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里正罕见的来到田家。
今日田婶子又去了杨铁柱家一趟,无功而返正坐在屋里哭。
里正来了也没进屋,把田老汉喊到外面院子里说话。
“田老汉,你应该知道我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里正眉头皱得死紧,满脸不赞同说道:“你们家最近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落峡村都传遍了,甚至传到了外村去,现在村里人去赶个集都有人拉着问你们家的事,你说这叫什么事?”
田老汉也没说话,捂着老脸蹲在地上。
里正也不好谴责,只能把村里的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儿意见说了出来。
“现在村里几个老辈叔伯们个个都在骂,说你们坏了落峡村的风气,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家自己看着办吧,再不消停,就别怪我把你逐出村子。”
里正其实也不愿意这么做,毕竟是几十年的乡亲了,但是没办法,落峡村名声比田家人重要,总不能让整个村里人出去因为田家这一颗老鼠屎被别村人讲究。尤其这田家闹得这一出出实在太不像话了,现在包括他出村子,都有人明里暗里当着他面说三道四的,他不用想就知道其他村民出村情形还难看,已经有不少村民上门找他抱怨了。
里正把话说完,人就走了。
田老汉一直蹲在院子里,良久才进了屋去。
进了屋,见老婆子还在哭,里屋那边也死寂一片,儿子媳妇孙子那边也紧紧关着门。明明全家都在屋里,却是仿佛死狱一般。
“哭哭哭!能不能不哭啊,现在可该怎么办啊!”
如果说里正是在田家下最后通牒,接着来的马氏和高氏娘家人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茅草绳。
高氏娘家的爹娘兄弟嫂子都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马氏娘家一大群人,也都是男女老少都出动了。
见亲家两家子都来了,田老汉心中忐忑还是老着脸上前招呼,只可惜没有人搭理他。田壮两兄弟见此情形,只能陪着岳父舅哥身边舔着脸陪笑。
高氏的爹皮笑肉不笑,也懒得理会田家这几个男人,“孩子娘,赶紧进去帮闺女收拾收拾,收拾好赶紧走。”
那边马氏的爹也说着同样的话,一时间田家三个男人都慌了,连田婶子都顾不得在屋里看闺女,跑出去跟着亲家母身边问到底怎么了。
高氏的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斜着眼道:“什么怎么了不怎么了,我带我闺女回娘家不行?”
高氏的嫂子在旁边道:“娘,你跟她说什么,赶紧把妹子的东西收拾收拾走了,到这里费什么话。”
两家的妇人都是手脚利索的人,三下五去二就各自把高氏马氏的东西打包收拾好了。这还不算,两家的妇人还把马氏高氏的娃儿也抱了起来,啥话也不说就往带来的家里人手中一塞。
这下可不得了了,田婶子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喊:“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亲家母。”
没人理会她,她急着想去把孙子抱下来,顾得了左边顾不了右边,一靠近了去,就被两家的妇人给挤开。见此情形,要说这两家不是一起商量来的,谁都不信。
田壮两兄弟不敢动手拦,只敢跟着旁边求,可是两家几个哥哥也不是吃素的,脸上是带着笑,但是一排站着把两兄弟堵着。
等两家妇人们把各家的闺女外孙都带走了,高氏的爹才开口:“别的啥话都不用说了,我相信我们为啥这样,你们田家心里也清楚。你们不嫌丢人,我们嫌丢人,我们也不能让闺女外孙跟着你们一起这么丢人。娃娃现在是还小,以后长大了怎么说亲?啥时候把那个田翠兰解决了,你们啥时候来家里领媳妇娃儿。”
马氏的爹也在旁边开口了,“我跟高老哥的想法是一样的,按理说你们家的事,我们当亲家的不应该插嘴,但是现在闹得实在太不像话了。你们要是舍不得那个田翠兰也行,媳妇娃儿我们娘家的帮着养。”
说完,两家的男人就呼呼啦啦全走了。
见田家的两个亲家一大家子都来了,就有不少邻居站在外面看。看清楚事情经过结尾,很多人都在外面边吐唾沫边骂‘该!’
人走后,整个田家是一片的死寂。
田婶子又开始哭了起来,这次是在哭她的孙子,没等她哭起来,田壮两兄弟就往老两口面前一跪。
田壮是老大,由他开口,“爹娘,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以前的事我们兄弟俩也懒得再说谁是谁非。你们两老要是还是舍不得田翠兰,就把我们兄弟俩分出去吧。你们说我们不孝也好什么都好,我们也要过日子,这些日子把全家人都折腾的快疯了,我也不小了,现在出门就被人骂,你们还让不让我们兄弟俩以后出门?”
说完,田壮那么大个男人就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别说田壮哭,田大昌也想哭,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以前还对那个小妹有些心疼,可是心疼到最后心疼到狗身上了。她就看不到这一幕一幕的吗?她就不知道她这么逼着家里,家里人有多心疼多为难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唾骂吗?
他甚至觉得那里面躺的不是他小妹,是个恶鬼。
田婶子也在哭,田老汉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田大昌把地上的大哥拽了起来,两兄弟啥话都没说,就各自回屋了。
到了目前这种情况,田老汉即使再怎么舍不得再怎么怎么心疼,也不可能再管田翠兰了。田婶子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都没用,直接叹气说她要是愿意去死就去死吧。
发展到现今这个局面,田老汉也不知道该怪谁。只能怪他一开始就不该心软,管住老婆子管住闺女,也不会发展成现今这样的局面。
把这话说出去后,田家老两口一夕之间就仿佛垮了似的。
田家人甚至做好了田翠兰寻死的准备,也不准备再拦她。
田婶子也被田老汉拘着不让她去田翠兰屋里,谁知道田翠兰饿了几天,估计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自己躺在炕上开口找田婶子讨饭吃。
田家两兄弟本来心里还有些愧疚难过的,一见此情形,立马扭脸就走了,心里还暗骂着真是不要脸!
田家老两口脸羞得恨不能扎进裤裆里,可是终究舍不得不给闺女吃饭。
又过了十来天,田家匆匆把田翠兰嫁出去了。嫁去了哪儿,村里人也不清楚,只知道离落峡村很远,对方是一个老鳏夫,屋里有男丁继承香火,据说连孙子都有了,倒也不用担心嫁过去不能生遭人嫌弃。
田家的事终于在落峡村渐渐落下帷幕。
……
夏大成从闹腾的开始就在关注田家这件事,知道田家那个田翠兰被嫁出去了后,就找到杨铁柱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这些日子因为田婶子的闹腾,杨铁柱家连大门都不开了,所以他想外面的动静家里应该不知道。
谁知道把话说完,却见到的是杨铁柱毫无波澜的脸。
夏大成恍然大悟,“不会是你小子干的吧?”
杨铁柱倒也没遮掩,点了点头。
“我本来见闹得太过难堪,准备出手压一压的,没想到你速度比我还快。”
夏大成神情有些复杂,对于这件事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包括堂弟妹为什么会差点流产的原因。只是终究是乡里乡亲,别人确实有可怜之处,就没有想太多。
谁知道田家越闹越难看,他就想着要不要出手压一压。没想到事情发生这么大戏剧化的转变,仿佛如有神助就这么解决了。
夏大成脑子转两下,就差不多明白这堂弟用的什么法子了,他拍拍杨铁柱的肩膀,赞道:“你小子行啊,我还以为你就只会干实事,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懂得借势就好,越来越有商人的手段了。”
杨铁柱的表情却是有些复杂,他的生活一直很单纯,以往杨家那边虽然有些闹腾,却是从没有放在过心上。跟着堂哥在外面跑来跑去做生意,要说没学到什么,肯定是不可能的,却是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把手段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不过他并不后悔。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目前来看,似乎结局不错,只是他明白的太晚。
“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不是大成哥你教我的吗?只可惜――”
夏大成怎么可能不明白杨铁柱心里的结呢,安慰道:“好了,不要自责了,同情心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只是你没有及时的看清。弟妹现在也没啥事了,她也没责怪你的意思,你也不要想太多。”
“就是因为她什么也不说,我心里才难受。”
这个倒也是,有时候女人太过善解人意了,男人心里的负累也会很大。不过夏大成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慰的拍拍杨铁柱的肩膀。很多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想通,别人其实帮不了太大的忙。成长只能自己来,强迫只会拔苗助长,这也是为什么夏大成一直忍着没有出手的最主要的原因。
他笑了笑,调侃出口:“从这件事上,你学到了什么吗?”
夏大成对于杨铁柱来说,其实一个亦师亦兄的角色。每次在外面跑生意,碰到什么问题,他总是会这么问杨铁柱,养成他自己善于观察思考的本能。
“学到了。”
本以为是戏言,只会换来对方无奈的笑笑,谁知道对方居然这么慎重其事的回答。
杨铁柱的回答反而让夏大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学到了什么?”
“不要小瞧了妇人,不要小瞧了别人的心机,不是每个人都像婉婉那么好。”
夏大成大笑出声,却没有开口反驳。
☆、番外之田翠兰1.18|独家发表
我叫田翠兰,铁柱哥的翠兰妹子。
在我前十四年的生命里,我一直认为我是要嫁给铁柱哥当媳妇的,可是人有旦夕祸福,在铁柱要去服兵役那年,我的所有认知全部崩塌。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力不可抗拒,什么叫做无奈天不从人愿,什么叫做既定的事情也可以完全被推翻。
我觉得我是喜欢铁柱哥的,从小就跟着他和二哥跟前跟后的跑,铁柱哥对我照顾有加,喜欢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那时候还太小,也太认死理,家里给我和铁柱哥定了亲,我就一门心思要做铁柱哥的媳妇儿。
铁柱哥走了,我的世界空了。
爹娘说要给我退亲,我不愿。
退了亲的女子,再怎么说,也是会被人讲究的,更何况我那么那么的喜欢铁柱哥。期间我哭过,我闹过,可是时间久了,怎么也坚持不下去。
于是,家里去杨家退了亲,又给我说了另外一个人家。
然后铁柱哥就开始从我的印象中渐渐淡去,我这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顶过时间。我终究是要嫁人的,不是铁柱哥就是其他人。
嫁人后,我的男人对我很好,生活很甜蜜,公婆对我也不错。
在这个时间,铁柱哥似乎已经在我脑海里消失很久很久了。
……
有时候我在想,这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惩罚,惩罚我背信弃义退了婚。
我居然不能生?
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久久不能平静,我的世界开始天翻地覆。
这个世道没有人家可以容得下一个不能生的妇人的,我成日里浑浑噩噩,我可能会被休,可能会成了弃妇,可是此时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东西了。
我的世界全然崩塌。
幸好我有痛惜我的爹娘,婆家的人都还厚道,他们种种协商定下了再娶一门平妻回来婆家不休我的决定,我的爹娘苦求了很久,甚至还出了些银子给那个平妻当做聘礼。
没人教过我荒唐这个词,但是我却觉得很是荒唐。只可惜我不能挣扎,我只是一个不能生快要沦为弃妇的女子,家里人这样也是为了我好。
平妻进门了,我的屋让给了她和我男人住,我搬去和小姑一屋。
我曾经暗暗对比过,那个女人其实没我长得好,但是似乎全家都忽略了这点,他们只看重了那个女子的肚子。
那个女人的肚子很争气,比我争气,很快就有了。
我男人很开心,我公婆很高兴,全家都是喜气洋洋围着那个女人转,唯独只有我不开心。
为什么只有我不开心呢?为什么呢?
我的世界持续的崩塌――
日子久了,公婆的脸色开始变了,见了我没一丝笑容,甚至隐隐有些怕晦气的嫌弃。我男人刚开始还会偷偷的安慰我,渐渐的他的心思都放在那个大肚子的女人身上。那个平妻进门的时候还有些低声下气坐立难安,可是渐渐的越来越趾高气扬,甚至对我颐指气使。
她提出让我给她端洗脚水,提出让我照顾大着肚子不方便的她,婆家的人居然答应了。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我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那个女人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