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好。
康林经常来看他,不多话只用微笑鼓励;柯齐伟偶尔过来却专挑些打击他的话,久了万辰也就习惯了他的毒舌。
病房的门漆成乳白色,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万辰伸出手,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打开那扇门,用双脚走出去。
张灯结彩、合家团圆的春节,万辰靠在病床上看着手机。
那里有李美香刚刚拍好传来的照片,照片里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边坐着万家夫妇和沈煦、老刘师傅,几个人对着镜头,脸上皆是喜悦的笑容。
万辰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中的某个人。
他也会笑了,虽然还有几分勉强,虽然还没完全化开悲伤,不过,他笑了。
万辰不自觉跟着笑起来,温柔的目光定格。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绚烂的火光映亮天空。
窗内,一道低低的声音响在心上。
“沈煦……沈煦……沈煦……”
李美香拉起沈煦的手在掌心轻轻地拍着。
像在哄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又像是在倾诉她的心事。
她提起了沈煦过世的父母,那段记忆曾经是她心头最美好的时光。她的青春,她的朋友,他们的生活,是人生里最珍贵的财宝。
她提起了万辰和沈煦。
病床上的万辰只念叨一个名字,刻在他心上的名字。
从有记忆以来便不曾忘记的名字,哪怕中间隔了十几年,哪怕一生无望。
身上插满管子,虚弱无力的万辰坚持说完了他们的故事。
从年少时期的懵懂初恋到后来的争吵、决裂,他寄出了那些害死沈叔的照片,又差点亲手杀了沈煦。
一生的愧疚,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也许以后,再没有机会。
李美香一时没有办法消化这一连串的打击,她回到家,望着墙上挂着的沈家夫妇的照片,惭愧地哭了很久。
第二天再来到医院,她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
不能责备,无法怨恨,躺在那里生命垂危的是她的亲生儿子。
说着说着,李美香哽咽起来,沈煦将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背。
“小煦,对不起,姨替万辰向你说声对不起……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把这些苦都放在心里。姨还责怪你不肯回来……小煦,对不起。”
从李美香口中说出的三个字,异常沉重,压得沈煦胸口喘不过气。
父母去世已经二十年了,漫长的时间里,他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遗忘。
他以为已经彻底走出了那场恶梦。
却----
什么也改变不了的三个字由待他如亲生儿子的李姨口中说出,一时间,太多的感情汹涌而来。
二十年的隐忍和委屈、痛苦和悲愤在这一刻宣泄。
眼泪如潮,他泣不成声。
那一夜,他梦见了许久未见的父母。
熟悉的房子,老旧的家具,穿着一身工作服的父亲刚刚回到家,满头大汗的母亲从厨房端出饭菜,向父子两招呼一声。
父亲的头发白了一半,母亲眼角的皱纹加深,唯有他们脸上的笑容,二十年来,依旧未变。
早上醒来,打开房门,浓浓的粥香飘来。
李姨在厨房忙碌着,万叔在小院里摆弄他的花草,沈煦走到回廊,平静地望着墙上挂着的父母的照片,微笑着说,“爸,妈,早上好。”
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他用二十年的时间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遗忘,学会了----原谅。
章节目录第106章 好久不见
t市四月的上午,阳光依旧温暖。
t市第三幼儿园门口是一个大广场,刷成白色的座椅,栏杆,大理石砖砌出的台子隔绝草地和水泥空地。
上午十点,广场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聊天的人。
广场一边是统一招牌样式的几家小商店,一个顶着严重啤酒肚的男人从自家小店走出来,无聊地伸伸懒腰,趿着拖鞋走进隔壁维修铺里。
他敲敲柜台,朝一堆电器里伸出的脑袋说:“晚上去我三姐家吃饭,你可别忘了,早点关门,晚上有活动。”
那人笑笑,“手又痒了?我可说好,最多打到十二点,明早跟人说好了来拉电视。”
啤酒肚不以为然,“去,你这小维修铺一天能挣几个钱。还动不动给人老头老太来个免费上门服务,你不知道现在这年头都流行小病大修,没
病大修的吗?就你这样,下辈子也挣不了钱。”
那人摇摇头,懒得跟他磨嘴皮,埋头在电器堆里继续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