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李司丞公馆,简朴之至的二进小院子。易大姐站在内院的厅子里,脚下踩着一双沔阳青的蓝布鞋子。哪来什么女眷,分明是家生婢,估计是给了李雪贞做通房的。
这人至今孑然,是还在等着李钦么?然而李钦已经走到大家都看不见的高处去了。
“赵娘子请坐,用茶点。”李雪贞尚且不放过一丝机会。“清香楼可有个凤公子?”
易大姐下座坐着,捻起个绿豆饼吃了一口。“有。凤先生是我们楼里新来的角儿,颇为出挑。”
李雪贞眼睛一亮。“不瞒姑娘,方才说的那盆兰,是在下……珍视之人的遗留物……那位凤大姐理应是那位凤先生的家眷。她一句玉言救了此兰,才一夜就好了许多。在下无论如何都要谢谢她。”
易大姐想了半天,疑惑地道:“可是我们没有个凤姐姐。”有个易姐姐。
二人说了半天,李雪贞才相信,这个大姐或者是有意藏起来不让他认得,不由的扼腕。看这个赵娘子呆呆的模样,便苦笑:“请赵娘子随我看看那盆兰吧。”转到李雪贞书房里,书案前一个高脚几上,赫然摆着一盆蓊蓊郁郁的兰草,可惜略有些霉点;一枝兰花开得灿烂。
李雪贞笑道:“我养了好久,才开得这样好的。秋来没料理好,突然长了这些黑点。已好了许多了。”
易大姐一眼看住这个天青色的盆。
“还有一盆碗莲——这一夏天,都没开,秋天也没动静。别人说都死了。”李雪贞想起孙翘的话。“可在下还想试试。如若那位凤大姐……”欲言又止。
易大姐背对着他,仍是看着这盆兰。
“如若那位凤大姐能够起死回生,在下愿酬重金。”
“请问李大人,对这兰草之主,是眷爱之情?”
李雪贞被这唐突一问,倒也不以为忤,脸上轻飘飘地红了。“从前不懂得,现今……”又默默叹气。“是的吧。恨错难返,可惜佳人踪迹已杳然,在下也再无回头的机会。”
松柏的香燃着,岑寂得很;然而冬日的阳光顺着风吹进来,呼呼地掀起一帘纱,灌进易大姐的衣襟里。她不愿意穿人家的内衣,袍子里就一件中衣,风一吹,鸡皮疙瘩从两腿之间直往胸口跑去。
“如若她回来了呢?”
李雪贞闻言,愣了一下,道:“她失踪了。”
“如若这位姑娘回来了呢?”易大姐缓缓回头。熏香热热的熏得她脸上红红的。“李大人待要如何?”
李雪贞沉吟了一下,苦笑道:“或许会和她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他不知道为何要对一个民女说这些。
好一阵沉默。
易大姐轻轻咬了下嘴唇。“大人这盆兰,以及这莲花,奴家也可以试试救治,毕竟从小见着家里人摆弄花草,也有些见识。”
李雪贞眼睛更亮了:“那无论如何要请姑娘一试。在下已寻访了多方名家,甚至是京中有花神之称的名匠也都询问过了,毫无进展。”
易大姐笑道:“那我明日再来。大人可是欢迎?”
李雪贞点头:“如姑娘方便,还请明晚前来,我等好生商谈。”
好矛盾的风——明明那样冷,这屋子那样温暖,这风却刺刺的辣辣的。易大姐的手心和嘴唇都滚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