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她顿了一下,还是与和宁说了最直接的,“咱们家的人是有人疼,有人爱,又有吃有喝,退一步是真的能海阔天空,所以大家都觉得退一步无妨,而大多数人家退一步就直接是死路,退一步代表就会有欺负到你的头上来,只能斤斤计较。”
和宁出身好,休王体弱只有一女,所以整个休王府的万千宠爱都系于她一身,谢慧齐当然也知道和宁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知道她有强大的内心,只是和宁出身毕竟高贵,灵魂也高洁,有些不了解的东西觉得不入她的眼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但谢慧齐与她不一样,她是多活一辈子的人,这辈子也在泥泞里打过滚,她是遇到了最好的人,丈夫与婆婆他们都是,她自己也是能审时度势,知道跟人怎么相处,所以这么年些来,一家也是和和睦睦过来了,但他们家的这种和睦太少数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这并不是常态……
“就换你来说,”见和宁挨过来仔细地听她说话,谢慧齐也放下了手中的笔,握着她的手道,“若是有人跟你抢大郎,你是无所谓,放手,还是就是拼死一博也要拼一下?”
谢慧齐认真地看着她。
和宁则想也不想地回道,“休想与我抢!”
她等来的丈夫,谁也别想抢去一根手指头。
“那你看,到了时候,你不得争,不得斗?”谢慧齐淡淡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好,但做人还是要设身处地想一下的好,我是嫁给了国公爷,他本身是律己之人,是给我省了不少事,所以我很幸运,但如果我没有这份运气呢?等我轮到她们那个境地,我兴许也不比谁慈悲善良。”
姿态这种东西,只有没被触犯到利益的时候才摆得出来的,且她就是府内无忧,但跟外面的人斗时,她何时又真心慈手软过?
和宁还是只看到了表皮。
和宁还是与她相处的时间少了,不知道她对人好,是因为她有余力对人好。
等哪天她要为一日三顿烦恼,为一身新衣裳要奢想大半年,她又如何能淡定得起来?
“你也一样的。”谢慧齐拍着和宁的手,温和地道。
为了活着,每个女人都在用她的方式在生存着,或许女人之间有利益之争,有胜败之分,有高低之别,但是,其实很多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不愁吃穿,有人爱,有一个家,有一个能疼爱自己一生能陪伴自己的人,这些都是很多女孩子打小就有的一种本能的欲望。
而这些说起来容易的欲望,但做到和得到的人没几个,事实就是绝大多数人都是在争,在抢,在拼命努力得到的路上,从而人生百态,才有神佛说被欲望折磨的世人可怜。
“姐姐的意思是……”和宁还没跟上谢慧齐的想法,有点懵懂。
“嗯,”谢慧齐听着也是笑了,她这话确也是说得有点不明不白,“姐姐的意思是,不要觉得那些人家里头的手段卑劣你就看不上,等到哪天事情真临到你头上,你的看不起就会让你大意失池城,到时候悔都来不及了。”
和宁骨子里还是很高傲的,就跟她家儿女一样,那种高傲真的说是与生俱来的也不为过。
不过高傲是说得好听,说得不好听一点的就是看不起别人――这是古往今来很多贵族的通病。
看不起人久了,哪天被他们看不起的人从云端打倒在混地里,那才叫好看了。
谢慧齐觉得她现在所在的朝代因着朝廷不稳,齐国公府更如是,所以齐国公府就是身为王公贵族之身,也必须以身上阵博一条出路出来,没有现成的富贵可享,所以这奋进的精神一直都是在的,她生的儿女们虽说身为国公府的传人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在他们夫妻的棒棍子下没往着纨绔那边发展,现在看着也还是好的。
但他们属臣家的儿女们现在则跟他们夫妇的儿女们很不同了,属臣家的儿女偶尔被他们母亲带来见她时,谢慧齐也从那一个个天之骄子,天之骄女的言语中听出了他们那看不起人的口气。
就跟和宁刚才跟她说别人家乌烟障气的口气一样,带着很自然的嫌弃。
只是和宁比他们更高一个级别罢了。
谢慧齐也知道和宁有一天也终会被世事磨练得更知世事一些,和宁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知道很多道理,但和宁能听得进人的话,她也不妨早点说透了,让她少走点弯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和宁这时候也是若有所思,点头道,“是的,是的。”
是这样没错,她家大郎终不是寻常人等,而她也不是,她是她父王唯一的女儿,往后就是谢府中安宁,外面的事情也少不了,按她现在只管过好自己日子,休管他人污脏的想法,那毕竟是行不通的。
她还是把有些事想得太简单了。
中午谢慧齐先打发了弟媳妇回青阳院,她则处理了一下外面的事情――有人在拿她身边的丫鬟开刀,现在不处理了,就有人胆大包天要拿她开刀了。
谢慧齐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她那国公哥哥又每日事多,她早习惯了大事情跟他商量着,小事情就自行处理了,这次也不例外。
等齐昱把查出来的人报上来后,见又是卫家的人惹出的事,她还笑了笑。
卫家现在的长子跟她家的大郎二郎一同在国子监求过学,还是有深交的。
但卫家前面已经出了事了,这次祸事如若还出在卫家的话,卫家也只能完了。
一个人败坏一个家族也没什么奇怪的。
“再查一遍祸头,如若确切再来禀我。”谢慧齐也没草率,让齐昱再去查一遍。
“是。”齐昱点头。
谢慧齐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是何事起的因?”
“回夫人,这个老奴也查过了,”齐昱淡淡道,“应是那个卫六公子在府中调戏过小麦不成,回去又受了他那些酒肉朋友的撺掇,这才叫了那写书之人写了小麦的名。”
是有心之人利用,但卫六也不无辜就是。
“嗯,小麦?”谢慧齐转头朝那跪坐在桌边给她研磨的丫头。
小麦跟她跟得久了,她本是性格内敛之人,这些年来就更加沉稳了,她自齐昱进来听着齐昱的话也是纹风不动,现在见夫人开了口,才开口淡道,“夫人,是有此事,那事我避过去了,也就没拿这种鸡皮蒜皮的小事来烦扰您了。”
若是她们下人遇到的这等小事都要到夫人面前去说,那夫人也就不用做什么正事了,她这个给主子添乱的下人也就不用当了,但她确是没想到,卫家人的脑子这么不管用。
看来以前的教训还没有吃够。
谢慧齐也点了点头,淡道,“那就再查一遍罢。”
再查一遍,确凿无疑,那就该对卫家下手了。
卫家还真是经得住蛰伏,却经不起风光。
谢慧齐在午后婆婆午睡的时候,在榻上跟齐君昀商量了下处置卫家的事,两夫妇咬着耳朵说了好一阵的悄悄话,总算是把卫家的事定了。
卫家本有望年后出任要职,但现在是要压下去了,至于提上来的是谁,谢慧齐暂且也不关心。
没几天也是过年了,国公府的属臣这几天也是陆续过来再送道年礼――这时候因要等着过年的时候再过来拜年,所以这多的一趟也是下人送来的。
在齐昱再来报事情无假后,谢慧齐让下人把卫家的礼送了回去,也把卫六的事顺道告知了卫家老爷。
才知道卫门之事的卫家因此天翻地覆,卫家现在的当家卫大老爷气得当场昏了过去。
卫家再来人,国公府拒不相见。
大年三十这天下午,长哀帝跟要走的齐国公道,“表哥,今日让我回国公府过最后一个年罢。”
本转了身的齐君昀转过头来,看着他久久未语。
长哀帝把手伸出来给他看,淡道,“你看,我的手已经都握不住笔了。”
齐君昀眼前那只洁白修长,却又有着无数伤痕的手这时候抖个不停……
长哀帝一直是把它握在袖中的,这时候他却不想掩饰了。
“好。”齐君昀点了头。
“你且去,我们这就来。”长哀帝嘴角有了齐国公熟悉的笑容,灿如星光,又遥不可及。
长哀帝要带太子去国公府过大年三十。
长哀帝身边的老人叶公公和于公公因此带着人仰马翻,为这临时决定的出行准备着。
温尊给他父皇换常服,看着他父皇高兴不已的脸,他嘴边也是笑意不止。
“也不知道国公府这夜做什么好吃的……”长哀帝念念着,“想来知道我们要去,你伯娘也会做些我们爱吃的罢?她是知道我们父子俩口味的。”
“是,想来会做。”温尊点头。
国公府那头,谢慧齐知道长哀帝跟太子要来也是愣住了,过了一会,她轻叹了口气,去了厨房点了菜。
如长哀帝所猜,她是让厨师做了皇帝太子所爱吃的菜,也给若桑做了两道。
团圆团圆,这样的日子,就让一家人在一起罢。
☆、第225章
国公府的仆人这些年来都是老仆了,难得进个新仆,那也是下面经过重重关卡进来的。
仆人少,主子打发他们的就多,同样的东西,十个人分,比一百个人分的时候总要多些。
齐国公回来,国公府里的护卫已经集合在了前堂,等国公爷回来在堂内主位坐定,护卫们就一个个进来领他们今年的奖赏。
每人皆能得一千两银与布匹三宵,粮食一担,肉菜一担,银子在堂内发,布宵与粮食等在门外领。
国公府大堂的前坪堆得像座小山,护卫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但饶是如此,看到从仓库里搬出来的年货,也是有不少人都咽了口水。
护卫们卖的是命,所以给他们的总要多些。
有几个今年有功的,从齐国公眼前一过,等国公爷尊口一开,还能多领一份回去。
多领一份的喜上眉梢,没领到的心里也琢磨着明年的差事自个儿还是要多用些心的好。
国公府死士数百,就是一个个过来走个过场也要花费不少时辰,这厢等到齐国公从前堂起身天已入黑,前堂的仆人赶紧去后院禀道这边的事已完,国公府可归后院了。
后院那边接到消息,布菜的仆人就开始忙着上菜了。
齐君昀回到后院发现皇帝跟太子已到了,长哀帝正半卧在炕上的软垫上跟谢二郎下棋,谢二郎虽是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只手却挡着皇帝那边,齐君昀一进去就听到他那妻弟正在嘟囔,“皇上你是当皇上的,别赖皮,当着太子的面你悔棋好吗?”
皇帝不管,退着下错的棋轻描淡写道,“无碍,朕棋德向来甚差,太子知道的,朕已告诫过他莫要学朕!”
“哎呀,哎呀呀……”谢晋庆看着他退掉的棋肉疼地叫,“我都快赢了!”
“让朕赢一回,大过年的。”
“不都是皇上让臣子的吗?怎地让我让你?”谢晋庆不服,拿着手中的棋子愤愤道,“我姐夫都让我呢。”
“哎呀,别小气,让朕一回。”长哀帝见他噜嗦个不停,手又动了,“你再废话,朕还得悔一步才成。”
“你别动别动……”
“就悔一步,你别拦着朕,诶,别拦……”长哀帝挡开他的手,手颤颤抖抖地又悔了一步棋,悔棋的心甚是坚定。
“没法下了,我不下了。”谢晋庆把棋扔回了棋碗,回头就朝他哥大叫,“大兄,这棋没法下了!你看看!你过来看看!”
谢家被兄姐宠惯了的谢二爷大叫着叫他兄长过来为他出头,全然忘了坐他对面的主子是这天下的至尊。
长哀帝笑眯眯地看向谢晋平,这时候齐君昀正站在门边跟妻子耳语着府里的事,见他们吵大了,就抬起头朝谢二郎看去,淡道,“别嚷,接着下。”
说着他朝皇帝也看去,淡道,“沉弦,下棋就好好下。”
随后他转头看向坐在炕边的太子,“尊儿,把你父皇的棋退到原位。”
温尊摸摸鼻子,轻轻拍了下他父皇的手安慰了一下,就伸手恢复棋子去了。
“这才对嘛,太子,我以后跟你下棋。”谢二郎立马乐了。
“那现在就我下罢……”温尊干脆脱鞋上了炕,先服伺了他父皇从横躺着移到了竖躺,给他脚上盖好薄被,就与谢二郎下起了棋。
谢二郎的笑颜立马变成了苦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