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才人眼睁睁看着朱充衣站起来,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顿时怒从中来:“朱充衣得罪了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苏皎皎轻叹一口,看向萧才人,低声说:“萧才人是忘了,宓妃娘娘的教导了吗?”
“御花园人多,你不顾宫规处罚朱充衣的事要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各宫。你既是宓妃娘娘的人,便同娘娘是一体的,今日之事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你说,娘娘会怎么想?”
苏皎皎眉眼澄澈温柔,诚恳极了:“你以为我是在帮朱充衣,实则是在帮你,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吧。”
苏皎皎的话有条不紊,处处为她着想。萧才人自知理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她素来高傲,更不可能承苏皎皎的情,冷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罢,萧才人带着人扬长而去,独留下苏皎皎和朱充衣在亭中。
苏皎皎轻叹一口,看向朱充衣,说着:“你跪在地上这么久,快回宫去找太医署开些活血化瘀的膏来涂吧。”
她声线温柔,带着难言的脆弱感,小声劝着:“上回被敏充仪罚跪时,我也如你这般委屈难言,所以我能理解你。”
朱充衣的眼眶顿时便红了:“多谢怜美人解围,今日的恩情,妾绝不会忘。”
苏皎皎欣慰点头,说着:“若是太医署开的药膏不好,我这里还有些,可以派人送给你。”
翠梅扶着她站起来,朱充衣才红着眼摇摇头,带着哭腔说着:“活血化瘀的方子不难得,但鲜有人知寻常花坛里的龙浅草捣碎效果却是最好,若是太医署瞧不上妾,妾便自己去寻一些,要不了几天便能好全了。”
说罢,她向苏皎皎请了辞,一主一仆,瘸瘸拐拐地走远了。
苏皎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觉若有所思起来。
朱充衣的家世是从五品下太史令庶女,怎么会懂得医理?
她在这宫中要好的妃嫔唯有已经失宠的姬良使,难道说……
苏皎皎压下思绪,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这意外的发现倒是另外的收获了。
在鱼滢鱼霭的帮助下,苏皎皎的纸鸢成功升上了天空。
在一松一紧的拉扯间,皎月纸鸢越飞越高,在一众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纸鸢中,独树一帜的素净反倒显得突出。
为了显眼,苏皎皎特意将水绿色的底加重了些,又为月亮的轮廓勾了细边,种种巧思,就赌今日。
太极殿内。
沈淮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毕,神色冷淡地饮下半盏浓茶。
临近端午,朝中事务也繁忙了许多,忙得叫人头疼。
蔡山悄步上前,为他呈上一杯新茶,笑着说:“陛下忙了一日,若有兴致,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他躬身将茶杯撤下来,语气自然:“奴才方才从外头进来,远远便瞧见后宫放了一片的纸鸢,活灵活现叫人眼花缭乱。太极殿地势高,看得最是清楚,奴才这是沾了您的光。”
沈淮淡淡看他一眼,食指轻轻敲了几下桌案。
不多时,他起身说道:“出去瞧瞧。”
太极殿地势高,站在白玉栏杆前纵目往下,能饱览后宫大片风光。
春末夏初,植被苍翠。
宫中处处繁花锦簇,风景一绝。
如今佳节将至,宫中四处都放着各色纸鸢,不失为一种特殊的风景。
其中御花园离太极殿最近,纸鸢也最为密集。
沈淮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飞在高处的,那轮皎皎弯月。
第22章 风云起
怜美人复宠
看到这个与众不同的纸鸢时, 沈淮的心里突然浮上一丝难言的异样。
他下意识便想起了初见苏皎皎时的画面。
漫漫梨花下,那样清冷如仙般灵动的身影,曾叫他反复地在梦中回忆起。
这半个月不曾见过她, 沈淮差点都要忘了,他的怜美人的膝伤, 如今应该是好全了。
不然,又怎能出来放纸鸢。
他看着那轮皎月许久, 忽然扯唇轻笑了下。
想起藏于枕下的那方手帕,沈淮散漫开了口:“叫怜美人来伴驾。”
蔡山佯作微微诧异, 往天上看了一眼,即刻低头称是, 这才派人去请。
不出很久, 空中的皎月缓缓下落。不多时,消失在天幕上。
苏皎皎将纸鸢交给鱼滢,微微低下头,跟着御前来的人一同往太极殿走。
见到陛下的时候, 他正负手站在九重玉阶之上居高纵目, 眸光淡淡,神色带着几分薄凉。
苏皎皎走上前向他行礼, 清甜绵软的嗓音有些许的生涩:“妾给陛下请安。”
沈淮回身看她, 半个多月不见,她依旧同印象中一样楚楚动人。那双柔弱又澄澈的美人目只微微一合, 便生得出万种风情来。
“不过一段时日不见, 还拘谨了?”沈淮放肆地盯着她看, 上前将她拦腰抱起。
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娇呼,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朕记得上回不是也会主动, 嗯?”
苏皎皎顿时红了脸, 往沈淮的怀里钻了钻,纤手去勾他的脖子,嘤咛道:“陛下……”
沈淮喉间逸出一声低笑,将她平稳地抱进内室的龙床上。
帷幔被放下,苏皎皎婉约的倩影绰绰。
许久后,宫女进殿来为二人清洁。
沈淮又极为闲情地亲手为苏皎皎穿衣,惹得她羞赧脸红,原本简单的动作被倏然拉的无限漫长。
日光渐暮,自太极殿巨大的雕龙窗柩内透进来一片暖橘色的光,将原本奢华贵气的寝殿染得几分暖色,少了些平素里高高在上的帝王气。
穿戴整齐后,沈淮点点她的额,漫声道:“自己随处寻点什么玩,朕去批奏章。”
“只一点,声响不许大。”
苏皎皎湿漉漉的眸微微掀起和他对视,很乖巧地点点头。
她也察觉的出,陛下今日同她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明显较之前随意了些许。甚至方才叫她自己随便寻点什么玩的时候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宠爱和纵容。
若不是她十分清楚自己是妃嫔而眼前的男子是一国之尊的陛下,在某些时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同陛下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恩爱夫妻。
可苏皎皎不能忘,也不敢忘掉自己的身份。
她们的这位陛下,瞧着总是淡淡的,很好说话的模样。
平时看着,他也是一幅矜贵慵懒,万事不经心的随性样子,眼里从来看不出什么情绪,似笑非笑的,如一汪深潭。
可实际――他才是最最薄情的一位。
他不像先帝,是一位瞧着便顶顶有帝王之气的皇帝,可却比他更加心狠手辣,更加令人畏惧,沟壑城府都在心中。
于后宫,也是如此。
苏皎皎再清楚不过,陛下那些给过她的柔情和热烈曾经都给过不知多少人,他的唇,他的手,他枕畔动情的呢喃都是随口敷衍,是他打发时间的乐趣。
他是薄幸的帝王,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
他没有爱,也不会爱。
苏皎皎讽刺地笑笑,从书架上寻了本书看,坐在沈淮的不远处的椅子上,一字一句看得专注。
沈淮批阅奏折的间隙饮了口茶,一抬眸,正看到右前方认真看书的苏皎皎。
在他的角度,苏皎皎半个身子都笼在暖色的日光中。她微敛着眸看书的侧颜专注而美好,逆着光,勾出她极优越的轮廓,半明半昧间,恍若画卷。
不知不觉,沈淮盯着她出了神。
苏皎皎生了一双很美,也很特别的眼睛。
在沈淮对她的印象中,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总是怯怯的,略带躲闪的,娇媚羞涩的,便是在侍寝时,她的眼中也只是多了湿润和泪水,看得他喉头发紧,不肯放过她。
她柔弱,天生媚骨,细腰在他掌中时,仿佛稍稍使力便能摧毁。
沈淮喜欢她的绝色容貌和婀娜身材,喜欢她清甜悦耳的嗓音和恰到好处的柔弱。
但他从来没见过过苏皎皎有这样的眼神。
沉静、专注、澄澈,仿佛在她的眼里,自成一方小世界,谁都无法走进去。
这样的苏皎皎,恍然叫沈淮产生了些荒唐的陌生感,但又无法自控地多了一丝好奇。
这二十余年间,沈淮从未将心思停留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过。在他看来,所谓男女之情不过是文人骚客臆想出来的骗局,不论男女,彼此间都只有制衡和利益。
哪怕是他登基为帝,坐拥数位美人,甚至个个冰肌玉骨,闭月羞花,他也未曾多过一丝心神。
头一次在苏皎皎身上有了例外。
沈淮搁下笔,笔杆与玉托清脆的碰撞音惊扰了这一室的静谧。
苏皎皎从书中抽身,眼神无比自然地转变,怯软地看向他。
这样自然的眼神变化,沈淮几乎要以为自己方才所见是眼花。
他眉头微皱,清冷的嗓音淡淡,说着:“到朕这儿来。”
苏皎皎放下书站起来,踌躇着走到他身边去,还以为陛下再一次想……她有些怕了,怯生生地看着他,眼眸湿润:“陛下……”
看着她的半是犹豫半是哀求的眼神,沈淮怔了瞬,这才明白她在想什么。
沈淮倒没想过自己在苏皎皎心里竟是这样的,但细细想来,似乎又无可辩驳。干脆一挑眉,漫不经心地问:“这就怕了?”
苏皎皎咬着下唇,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沈淮知道她没得说,便将人拉到膝上圈起来,面对面的姿势,看向她的眼睛。
但不论怎么看,他也寻不出一丝方才沉静淡然的踪迹。
伸手抚上她的眼尾,沈淮放缓了声音,说道:“你的眼睛很美。”
苏皎皎羞涩地微微敛眸,只听陛下又问着:“只知道你是苏敞的女儿,还没留意过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