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既然喜欢喝那便多喝些。”萧安辰淡笑说道。
和谐的场面有些来之不易, 谁也没忍心去破坏, 萧安辰没有, 苏暮雪也没有, 她噙笑回:“好。”
这幕像极了那些年在皇家别苑的情景, 一人烹茶两人喝,边喝边赏月,可惜海上没有明月。
苏暮雪感叹道:“若是今夜能看到明月便好了。”
萧安辰轻抿一口茶水,信誓旦旦道:“会的。”
果真如萧安辰所料,还真有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美丽极了。苏暮雪站在甲板上,仰头凝视着,脑海中浮现很多事。
有好的,有坏的,有高兴的,有悲伤的,思绪陷在回忆里,一直没有出来,直到肩上传来暖意。
萧安辰走近,给她披上披风,伴着海浪的声音,苏暮雪听到他说:“阿雪,是朕错了,给朕一次机会可好。”
这一路来,他一直在道歉,眼神真挚,话语真挚,同昔日的那个帝王完全不同,可,饶是这样,苏暮雪的心还是硬如磐石,无法转移。
伤痛太沉重,她不想尝试第二次。
“陛下没错,”苏暮雪看着明玉淡声道,“陛下只是做了陛下认为该做的事。”
“可那些事却伤害了你。”萧安辰无限懊悔,倘若时间可以倒流,他再也不会犯那样的错误。
可时间……
到底不能倒流。
“阿雪,就一次,可好?”
“……”
苏暮雪没言语,或者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少倾后,她转移话题,“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
“阿雪――”萧安辰伸手拉住她,指尖碰触着她的手腕,暖意袭来,他心一颤,越发舍不得放手了。
苏暮雪凝视着他,眸光坦坦荡荡,似乎看不到一起涟漪,“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萧安辰能做什么?他只是想抱抱她而已,但最终还是没有实现,他悻悻缩回手,“朕送阿雪回去。”
“不必了。”苏暮雪淡声回,“几步远的距离,臣女自己可以回。”
面对她的拒绝,他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银白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
他指尖颤着伸出来,似乎……连碰触影子的勇气都没有。
是他做的孽,怪不得任何人。
他活该不被原谅。
萧安辰负手站在甲板上,仰头看着,许久未曾离去,黑眸里翻滚着不明的情绪,低声道:“王放,朕是不是真的很可恶?”
王放回:“陛下做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娘娘只是还没想明白,等他日想明白了,会忘记过去,重新同陛下在一起的。”
这也是萧安辰心中所盼,且日日夜夜期盼着,惟愿那日尽早到来。
风袭来,卷起他的衣摆,他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八王爷那里已安排妥当,只要他敢离开扬州,那么――”王放后面的话未说完。
“薛佑宁呢?”萧安辰直觉薛佑宁并不简单,“他可有可疑之处?”
“暂时并未查出,”王放道,“不过,他同扬州那边书信往来很密切。”
“扬州哪里?”
“扬州刘家。”
“去查刘家,”萧安辰交代,“给朕好好查。”
王放躬身道:“是。”
苏暮雪之前梦魇总会梦到萧安辰,今夜不知何故,梦到的是薛佑宁,梦里的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被乱箭射死。
苏暮雪沉浸在梦中久久没有醒来,不断喃喃自语:“表哥,快跑,表哥,快跑。”
原本守夜的是明玉,后来萧安辰来,把人赶出来船舱,这会儿听到苏暮雪梦语的只有他。
萧安辰心情挺不好描述的,有难过有失落有妒忌,薛佑宁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出现在阿雪梦里。
不,他不允。
萧安辰手指碰触到苏暮雪的肩头,意欲把她唤醒,可指尖刚落下他又有些后悔了,怕扰了她的梦,怕她醒来会惆怅,更怕她质问,他为何在这里?
萧安辰的指尖缩了缩,手缓缓撤离,到最后也没敢把人叫醒,只是听着一个人在梦里呼唤另一个人的名字,其实是件很难熬的事。
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宛若在心尖插刀子般。
一下接着一下,要命的疼。
好在萧安辰经过这段日子的磨炼承受能力大了些,不管多痛,面对苏暮雪都是柔声细语的。
他见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找来帕子轻柔为她擦拭,听到她说要喝水,又急忙起身去倒水,然后喂她喝下。
听到她说冷,忙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她的肩头,随后又掖了掖被角,做完这一切,他才惊觉已然到了三更天。
可他还是不想离去,就那么倚着墙,痴缠地凝视着苏暮雪,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温柔注视着。
船舱外,周嵩眼睛都红了,哽咽道:“陛下何时人这样体贴过,也唯有皇后娘娘能有此殊荣,呜呜,陛下太辛苦了。”
明玉听到周嵩的话眉梢轻蹙了下,不知是因为在海上还是怎么,今夜的她胆子也大起来,“比起陛下为小姐做的,我们小姐才是真的不易,周公公怕是忘了别苑那三年吧。”
周嵩:“……”
明玉:“还有在正曦宫那三年,小姐哪次不是面面俱到。”
“……”周嵩被怼的无话可说,最后蹦出一句话,“那可都是皇后娘娘该做的。”
这话明玉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皇后娘娘该做的?皇后娘娘大可像其他人那样,为着一己私利谋事,可我们皇后并没有那样做,将军在边关保家卫国,皇后娘娘在宫兢兢业业,怎么这些到了周公公嘴里便是我们皇后娘娘该做的了。”
“若是哪些是该做的。”明玉顿了下道,“离开皇宫才算是该做的!”
言罢,明玉不愿多看周嵩一眼,推开船舱的门走了进去,周嵩去拦人时已然晚了,明玉沉声道:“陛下,不早了,请陛下去就寝。”
听着像是关心帝王的身子,实则是赶他离开,明玉是苏暮雪的心头肉,萧安辰知道不能动她,倒也没说什么,站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暗卫在一旁护着,萧安辰道:“保护好娘娘,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尤其是薛佑宁。”
暗卫回:“是。”
薛佑宁派出去的人一直没能近苏暮雪的身,更没有把话带到,他大发雷霆,砸了书房,账本散了一地。
阿六见状出声劝慰:“公子切莫动怒,会坏了身子。”
薛佑宁冷声道:“见不到阿窈,坏了又何妨!”
“属下正是为此事而来的。”阿六跪在地上,“公子交代的事情都已办好,属下也是时候该回到主子身边了。”
“你去?”薛佑宁眼前一亮,从案几前站起,“好,你却甚好。”
阿六:“公子可有书信要交予主子?”
薛佑宁从账本里找出早已写好的信笺,“给。”
阿六接过,放进怀里,作揖后,转身离去。
薛佑宁站在窗棂前,日光笼罩在他身上,映出他漆黑的眸子,眸底深处翻滚着巨浪。
萧安辰,我不会让你如意的,阿窈是我的。
“阿嚏。”苏暮雪连着打了两声喷嚏,明玉给她递上披风,“小姐冷,多穿些。”
苏暮雪抬手扯住衣领上的带子,亲自束好,眸光再次落在海面上,碧波海水映得天越发蓝了。
“咱们走了几日?”苏暮雪问。
“二十日。”明玉回道,“还有十日便可到荆州了。”
来时初秋,回时入冬,海风一日比一日肃冷,苏暮雪低声道:“阿五也应该回了。”
明玉怕她冷,又给她递上暖炉,“小姐抱着吧,这样暖意和些。”
苏暮雪接过,抱在手里,确实暖和了很多,突然她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阿六呢?”
“阿六有事留在杭州,等事情办完后再回荆州。”明玉说道,“小姐,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
“小姐为何这样急着离开薛府?”
苏暮雪顿了下,未答,明玉又问:“是因为表公子吗?”
苏暮雪轻点头,“是。”
“小姐看出表公子喜欢小姐了?”明玉惊讶道。
“是。”苏暮雪蕙质兰心,怎会连这些也看不出,正是因为看出来,是以她才会匆匆离开。
“老夫人她?”
“外祖母不会同意的。”苏暮雪道,“薛府女主人不会是我。”
“那小姐对表公子?”
“只有兄妹情谊,没有儿女私情。”
明玉又道:“小姐就一点都不喜欢表公子吗?”
苏暮雪摇头:“我只当他是哥哥。”
两人只顾着讲话,并未注意到有人在暗处偷听,明玉看到有人影一闪而过,蹙眉道:“小姐有人。”
苏暮雪拦住,“别去。”
明玉反应过来,“小姐刚才那席话是故意说给那人听的?”
“嗯。”苏暮雪凝视着远方道,“那是萧安辰的人,既然他想知道,那便让他知道好了。”
她又道:“我既无心于表哥,那便不能因我的缘故让表哥身处危险中,让萧安辰明白我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
另一处,暗卫把探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给萧安辰听,萧安辰脸上笑意敛去。
“阿雪,为了他,你真是煞费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