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见过她最美的模样,偶尔想起那天她的样子,她在空中张扬飘起落下的发丝落在她肩上何处他都清楚记得,再见这张脸,就有点不喜欢她现在这张脸上凭白多出的东西。
好好的姑娘家,还是做好好的姑娘家打扮的好。
“呵呵。”谢慧齐又不做作何回答,傻笑了两下。
这厢坐在齐君昀身边的谢进修觉得不对劲,不禁皱眉朝齐君昀看过来。
齐家这长公子年过二十,但已经出了孝了,还身无亲事……
他又朝他那个傻侄女看去,一眼看过去就是她额头上那块大黑疤,一时之间,谢侯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回去好好洗好,以后莫要再调皮了。”见她只是笑,齐君昀乍见到她丑脸的不快也消失了许多。
“好的,齐家哥哥。”谢慧齐哪还敢说什么,乖乖应道。
见她乖巧,齐君昀刚才胸口那股莫名来的郁气也消失无踪了,朝这调皮的小姑娘摇摇头,稍偏过头对一边的谢进修淡道,“谢世伯不知晓,世妹这性子也是随了谢世叔,有时也爱调皮捣蛋得很。”
这一下,谢进修听着他一副跟自家侄女很熟的口气莫明地就不高兴了,脸也淡了下来,淡道,“慧齐是有点调皮的,我怎能不知晓,她小时候还爱揪我的胡子,还往我的茶杯里倒过盐呢。”
“是吗?”齐君昀手掌交握,眼皮垂下,看着自己的交岔的手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句。
谢进修轻笑了一声,“我自己的侄女我怎能不知晓?”
齐君昀抬起眼,朝他颔首,“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世伯跟慧齐妹妹好几年不见,已不知她性情了。”
齐君昀口气淡淡,但谢进修一时之却被堵得无话可说。
这一家子是被他逐出门去的,所以他们才好几年不见,所以他们父亲死了,他们带着父亲回京也没有告知他府里一声。
而他见他们,还得必须躲在齐家的地方见,别说昭告世人,连接他们回家去见他们的祖母一眼都不能。
齐家长公子一句话说得再云淡风轻不过,谢进修却绷紧了脸,心口就像猛地扎进去了一把利刀子,疼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谢进修脸色惨白,离他们离得近的谢慧齐仅抬下眼皮就能看得分明,她有些不忍地看着面无血色的伯父,眼带哀求地朝齐君昀轻摇了摇头。
她果然听得明白,心中有数。
齐君昀之前只是猜她不是个糊涂的,现眼下亲眼见到,嘴角细不可察一翘,笑意在他嘴角转逝即逝,他的眼睛也从她脸上带过,朝那安静不语的谢家两个小公子瞧去。
这两位小公子看着就干净多了,齐君昀细看了他们一眼,姐弟三人还是长得像的。
这弟弟们也教得好,看这两个一个眼静如水,一个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但谁都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插一句嘴,看得出教养甚好。
先前也是得了她的应允这才接他送的东西,规规矩矩得很。
齐君昀朝他们道,“再过几日书院就要开堂了,回头跟你们阿姐把家置办好了就去书院找先生吧,过些日子我也会去书院一趟,到时候再带你们认认路。”
既然来了,齐君昀就想着把先前让齐大办的事顺道说了,他朝谢慧齐道,“我让齐大找了处离书院近的住处,出了初十,我让他过来带你们去看看,若是看得中意住下就是。”
说罢,掉过头朝面色不渝的谢进修道,“不打扰世伯跟侄子们说话了,小侄暂且告退,告辞。”
说完就起身朝谢进修一揖,朝谢家姐弟一颔首就朝门边走去。
谢慧齐没料他这么快就走,不放心地看了脸色铁青的伯父一眼,还是跟在了齐君昀身后快步走了几步,对人道,“多谢齐家哥哥的帮忙了。”
齐君昀走出门,见她站在门口朝她福礼,脚步微滞,终还是停下了。
见她快步上前走了过来,他沉吟了一下,跟她道,“你们家是从谢家族谱被剔下来了的,再写上去比剔下来还难,就是你们世伯想接你们回去,谢家族里的那些人也不会答应……”
说着又看到她抬起的脸上那些刺他眼的黑斑,他不由轻叹了口气,“以后莫拿自己的脸玩闹了。”
谢慧齐正认真听着他的话,没想听到了这句,讪讪地笑了一下,低声道,“知道了。”
“也莫要跟你世伯走得近了,他们为难不了你世伯,为难你们姐弟几个还是为难得起的……”齐君昀让他们姐弟进京,是抱着让他们把京城里这一滩浑水搅得匀称一点的目的的,他打算借此逼谢进修出面,先带着被皇帝和俞家打压了好几年的几个小世族先出手。
尔后,再由他来接手下面的事。
他们已不能再让俞家带着新世族坐地起势,彻底把他们这些老功臣老世家从朝堂上扫地出门。
他们这大大小小的几个家族快要完得差不多了,要是像谢家这几家人一样生生忍着只懂断臂蛰伏踌躇不前,等他们回过神来,连给自己收尸的份都没有。
而在他们把朝廷的势力没收回来之前,谢侯爷是完全没有余力来保全这一家子的。
齐君昀之前也只是打算让人照看着这一家子,现下想想,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好。
这姑娘家,胆子委实也太大了点。
齐君昀的话一说完,又看了把自己的脸弄得不成样的小姑娘一眼,实在不想再看下去了,朝她一点头就迈开了步。
这时候快要出后院的门了,谢慧齐不好再追,想着他的话又进了屋。
屋里谢进修正对着两个长得肖似弟弟弟媳的两个侄儿发怔,见到谢慧齐进来,他叹了口气,问她,“你什么时候跟齐家的长公子这么熟的?”
谢慧齐尴尬一笑。
谢进修又叹了口气,尽量婉和地道,“慧齐,你打小就聪明,大伯也跟你多几句嘴,这毕竟是京里,他现是未有婚约的国公府长公子,你也是再过一年多点就要及笄了的小姑娘,男女有别啊……”
谢慧齐听了也轻“啊”了一声,想想,也是。
男未婚女未嫁,先前他们说话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过于亲近了。
但她伯父不提起,谢慧齐是真没怎么往这上面想过,男女有别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一直防着,而且她压根儿就没把自己跟齐家哥哥想到一块去,不说她现在与齐家哥哥的身份天差地别,就单单说她自己本人,她就是今年已经十四了,但她眼前还有两个弟弟呢,一家人以后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脑子里哪来的空隙去想这些个?
她伯父的意思,她是懂的。
他话里有怕她被齐家长公子利用了的意思……
但是,谁在乎?
而且就是她在乎,她在乎得起吗?
而大伯父他自己来看他们,也得偷偷摸摸的。
先前问他们要不要见祖母,也是说会带祖母来见他们,而不是让他们去府里见祖母――大过年的,他们伯父说出这话来的时候很难受,她也没想着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只得点头称是。
她做了他们家能做的所有的一切了。
谢慧齐能懂他们诸多的不得已,可是,没有人保护他们,她总得想办法保护他们这一家子啊。
“我知道的,伯父放心。”谢慧齐诚恳地回了这个往日疼过她的伯父,还是不想让他过于为难。
至少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她是不想当面对他不敬的。
“以后莫要与他见面了。”谢进修这时候揉着头苦涩道,“你们的住处和日后的生计,我会替你们想办法的。”
☆、第37章
“伯父的心,慧齐晓得,但恕慧齐不敬,伯父,你要是出面照顾我们,族里不会因此有人说话吗?”且不说族人,大伯娘不会计较吗?
那个从来都与她母亲不对付的大伯娘若是知道大伯还管着被赶出家族的他们,光她就少不得闹吧?
谢慧齐已经是尽量客气了。
就如他们伯父所说,她聪明,既然知道她不蠢,应该也就明白她不会对侯府抱什么侥幸心理。
连疼爱父亲的祖母都保不了他们,做为弃子,他们父亲都已经死了,他们这些小的如若被人捉弄,被人弄死也只是翻掌之间的事。
“我会尽力保全你们的……”谢进修艰涩地挤出话来道。
“如若保不全呢?”谢慧齐也苦涩地笑了起来,低声道,“那到时候,谁来为我们姐弟收尸呢?”
谢进修猛地站了起来,失声叫道,“你……”
就在这时,谢晋平的头也抬起,眼睛如刀一样地看向他这个大伯父,满脸狠厉,就如看待仇敌。
徒然站起的谢进修对着侄子的这张脸,这双眼睛,脸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嘴里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尔后,他跌坐在了椅子里,低头抚眼不语。
屋子又静了下来,一片安静。
就是最不喜静的二郎也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发。
许久后,谢进修站了起来,勉强朝他们道,“过几天,我带你们祖母来看你们。”
说罢,起身匆匆狼狈而去。
谢晋平看着他大步走出门,等到看不到人了,他收回眼,对他阿姐淡淡道,“阿姐,我不像他,以后别说我像他了。”
他不像这个侯爷伯父,他是不会让他的弟弟去死的。
他是长兄,理当是要护着弟弟的,要死也是他先死在前头,万万没有让弟弟代他受难的道理。
就是有再多的不得已又如何?说来说去,不过是自己不想承担这份责任,弟弟远没有自己来得重要就是了。
但在他谢晋平的心里,他的二郎是要比他重要得多的。
“我不像他,”大郎把二郎缠绕成了一把麻花的手轻轻地一根一根扳开,淡道,“在我这里,你是我的弟弟,就是你长大了,能独立一方了,也是我谢晋平的弟弟,你就是错了,我教训你,有人要是对你不好,要你的命,我更不会赶你出去,我只会帮你报仇,代你受过,你是我们谢家的小二郎,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不会让你在我这里受委屈,听到了吗?”
二郎点头。
大郎替他擦着眼泪,“以后莫要这般爱哭了。”
被长兄的话说得掉了泪的二郎胡乱地点头,好一会才擦干眼泪,朝兄长不好意思地笑了。
谢慧齐在旁边叹气,“把新衣裳都哭脏了,今年就要满十岁了,怎地还跟个小童子似的呢?再过几年都可以娶媳妇了。”
二郎被她逗得朝她扮鬼脸。
大郎也是笑了,拉着他在他们阿姐身边坐下,问她,“要见祖母吗?”
“要见的,她毕竟是我们阿父的娘,”谢慧齐摸着他的头,轻叹了口气,“光为阿父,我们都是要见的。”
“那个大伯父,帮不了我们什么,反倒会给我们添麻烦是吗?”
“嗯。”
“那他先前说那些话,是因为我们跟齐家世兄近了他不欢喜?”
“嗯。”谢慧齐无奈地笑了笑,大郎比她认为的还要聪明得太多了,他成长得太快了。
“他跟齐家世兄有仇吗?”
“这倒不是,”谢慧齐见他问,也低声细细为他解释,“就是可能是他们不是一块儿的。”
说着她抬起头,看了看外面。
外面传来了他们家人跟齐家接待他们的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声音还是隔得远的。
现下也没有人进来,谢慧齐就抵着弟弟的耳朵,跟他简单地说了一下谢家跟齐家的情况。
两家情况其实现在差不多,就是齐国公府身份高人一等,但齐君昀国公爷的爵位没下来,就他的身份上来说要比他们大伯父的身份要低一等,所以谢侯府跟现在的没有国公爷的齐国公府也可以说地位是持平的,但如果齐家拿他们牵制他们大伯父,那就是他们大伯父就得听齐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