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还没回过神,她已将手收了回去,望向皇后一叹:“许是鲜少进宫见这样的场面,竟吓得病了。妾身先送她回去,一会儿再回来。”
“长姐?”皇后浅有愕意,看一看陈夫人又看看红衣,傣妹浅皱,“长姐的意思是……”
“皇后娘娘是不知道。”陈夫人又一声叹息,“这若是别的贵女,兴许就熬过去了,若是我那两个女儿,我也会要她们务必等娘娘的贺宴结束再走,单这红衣她不一样啊……”
陈夫人说着,直啧嘴:“平日里在席府,临川什么也不让她干。今日若进宫一趟莫名其妙地就病了,再迫着她熬完这宫宴……临川那性子娘娘也知道,待得伤养好了,还不得来长秋宫算这个账?”
大是无奈地口吻,全然是自己这做母亲的也没办法的意思。皇后的面容僵了一会儿,勉强一笑:“原是这样。那本宫传御医来看看,别耽搁了才好。”
“那倒也不必。”陈夫人款款笑着,意思分明地一福,“妾身带她回去便好,妾身告退。”
言罢不再多等半刻,颔首便往外退,又眉眼带笑地唤了宫人进来为皇后换茶。皇后见有了旁人,自不好再强作阻拦,眼睁睁看着红衣离开,手中瓷盏狠狠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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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从没有过这样的事。”
出了长秋宫的宫门,陈夫人的面容便冷了下来,回眸一瞟红衣:“就是我这个亲姐姐,都不敢开这样的口。你也忒没规矩。”
“夫人……”红衣想同她解释,一颗心又乱得挑不出哪句话能说,终一咬唇,“夫人恕罪。”
“行了,仗着临川宠你,做都做了,何必再假惺惺地求我‘恕罪’?”陈夫人说着清冷一笑,不再看她,继续向拱门的方向走去,连宫人特意备好的步辇都没心思坐。
行出宫门,马车在外等着,陈夫人冷着脸上了车,红衣也跟上去,在车中继续维持着这般死寂。
也暗怪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但这情况真是越想便越可怕――皇帝瞒着双方静观变数,无论怎样想,都是他不那么相信席临川了。
手握重兵的将领遭帝王猜忌,这是多么可怕地事情……可能有无尽的危险,甚至有可能皇帝现在已然起了杀心了,只要待得时机成熟,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红衣轻打了个哆嗦,立时便听到冷言冷语:“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她抬一抬头,复又低下去,什么也未说,没有心情与陈夫人争执。无声地吁了口气,轻道了两个字:“抱歉。”
陈夫人淡看着她虚弱的神色,心中竟有点矛盾起来。挣扎了好一阵子,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
红衣忽觉背上被轻一抚,微怔,抬眼望向她,陈夫人紧蹙着眉头一喟,仍是冷言冷语:“摆着张脸真是难看得很。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头回听陈夫人主动用这般和缓的口气同她说话,红衣默了片刻,却只能摇头:“没什么……我、我不知道怎么同夫人说……”
“那就回去和临川说。”陈夫人接话平淡,觑着她无奈道,“自己忧心忡忡的有什么用?我不管方才皇后娘娘同你说了什么,必是和临川的事情有关,你总要和他打商量的,不必先吓坏了自己。”
红衣点一点头,深吸一口气,望着帘外街景缓神,耳边听得陈夫人又道:“凭你这个样子还想阻住清欢进府?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宫宴一年里有多少次?次次都这样,一年下来临川就把人得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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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刻薄地说了她一路,十句里又难免有那么一两句是反过来开解。刀子嘴豆腐心的味道弄得红衣心里愈加复杂,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得话,一边又在掂量摆在眼前的棋局,心绪翻来覆去的,时间反倒显得过得很快。
马车忽地停下,红衣揭开帘子一看,已到席府门口。她如方才进宫时一般先行下了车去,又回过身去扶陈夫人。
府门打开,小厮见了礼,又有一直候着的婢子迎上前来,很机灵地要扶陈夫人。
陈夫人搭在红衣手上的手却没松,一睇那两个婢子,淡声道:“去告诉公子,我们已回来了,一会儿便过去。”
“夫人?”红衣不安地轻唤了一声,不知在去找席临川之前,陈夫人还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两个婢子离开了,陈夫人迈过第二道院门就停了脚,一握红衣的手:“我跟你说清楚。”
红衣稍颔首,陈夫人轻道:“我看得出,必是皇后方才说了什么吓住了你。但你万不能因为心里害怕,就不敢同临川说。许多事你辨不清真假、更处理不来,只能让他去琢磨。”
“诺……”红衣静静一福,陈夫人又说,“行了,去我房里吃些东西再去找临川,免得一会儿说起烦心事更没胃口,一直饿到明早。”
她说罢便径直朝着自己的住处去了,没问红衣想或不想,红衣也只好安安静静地跟着她去。
婢子备了晚膳呈上,数道精致菜肴摆在面前,二人又成了那谁都不理谁的阵势,吃得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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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陈夫人并没有和她一同去找席临川。挑了个婢子为她打着笼灯,自己则去沐浴休息了。
这于红衣而言实在太好,陈夫人若在,她还真不知那些话能否直接告诉席临川。
冬夜的寒风吹得凄凄的,又格外燥人,红衣不愿在这样的情境下多做停留,脚下走得愈发快了些,步入席临川的院门时,直弄得院中的两名婢子一惊。
“娘子?”两名婢子福身见礼的声音都带着惊意,红衣推门进屋,脚刚落地就听到席临川地急问:“怎么了?”
红衣驻足滞了一会儿,咬着嘴唇关上房门,闩上门闩,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席临川担忧地看着她,却见她一步步走近之后,径直在他榻旁席上正坐下来,默了一会儿,又解下斗篷,不管不顾地爬到他榻上,然后不声不响地缩到他被子里。
“……干什么啊。”他好笑地看着在身边拱来拱去的她,伸臂一环,将她箍得老实了,低低一笑,“有事说事,别投怀送抱。”
“将军……”红衣哑哑一唤,兀自品了一品,觉得心里还是发虚。便抬头看向他,一咬牙:“夫君!”
“……嗯。”席临川挑眉,“怎么了?”
“我听皇后娘娘说了一些事……自己越想越害怕,慢慢说给你听,你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说着咬了咬牙,“我是真的害怕,一路都在瞎琢磨。所以……说的时候你不许不理我,多给我点反应,我才敢接着说。”
“哦,好。”席临川认真点头,翻身侧躺,另一只胳膊也揽过来,将她紧紧一搂,“你说吧,我听着。”
红衣点一点头,接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缓缓将万千焦虑舒展开,把方才在长秋宫中皇后所言的每一句话都重复了出来。末了,终于说到了皇后认为太子已死的话题。
“这事最是可怕。”她明眸望向他,“你说太子到底死没死?是皇后想错了,还是指挥同知大人骗了咱们?又或是那天还没死,但后来死了?”
席临川也面色发沉,沉吟起来。手在枕下一探,摸了本奏章回来,递给红衣。
“这是什么?”红衣不解道。
“是我先前呈上去的一道奏章,因不是急事,今天刚有批复。”他手指将奏章一翻,翻到末页,在那字迹苍劲的朱批上敲了一敲,“陛下着意提了一句,下月月初,会来看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