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春答应了一声,先出去了。
润秋和漱冬浣夏继续做针线,过了一会儿发现姑娘好一阵子没声音,忙起身看了看,发现韩璎已经窝在那里睡着了,忙悄悄拿了薄被展开,轻轻盖在了韩璎的身上。
又和漱冬合力搬了围屏放在锦榻前的地平上展开,帮姑娘挡住了从屋门进来的风。
浣夏见状,便起身把枝形灯都熄灭了,只留下靠西墙高几上的那座琉璃璎珞灯,三人坐在那里继续做针线。
傅榭又去了国公府正房的书房院子。
傅远程喝了不少酒,正脱了外袍,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和韩忱在书房前的庭院里比剑。
见傅榭进来,他们并没有结束的打算,而是继续进击腾挪着。
傅榭旁观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爹爹善于进攻,防守上却有些不足;岳父大人防守得很好,但是进攻上就略显保守。
他由此想到了战场上的战略决策,立在一旁默默出神。
待傅远程和韩忱用丝帕擦着汗进来,傅榭上前一一奉上温茶,又请他们坐下。
韩忱见状,知傅榭怕是有重要的事要和傅远程谈,便借口洗澡,回韩璎给他在琴韵堂备好的下处去了。
待书房里只剩下自己和爹爹了,傅榭这才把自己向枢密院借粮发军饷的事情说了。
傅远程一听,盯着傅榭看了半天,最后终于确定自己这个儿子真的是天生的赌徒。
他默然片刻,然后道:“此事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傅榭垂下眼帘:“是。”
接着他又道:“崔成珍的人如今天天跟着我,伺机寻到我的错处,我会凡事小心的。”
傅远程心中有事,便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没想到傅榭这小子出手这么狠,而且不和他这当爹的打个招呼就出手,实在是有些过于桀骜不驯了……要不,给他点挫折?
傅榭离开了父亲的书房,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东偏院,傅安和傅宁打着灯笼走在他的前面,后面还跟着几个青衣小帽打扮的亲随。
进了东偏院,经过琴韵堂的时候,傅安先去守门的小厮那里问了问,得知怀恩侯正在候着少夫人,便过来把前因后果禀了傅榭。
傅榭略一思索,便道:“我去见岳父大人!”韩璎一旦睡着就像小猪一样,很难叫醒,今晚怕是不会过来看望岳父了。
他进去的时候,韩忱刚洗完澡出来,正坐在明间里看书。见傅榭进来,忙起身迎接:“小榭,你怎么来了?”
傅榭含笑行了礼,这才解释道:“我听奴才说阿璎让你候着她,可是她已经睡下了……”
“那她今晚怕是来不了了?对吧?”韩忱会意一笑。他自是了解自己的女儿。
傅榭有些腼腆地笑了。
韩忱不在意道:“我看会儿书就睡,你忙了一天了,也赶紧歇着去吧!”
见傅榭看上去有些迟疑,韩忱便猜到他有话要讲,就吩咐自己的小厮:“你们都出去吧!”
小厮们都避了出去,还特地开着房门,以防有人偷听。
傅榭接过岳父亲自递过来的白瓷茶盏,抿了一口,发现味道甘甜,是上好的毛尖。
他沉吟片刻,在心里组织好语言,这才道:“我最近自作主张做了几件事,父亲怕是不太高兴。”
说罢,他抬眼看向屋子外面枝叶繁茂的女贞,俊俏的脸上显出一抹落寞来。
韩忱是他父亲的生死之交,对他父亲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傅榭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岳父求救了。
韩忱也是个聪明人,他思索片刻,慨然道:“你父亲那边,自有我来劝解。”他情知自己这个女婿聪明、冷静、敏感、镇定,有自己的想法,来找自己说这些话,也只是想让他在傅远程那边施加影响力,而不是听自己劝他从此都听他父亲的,凡事以父亲的态度为准。
傅榭起身,深深地向韩忱行了个礼:“谢谢爹!”
韩忱神情肃穆:“小榭,我是阿璎的爹,看待你也像看待阿璎一样,你如有需要我之处,请尽管说。”
傅榭进了女贞院内院,发现韩璎还没出门,便直接进了堂屋。
洗春润秋等人正在试图叫醒韩璎,此时见傅榭进来,都有些尴尬。
傅榭见状,全都明白了,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洗春等人答了声“是”,悄悄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傅榭在浴间洗漱罢出来,先到堂屋抱了韩璎进了卧室。
把韩璎放床上之后,他既有耐性地一层又一层地剥去了韩璎的衣服,把韩璎剥得光溜溜地塞进了锦被里。
锦被和锦褥大概是被丫鬟在熏笼上熏过了,温暖馨香松软,韩璎被塞进锦被里后,把脸在被子上蹭了蹭,满足地叹息了一声,缩成一团继续睡。
傅榭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见韩璎依旧睡得跟个小猪一般,怎么折腾都折腾不醒,便轻笑一声,也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白罗中单和纨裤,掀开被子也躺下了。
躺下之后,傅榭把韩璎整个人捞过来,抱在了怀里,用力搂了搂,又揉了揉,很快便也睡着了。
夜里的时候风大了起来,狂风吹得院子里的树枝“咔嚓”直响,摇撼得窗子上糊的宝光纸“哗哗哗哗”作响,没过多久,雨也下了起来,雨滴敲击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在这样寒意浸骨的春夜,傅榭抱着又软又香又暖的韩璎,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圆满了。
当然,他的事业还刚刚起步。
他要做的还有很多。
凌晨韩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傅榭怀中――傅榭抱着她睡得正香――她这才想起来今日傅榭休沐,不用去上朝!
想到傅榭不用上朝,韩璎开心极了,在傅榭怀里动来扭去,终于变成了面对面压在傅榭身上的状态,好奇地看着傅榭的睡颜。
外面似乎有些阴,暗暗的,拔步床上又挂着碧色蝉翼纱帐,光线就更暗了,可是即使在这样暗的光线中,傅榭的五官依旧好看得很。
他的脸呈现浅浅的小麦色,光滑而细腻,浓长的睫毛看起来好像假的一样,因为闭着眼,所以眼尾上挑的形状就更加明显。他的鼻子高而挺,形状很好看,嘴唇平时看着有些薄,如今因为睡着了很放松,看着有些稚气,唇色呈现可爱的浅粉色……
韩璎看了一阵子,对准傅榭的唇就亲了下去。
在她的唇触到傅榭的唇的那瞬间,韩璎的腰肢被傅榭掐住了。
傅榭轻笑一声,抱着韩璎一翻身,变成了他压着韩璎的局面。
韩璎刚要说话,傅榭便俯身吻住了她。
待喘息平了下来,韩璎这才扒开床帐去看外面的西洋金自鸣钟。
发现已经快到巳时了,韩璎有些心虚地问傅榭:“今日有什么紧要的事没有?”可别耽误了傅榭的正事。
傅榭惬意地抱着她躺在床上:“今日带你出去逛逛!”
韩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
傅榭没搭理她,抱起她进了浴间。
结果两人又在浴间费了将近半个时辰时间。
午饭韩忱过来陪女儿女婿一起用。
见韩璎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没精神,韩忱便有些担心:“阿璎,昨晚没睡好么?昨天夜里风雨大作,阿璎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韩璎立即乖巧地夹了一筷子辣炒蛤蜊给爹爹:“爹爹,你尝尝这个辣炒蛤蜊,味道是不是和咱们在玉溪时吃的很像?”赶快扯开话题,引开爹爹注意力。
趁爹爹吃蛤蜊,韩璎瞟了傅榭一眼,傅榭也在看她,小夫妻俩四目相对,都想起了昨夜的“风雨”大作,脸都有些红了,便都垂下眼帘,做出认真用饭的样子来……
用过午饭,韩璎给爹爹和傅榭各奉了一盏普洱茶,三人坐在起居室喝茶聊天。
韩璎凑到爹爹身前,神秘地问韩忱:“爹爹,你昨天见我祖母,我祖母说些什么了?”
韩忱闻言,脸上的神情渐渐静了下来。
母亲一见他,先哭诉钱不够使,哭诉自己不孝顺,不按时往京城送年例,哭诉她老人家身体不适,病弱地很,哭诉二弟三弟仕途不顺……
整整哭了半个时辰,却一句都没问林氏生产没有,是男是女?没问他被发往辽州军中效力,现在情形如何?没问安国公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阿璎现在如何……
韩忱突然觉得很累。
他看着韩璎笑了笑:“你祖母没说什么!”
韩璎才不相信呢!
她看透不说透,又问了爹爹一句:“祖母知道咱家有了阿亭弟弟吧?”韩璎想知道祖母的态度。
韩忱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听到他说林氏产子,母亲脸上惊愕的神情他到现在都没忘掉,母亲的第一句话――“那韩立怎么办?”
韩忱心中凉极,当下便回了一句:“韩立是二弟的儿子,该怎么办怎么办!”
韩璎见爹爹的神情,便猜到了他在祖母那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心中既为父亲难过,又为父亲渐渐觉醒不再愚孝而开心,复杂得很。
最后她轻轻拍着父亲的手,柔声安慰:“爹爹,不用在意。”
傅榭蹙眉看着韩璎亲昵地拍她爹的手,心里很是看不惯,就轻咳了一声,道:“阿璎,你不是说想要出去玩么?”
韩璎瞪圆清澈的大眼睛:“真的出去玩?”她还是不敢相信傅榭真的要带她出去玩。
傅榭微微一笑,凤眼幽深:“现在就出发吧!”
“我也要回侯府一趟,”韩忱自然跟着起身,“一起出去吧!”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韩璎很不满意地看着韩忱:“爹爹,你去侯府做什么?”
韩忱见韩璎不高兴,便不敢说自己是要去给太夫人送银票,含笑道:“我去看看你祖母。”
韩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爹爹,故意拖长声音道:“我看你是要送银子去吧!”
韩忱:“……”
韩璎知道自己不该说,可是心里还是憋不住,便道:“爹爹,你是堂堂怀恩侯,是怀恩侯府的主人,如今怀恩侯府谁在做主?先是二房,现在是三房!有没有人把你当成怀恩侯府的主人?没有!”
韩忱的脸色渐渐变了。
傅榭忙把韩璎拉到怀里,用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韩璎温热柔软的唇在他掌心动了几下,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她一向很听傅榭的话。
傅榭深深看了韩璎一眼,示意韩璎不要说话,然后给岳父道歉:“岳父,您别生气,阿璎她年纪小不懂事……”
韩忱苦笑了一下,伸手在韩樱发上抚了一下,抬腿离开了。
母亲偏心,他知道;家宅混乱,他知道;两个弟弟都拖家带口吃他的住他的还占了他的府邸,他也知道。
可是,母亲一日在世,他就不能做那不孝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