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桌上,赵家娘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衣裙还没做好,不由问:“上次在夏先生哪儿订的一身衣裙,这都过去七天了,还没信么?”
夏君妍愁眉苦脸:“哎,我算是着了道了。那染布坊好像成心和我作对似得,就没送一块好料子来!我估摸我那秀衣阁再撑个几天就要关门大吉啦。”说着,随手仍出了一筒。
“碰了。”吴家娘子抹着牌,接过话茬,“您可别关门。上次我回娘家时让闺女穿的就是夏先生那边裁的衣裳,各个都说花色好,我还打算过几天也给自己裁一件穿着呢。样式都看了好几遍了,就等着夏先生那边的米下锅。”
“若是实在不行……”夏君妍叹口气,“娘子不如自己去买布,我这里帮忙裁一下便是了。”
吴娘子道:“那怎么行呢。咱们跟先生虽然熟,但也不能让先生您亏本做买卖啊。”手中三条打出。话音未落,黄娘子胡牌了。
“三家通吃,娘子今儿手气够旺啊。”吴娘子笑道。
黄娘子含蓄的笑了笑,有意岔开话题。一抬头见到坐在对家的夏君妍,微微压低了声音:“旁的布庄能买到好料子?”
谁料夏君妍却笑的很有深意:“布肯定是能买到的,至于好料子么……呵呵呵……”
“先生别打哑语呀。”赵家娘子有些着急的问道。
夏君妍一边码着牌:“我只知道我手上是没有好料子的。我那秀衣阁裁各家娘子衣裳的料子是一点麻布都不会搀进去的,布料摸起来十分柔和。这段日子染布坊送来的料子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可能是欺负我面生故意不把好料子给我吧。镇上其他布庄都是经年的老买卖人了,咳……这同行是冤家,我也不好说什么,是吧。来来,继续玩牌,说这些事儿挺没心情的。”
三位娘子默默对视了一眼,――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后面的牌打的也没那么专心了,随意打了两圈,见时辰也不早了,便各自回府去。
“刚才夏先生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家娘子与黄娘子是邻居,回去的路上不由细细讨论起来。
算起来几人当中黄娘子是最先与夏君妍接触的,自觉比其他人更要了解她。沉吟了片刻后,低声道:“你别看先生是女流,做起买卖来却是格外爽利。她懂得也多,一般二般的买卖人都糊弄不了她。”
“你的意思是……?”
“当初夏先生开食铺的时候遇到几次闹事的事儿,你知道吧?”
赵家娘子连忙点头。
“当时就是有人眼红她买卖做好的,故意顾的人来找茬。我捉摸着吧,这次先生的秀衣阁八成也是被人盯上了。”
“怎么会这样!”赵家娘子一惊,“到底会是谁?”
“还能有谁啊,肯定是其他的布庄呗。”黄娘子一副女中诸葛的模样胸有成竹道,“之前李春娥的事闹的那样大,说是李春娥勾结赌坊的人,你或许不知道,当初赌坊的刘五和夏先生也是有私仇的。”
赵家娘子以前的确没有关注过夏君妍的旧闻,此刻一脸好奇的望着黄娘子。
黄娘子得意道:“说起来那个刘五的确不是个东西,以为夏先生一介孤女就好欺负,谁料最后栽了个大跟头。只是没想到这件事里李春娥竟然也有牵连,只是当初没查出来,最近才又被翻了起来。”
“会不会是……”赵家娘子见四顾无人,但也小心做了个口吻――“夏……先……生翻出来的?”
“谁知道呢。”黄娘子道,“县令老爷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去拿周记的当家娘子,你只看她最后竟然被判了流刑,就知道当初的事肯定小不了!”
直到回了府,赵家娘子还在回味刚才的八卦。依着黄娘子的说法,当初李春娥说不定和刘五一起陷害过夏先生,而夏先生终于找齐了证据让衙门判了李春娥流刑。李春娥是周记的当家娘子,夏先生的秀衣阁之前开的好好的,可在李春娥流放之后就突然就没布了……
这不是明摆着周记要给李春娥报仇,故意打压秀衣阁么!
赵家娘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第二天去黄娘子家串门时,不由说起了自己的猜测,嘴里还有些气愤道:“周记仗着家大业大,连李春娥那种坏了良心的恶妇都要护着,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黄娘子却道:“这也只是你我的猜测。说不准真相就是夏先生自己说的那样,染布坊送来的布她都看不上罢了。”
“夏先生看不上的布,结果其他布庄的掌柜却买了下来,还裁成衣裳卖给咱们,这是把咱们当什么了?欺负着咱们不认识几个字,什么破布烂布都扔给咱们呢!”
黄娘子听着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夏先生也是做得布庄生意,她宁可压着单子不裁也不用次一等的布,但其他布庄呢?夏先生说,她做的都是熟人生意,若是这布出了岔子,不仅买卖没得做,怕是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才要更加谨慎。其他布庄的那些个掌柜可没有跟她们在一张桌子上抹过牌,也不曾有过什么私下里的好交情。
赵家娘子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拉着黄娘子道:“我就觉得前几日我去周记那边拿的一匹布,摸起来好像不如以前柔顺了。娘子你见识多,不如帮我掌掌眼?”
被她这么一问,黄娘子也不由地开始怀疑了起来。秀衣阁的单子多,她们目共睹。夏先生放着这么好生意不做,要么就是布不行;要么就是被周记故意压着了,还因为李春娥那种恶妇。可不管是那一样,听起来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周记里,孙掌柜直愣愣的盯着手里的账本子,手都有些微微打颤,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又来了?!这才安生几天啊!”孙掌柜头疼的往后一仰,都有些羡慕还待在家里的曹掌柜了,至少这摊子事他不必管了。
明明秀衣阁都连着好几天没开张了,但周记连同镇上其他布庄这几天的生意都十分惨淡。顶多有人来问问,却没有买的意思。孙掌柜觉得自己夹在周记和夏记中间,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没什么差别了。那夏掌柜年纪小小的,怎么就这么难对付呢!
“你们觉得周大老爷对咱们这么狠,一匹布都不让咱们拿到,到底是因为什么?”夏君妍关了秀衣阁的门,无事一身轻的与小玉几人讲着这几日的见闻。
“还不是因为姑奶奶您之前把周记摸黑的太厉害了呗。”钱贵说到这事儿还有些小兴奋,“周记的布都不干净了,周大老爷那里还坐得住啊。”
夏君妍剥着花生米,带着几分认真的对小玉道:“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慌张,只要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的理,你就能发现其中的关键之处。其实说周大老爷是恼羞成怒,不如说他是害怕了。如果周记的招牌继续臭下去,纵有万贯家财,也敌不过人言可畏。既然他这么害怕,咱们若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周记想要秀衣阁关门大吉,她就用这小小秀衣阁来毁你十几年来积累下来的名声。没了秀衣阁她还能做食铺生意,而周记却是周大老爷一生的心血。或许他有大把的银钱可以东山再起,但周记这块经营了十几年的招牌却是彻底的臭了。
“以前我总说做买卖嘛,虽然竞争也是无法避免的,但终归也要讲究个和气生财。可当旁人要连你的饭碗都给砸的时候,就不用再和他客气了!”
姜小莲听得得背脊一寒,从来都笑呵呵的夏君妍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以前就算旁人再怎么来铺子里闹,都不见她真的动怒,但周记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中间又夹裹着和李春娥之间的恩怨,姜小莲觉得,哪怕是尊泥菩萨呢也该动几分怒火了,也不怪此刻夏君妍都拿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来了。
而连姜小莲都看得出夏君妍最近心情不太好,更别提莫如深了。莫内卫一直在衙门里耐心的等着,可一连等了快小半月了都不见了他夏主子来召唤他。
莫如深有些小郁闷。
虽然他知道夏小妞一直都是个独立要强的个性,可这种紧要关头哪有让女人出去顶着的,是男人就该把自己喜欢的女人罩着!可夏小妞一直不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拙计肿么办!
“莫头儿。”吴大吵吵嚷嚷着走了来,眼瞧着莫如深一张脸冷的跟什么似得,连忙规矩道,“县令大人找您。”瞧见他心情不爽,吴大也不敢多磨蹭,传完了话赶紧溜了。
等莫如深到了偏厅,一身家常衣裳的柴县令竟一脸幽怨的盯着他,仿佛还有些小委屈:“这几日你可见着那个夏丫头了?”
不提还好,一提莫如深的气压更低了:“不曾见到。”
柴县令幽幽叹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几日镇上起了一股传言,说是各大布庄以次充好,拿次等布料去糊弄人,这事牵扯到了不少府。本官便想着,那夏家丫头好像也开了一家布庄。本官已让人去将各布庄里的布匹取了些来,若是她得空,不如来县衙帮本官掌个眼,看看这些布到底是好是坏。”
“这样似乎不妥,事关布庄,她理应避嫌才是。”我家夏小妞才不要趟这种浑水哩!莫如深果断拒绝了。
柴县令心道:我就知道你俩有猫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