亲的亲朋们都感觉困倦的不行,草草的吃过午饭后,就找地方休息去了。
帮忙的人则开始收拾残局,直到晚上,秋家才总算相对的恢复了一些宁静。
法事完毕,道师先生们整理好工具,再三安慰了主人,就离开了。
一直伴随到法事结束的那些至亲好友也都相继的回去了,只有许采墨还留下来陪伴和安慰姐姐许采薇。
做完法事,客人也都散去后,秋家一时有些冷清,有种曲终人散的凄凉。
吃过晚饭后,许采薇准备好花生、瓜子和一些菜放着,因为晚上会有人来闹家,在这里,无论谁家刚办过丧事,村里人都会到主人家热闹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能冲淡一些主人家的悲凉氛围。
许采薇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许采墨的陪同下,早早的就去睡觉了。
临睡前嘱咐几个孩子,一定不要怠慢了来闹家的人,大家也都是一片好意。
许采薇姐妹俩刚去睡觉不久,村里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基本都是年轻人居多,大家都是年轻人,坐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除了关于秋荻的话题外,其他什么都有可以聊。
秋子瑶将瓜子和花生端上来,招呼大家吃着玩。
秋子鸿拿出扑克和象棋,分成两桌在玩扑克,不时会发出些争执声或者拿到好牌后的欢呼声。
下象棋的人就相对安静一些,有时候一步棋要停顿很长时间才动。
年轻的女孩们,有些人手上还做着针线活。
云归远和陆望晴也陪着坐到了深夜十一点过钟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