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玲心更慌了:“姐姐……国公府人多嘴杂……我怕人……怕人说你的……你的闲话……”
话说出口了,韩玲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姐姐,我听说不光是京城的国公府内宅不消停,辽州的镇北将军府内宅因为女眷颇多,也很复杂呢!
韩璎闻言不由笑了,有些感动,又有些得意――感动是因为韩玲为她考虑,得意是因为按照她的性子,这些内宅的争斗她从来不怯。
她笑眯眯地揉了揉韩玲的刘海:“你放心,我从来不找事,但我也从来不怕事!”韩璎从来都不是包子,如果别人让她不开心,她也会让别人不快乐!
韩玲想到自己那样难熬的怀恩侯府,可是姐姐呆在那里却顺风顺水,到了最后不但大姐姐被她整治得关起来学规矩,就连太夫人和二夫人也让她三分,三夫人和三姐姐也上赶着巴结她……
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姐姐,这个青衣少年是哪儿的?”是二姐夫那边的,还是大伯那边的?
韩璎想了想,最后含糊地安慰韩玲道:“他是傅家三哥哥派来贴身保护我的,人很好,身手特别厉害,无碍的。”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韩璎发现许立洋的身份虽然是太监,可他总是穿着普通小厮的衣服,言行举止之间也不像一般公公那样言必称“咱家”“咱们”。韩璎以己度人,总觉得许立洋怕是也不太喜欢自己太监的身份被人知道。
因为顾忌到许立洋的自尊心,她没有直接告诉韩玲。
“原来是二姐夫小厮啊!”韩玲这才放下心来――只要未来的二姐夫派来的,那就更是没事了!
她心情轻松起来,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低声开玩笑道:“这个小厮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瓜子脸细长眼,可不就是分外秀气的模样?
韩璎:“……”她瞅了韩玲一眼,心想:这小丫头可别看上许立洋了。
见姐姐神情奇异,韩玲不由又羞又急:“姐姐,人家只是随口一说!”
韩璎也笑了。
舱房门外,洗春和润秋回避了出来,便立在舱壁外晒起了太阳。
傅安原本正在和许立洋说回到辽州之后如何保护韩姑娘,一眼瞧见了,便踅摸着走了过来,喜笑颜开地和润秋搭讪着。
许立洋也跟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静静立在门口。
他功夫甚高,舱房内韩璎和韩玲的对话他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许立洋秀气的细长眼睛微微眯着,心中不知不觉有些怅然。
在汴京城中他是坤宁宫掌宫太监,也是青衣卫总掌事,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许公公。
可是在韩璎的心中,他“人很好”,身手“特别厉害”,是一个很乖巧的邻家弟弟……
上午的时候船队终于到了冀州码头。
船泊在冀州码头补充食水,陈曦开始接见外面的官员处理公务。
外面人来人往的,所以用罢午饭韩璎就和韩玲一起坐在舱房里读书刺绣――韩璎读书韩玲刺绣。
韩璎依旧在读她那本《西疆地理志》。
韩玲绣好了一朵桃花,有些累,便把绣绷放下去看韩璎读书。
见韩璎一边读书一边做笔记,韩玲不由大为佩服:“姐姐读书真努力!”
在一旁做针线的洗春漱冬:“……”
洗春性子沉稳,漱冬却是快言快语性格活泼,当下笑嘻嘻道:“四姑娘,我家姑娘读书真的好努力的,您瞧着吧,这本书姑娘一定会在一个月内读完的!”
韩璎睨了她一眼,一脸“懒得搭理你”的神情,继续忙自己的。
韩玲不禁大为感佩――姐姐能得未来姐夫如此欣赏,看来不光是因为姐姐会投胎、生得美,还因为姐姐爱读书啊!
她决定自己以后也要好好读书。
韩璎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培养了一位向学少女,她正一边看书,一边思索着傅榭的骑兵如何抵御西疆的严寒。
她还没想出头绪,润秋便在外面传话:“禀姑娘,傅平来了!”
一身青衣的傅平走了进来,向韩璎行了个礼后便奉上了一封书信:“姑娘,这是公子给您的信。”
见韩姑娘清澈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又补充了一句:“随信报过来的。”
接过洗春递过来的书信,韩璎先瞧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见寥寥几个字铁钩银划颇显功力,认出了是傅榭的字迹,心脏怦怦直跳。
她也不用裁纸刀,直接用手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掏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面只有三句话:“安好。勿念。明年春即归也。”
韩璎:“……”
“懒得和我多说么?”她悻悻道,“那我不给他写回信了!傅平你给他传信的时候添一句‘韩姑娘安好’就行了!”
傅平:“……”
他以为韩璎是开玩笑,可是一直等到船队拔锚出发,韩璎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写。
晚上韩璎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她不是真的因为赌气不想给傅榭写信,而是有自己的想法。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用过早饭,韩玲带着针线来韩璎这里了。
她一过来就发现韩璎坐在妆台前由润秋侍候着梳妆,而洗春和漱冬则趴在小炕桌上忙碌着,小炕桌上摆着一方石砚、一盒朱砂、一个算盘和几本账册,小炕桌里侧摆着几个锦匣,里面影影绰绰瞧着像是一叠叠的银票。
韩玲不由暗自咂舌。她猜到韩璎正在理帐,有心避嫌,略坐了坐就寻了个借口回楼上舱房读书去了。
韩璎心里有事,没有多留韩玲。
她拣了一对赤金镶翡翠水滴坠儿递给润秋,示意她帮自己戴到耳朵上,嘴里却问漱冬:“如今总数算出来没有?”
漱冬难得的面容沉静,手指飞快地扒拉着算盘珠子加着总数,最后道:“姑娘,不算零头的话,整数有六万七千八百两。”
韩璎说了声“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韩玲如果听到这个数目,一定会觉得韩璎极为有钱,可是对韩璎来说,这个数目还远远不够。
她还得想其它法子。
上午的时候船队靠岸,众人一番忙碌之后弃船登岸,又走了半日之后方在冀州城北的福鼎县驿站歇了下来。
陈曦依旧恪守礼节,把整个驿站包了下来,安顿韩璎带着丫鬟妈妈住在内院,傅平等人住在外院,而他的人则住在环绕着驿站的帐子里。
陈曦需要在福鼎县布置军粮征集之事,因此韩璎一行人也要在驿站里住上几日。
这日上午傅平带了邱仁邱义和他们的娘子过来见韩璎。
韩璎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邱仁:“我恍惚记得我母亲给我的铺子中有一个皮货铺子,你知道么?”
邱仁出列道:“禀姑娘,确实有这个铺子,如今正开在辽州的信义坊,是邱信在那边照管。”
韩璎点了点头,又抚慰了他们两句,命洗春拿了四个赏封送了他们下去。
傅平这才上前回话:“禀姑娘,那些野味……”傅平瞧着稳重平和,其实酷爱打猎,号称“铁弹小神通”――他到哪里,哪里的野生动物就要跟着遭殃。
他得了个空闲便带着几个士兵拿了把弹弓在福鼎县驿站附近转悠,倒是打了不少野味。
韩璎想起他这两日收获的那几大竹笼活蹦乱跳的野鸡、竹鸡、獾子和野兔,不要骇笑,道:“你拣够咱们这些人吃一顿的,其余都送到小陈大人那里去吧!”她还没见过小陈大人,也不方便去见,但是坐了人家的船,又一路受了人家的保护,总得寻机会有所表示吧?
傅平一本正经地答了声“是”,却并不急着退出,而是静静瞅着韩璎,等她接下来的吩咐。
徐妈妈用托盘端着一盏羊乳走了过来:“姑娘,羊乳来了!”姑娘爱喝牛乳羊乳,可叹这些日子都没喝到了,幸亏这次傅平细心,带了一只*羊过来,还连羊吃的干草都备好了。
韩璎拿起汤匙探到盛着雪白羊乳的描金白底盏子里搅了搅,正要说话,傅安便和许立洋一起过来了。
屋子里弥漫着甜腥的羊*气,韩璎柔和甜美的声音从这奇怪的味道中传了出来:“傅平,如今一天天的冷了,傅家哥哥的军队预备以何御寒?”她这几日在看《西疆地方志》,越看越担心傅榭。
傅平想了想,道:“奴才曾见过军需册子,配的是穿在甲胄里面的棉衣。”
韩璎自言自语道:“不知辽国士兵以何御寒……”辽国处于极北之地,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飘着雪花,可是辽国的骑兵战斗力依旧非常惊人,即使再极寒的情况下。
这说明他们一定有独特的御寒手段。
傅平蹙眉思索。
许立洋顿了顿,向前跨出半步拱手行礼:“禀姑娘,辽国骑兵冬季作战不穿棉衣,而是在中衣外面穿着一种羊羔皮做成的袄裤,然后套上甲胄,极为暖和轻便……这种羊羔皮和咱们大周的羊羔皮不同,更细、更软、更薄也更暖和。”他是青衣卫的掌事,弄到这种情报并不算难。
韩璎抓到了许立洋话中的一个点,当即问道:“辽国不产丝绸,他们的中衣用什么料子做?”
许立洋细长的眼睛如纯净的春水,静静看着韩璎,然后垂下眼帘道:“禀姑娘,富贵之人穿咱们大周的丝绸,穷人穿的是大周的麻布。”
韩璎微微一笑:“也就是说,不管穷富,穿的都是来自大周的衣料了?”
许立洋答了声“是”。
韩璎接下来要谈比较沉重的话题了,便环视一圈,吩咐浣夏漱冬:“浣夏漱冬一起去外面守着!”
待浣夏漱冬到外面去了,韩璎这才开口问道:“刺杀我的人是谁派来的?”
傅平和傅安都没有说话,
按照公子的安排,此事由许立洋负责。
许立洋抬眼看着韩璎,他不确定是否该让她了解那些肮脏的内幕――公子的意思是尽量瞒着她。
片刻之后,他沉声道:“禀姑娘,奴才会护着您的!”
韩璎也不说话,笑眯眯打量着许立洋,忽然问了一句:“立洋,你今年几岁?”许立洋虽然声调平和,可是说完话嘴唇就紧紧抿着,显见是下了决心,自己再问怕也问不出什么了。韩璎便有心转移话题。
许立洋微微有些尴尬:“禀姑娘,奴才今年十八了。”
韩璎正端起羊乳在喝,闻言差点被呛住。她故作沉静放下羊乳盏子,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却在许立洋的头顶瞟啊瞟:“……咳……才十八啊,多喝点羊乳牛乳,还是有可能再长……一点的!”
许立洋个子和她差不多,脸长得又稚气,她还以为许立洋比她还小呢!
原来真相居然是他个子矮!
许立洋的脸微微红了。
韩璎忙吩咐徐妈妈:“妈妈,以后每日早上也给立洋送一盏羊乳过去!”
徐妈妈在一旁笑得眼睛都没了:“好好好!让立洋小哥‘二十三,猛一窜’!”
许立洋见这主仆俩一唱一和捉弄自己,索性道了声“谢”,若无其事立在那里,候着韩璎别的吩咐。
傅平和傅安情知许立洋表面上归他们节制,其实一向由安国公直接指挥,地位超然,所以见他在韩姑娘这里吃瘪,也都眼带笑意在一旁围观。
韩璎知道他们也都有自己的事情,便道:“好了,你们都忙去吧!”
傅平傅安自去分派野味,许立洋不知去哪里了。
徐妈妈见人都散了,便询问道:“姑娘接下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