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有了秋猎的恩情,陛下总会多看她两眼,多疼惜她几分。
以为她若能生下嫡子,便足以和珍贵妃抗衡。
原来她苦心谋划这种种,在今日的关头,竟还不如苏氏的三言两语!
皇后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不甘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看到皇后娘娘如此难过,雨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产房,一路小跑朝着瑶仙殿的方向去了。
不同于凤仪宫人满为患,气氛低沉,瑶仙殿本就华丽雅致,在雨中更显安静悠然,人人面色淡然,甚至廊下还有宫女在修剪鲜花。
听不到任何不愉快的声音。
凭什么皇后娘娘在凤仪宫备受煎熬,珍贵妃却要霸着陛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雨荷心中的怨怼和恨意已经达到了顶峰,她不顾阻拦,冒雨冲进了瑶仙殿,头顶着瓢泼大雨,噗通跪到了院内。
她声嘶力竭地边喊边叩首,好一幅忠仆模样:“还请陛下去看望皇后娘娘吧!皇后娘娘难产了――!陛下――皇后娘娘可是您的发妻啊陛下!满宫妃嫔都已经侯在了凤仪宫,陛下!奴婢求求您,去凤仪宫看看皇后娘娘吧――!”
虽外头的雨声又响又杂,可雨荷的声音不小,还是传进了殿内。
苏皎皎正半躺在沈淮的怀里被才赶来的柳太医诊脉,神色柔柔的,一幅可怜的弱态:“陛下,似乎是皇后娘娘难产了。”
她微微偏头,看向沈淮,低声说着:“我方才听雨荷说着。阖宫妃嫔都已经到了凤仪宫,唯独我不在。若是再不让陛下去凤仪宫,恐怕我就要成为罪人了。”
说罢,苏皎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柳太医,不再多话。
柳太医将手收回来,低眉颔首,淡声道:“启禀陛下,珍贵妃娘娘乃是心悸之症,近来又被梦魇所扰,以致受惊,胎气不稳。微臣听闻娘娘素来不喜雷雨,恐怕心悸也是因此而来,这时身边最好有亲近的人陪伴,方能宽慰一二。”
他顿了顿,又道:“微臣还得去偏殿为娘娘调一调安胎的药方,让下面的人去抓药煎服,若是娘娘再有不适,陛下可随时传召。”
沈淮听的眉头紧皱,抱着苏皎皎的手更收紧了两分:“怎么已经严重成这样也不见你告诉我,一直拖到了今日,若是你和孩子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外头雨荷的叫喊逐渐嘶哑,同安安静静的殿内相比,格外的聒噪。
沈淮担心苏皎皎心中不定,更是涌上一股无名火,怒道:“是谁教她说的这些话,竟敢拿满宫嫔妃来压朕,放肆!”
他的眼神愈发黑凝,冷声道:“朕何时说过不去看望皇后,怎么,连朕的想法都要左右了不成!如此张扬,搅乱后宫安宁,揣测帝心,如此以下犯上奴才,朕断断留不得。”
“蔡山,“沈淮的语气极冷,一字一句下了死令,”将她拉下去,杖毙。”
罢了,他淡淡又添了句:“皇后生产,就不必让她知道了。”
蔡山心头一跳,即刻便弓身退下去办,不敢耽搁。
一阵嘈杂过后,雨荷哭喊的声音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小。
不出很久,殿内便只听得见哗啦啦的雨声和呼吸声了。
苏皎皎蹭了蹭沈淮的胸膛,轻声说:“若是皇后生产完知道你因为我杖毙了她的贴身侍女,一定会怪我狐媚的。你们毕竟夫妻这么多年,她为你诞育子嗣,于情于理,你还是去看看她。”
就当,是你们夫妻情分的最后一眼。
她冷冷垂睫,柔弱的神色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拖了这么长时间,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
皇后如今定是痛不欲生,对她恨之入骨,这滋味尝了这么久,也该给点甜头。
毕竟,这孩子若是生不下来,可就不符合苏皎皎最想要的结局了。
她苏皎皎从来都不是圣人,她要让皇后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名声,权势,母族,后位,子嗣的前途,她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乃是太后之位,都要她亲眼看着烟消云散。
再亲眼看着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从嫡子变成罪后之子,变成大逆不道人人唾弃的存在,再看着他先天不足,早早夭折。
唯有这样,才够痛。
苏皎皎早就发过誓,要让皇后百倍千倍的承担当初鱼霭死去的痛苦,她一定会做到。
沈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下巴抵在苏皎皎柔顺的发丝:“你是真心让我去?”
“那你呢,考虑过自己吗?”
苏皎皎拍了拍沈淮的手,温声道:“我们的孩子是最懂事的,他不闹了,很乖。”
“你去吧,我真心的。”
暴风雨一直下到了深夜才有了变小的趋势,而皇后,已经在太医们的施针下反复痛醒了好几次。
声嘶力竭的痛喊一直断断续续到了次日寅时一刻,才伴随一声不算响亮的哭声而停止。
接生的稳婆们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为首的稳婆赶紧去看了眼生下的婴儿,一瞧竟如此瘦小,不禁心头突突直跳。
可好歹是个男婴,又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就算先天不足些,兴许养养就好了,到时候也怪不到她们头上,便虚假地挂上了笑脸,高声笑道:“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
乐荷已经哭了太久,熬得眼睛都红了,听到稳婆报喜,她跪在床头,喜极而泣:“娘娘!是个小皇子,是个小皇子!”
明黄色的床榻半边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床上的皇后疲累得险些脱力昏死过去,缓缓地睁开眼睛。
“皇子……”定定看着被稳婆抱着的襁褓,皇后艰难地扯出一丝喜悦的笑意:“本宫……终于有……嫡子了……”
第169章 正文完结[下]
“皎皎,做我的皇后吧。”
抱着皇子的稳婆不敢让皇后这时候就瞧见孱弱的孩子, 心虚地拔高了腔调,笑着说:“奴婢恭喜皇后娘娘喜得皇子,奴婢还得去向陛下报喜, 便先给您少瞧一眼。”
她走上前,微微俯身将襁褓露出来一角, 在皇后的角度,只能看到孩子的头。
为了生下这个孩子, 皇后不知遭了多少的罪,只要瞧见自己的嫡子平安无事, 已是比什么都要知足了。
乐荷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皇后虚弱地点头, 眼底都是欣喜和满足:“去吧……快去……让陛下瞧瞧。”
原本以为陛下会歇在瑶仙殿不会再来了, 没成想,陛下始终还是惦记着她和孩子,一直等到了孩子出世。
可见,陛下虽然更偏爱苏氏, 可到底因为从前的救命恩情, 夫妻情分,他的心中还是有她们母子一席之地。
她不求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有多少, 如今这样便已经足够。
将来, 她抚养他们的嫡子好好长大,这太子之位, 便能有了五六分的把握。
看着稳婆抱着孩子出去的背影, 皇后带着笑的眼神不期然冷了下来。
苏皎皎……她可活不到生下孩子的那一刻。
稳婆见稳住了皇后, 赶紧便抱着襁褓快步走出去, 跪在了陛下和诸位妃嫔跟前, 笑着报喜道:“奴婢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难产这么久, 见皇后和孩子平安无事,沈淮也松了口气。他摆手示意人起身上前来,低头去看襁褓中小小的婴儿。
谁知刚伸手将锦被拨开一点,眼神顿时沉了下去。
方才孩子刚出世时,便觉得哭声不够响亮,他原本猜测是因为生产不顺利所致,谁知如今一看,襁褓中的婴儿瞧着比寻常大小的婴儿足足小了一圈。
虽然此时已经睡着,呼吸绵长,但怎么瞧都是个不够健全的皇子。
沈淮抬眼,冷冷扫了眼一旁候着的林太医,林太医即刻会意,小心翼翼地躬身上前来,瞧了眼新出世的三皇子。
他探了探脉象,又观察了孩子的耳鼻口和四肢,心内暗道不好,他丝毫不敢耽搁,撩袍跪下说着:“启禀陛下,三皇子他……生来有不足之症,身子弱,脉象迟缓……”
林太医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敢继续讲话说下去。
可陛下的视线冰冷如刃,他不敢不实话实说,忙叩首颤声:“但若能好好温养,兴许能活到弱冠……可若遭遇闪失,恐怕会早早夭折……”
此话一出,偌大的凤仪宫主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妃嫔们齐齐看向陛下的方向,气氛也冷凝下来,无人敢出一言。
主殿内分明满满的都是人,可如此情形,后宫诸妃连呼吸都放轻了,殿内安静得似乎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良久后,沈淮才看向寝殿内的方向,冷声说道:“三皇子得天庇佑,定能平安长大。皇后生产不易,此事暂时不必告诉皇后让她烦心。”
说罢,他又默了半晌,开了口:“三皇子出世不易,朕赐名沈南安,意在愿他一生平安顺遂。将三皇子抱下去好生照料,不得出任何纰漏。”
陛下已经发了话,稳婆自是不敢多言,抱着三皇子连连应声,赶忙将孩子抱了下去。
皇后生产之事已经了结,沈淮熬了许久,眉心酸涩,疲乏地突突直跳。
他深呼一口浊气,负手沉声:“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朕方才的话都记牢了,不可声张。”
是。
妃嫔们为了给皇后陪产也熬了大半宿,一个个眼睛都带上了红血丝,神容憔悴。
尤其是今夜本就经历了皇后难产,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孩子,又先天弱症……
这一晚折腾许久,连带着她们的心也定不下来,跟着七上八下的。
陛下不让外传,这事自然是没人敢说的,只是皇后的三皇子怕是不成气候了,如今只看珍贵妃的这一胎如何。
等妃嫔们陆陆续续从凤仪宫散去,沈淮方掀帘进了寝殿内。
寝殿内已经被宫人们收拾利索,除了满屋子带着血腥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入目已经瞧不见血迹和生产后的痕迹。
皇后身子骨本就弱,这一胎又难产,虽没要了她的命,但人还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脸色苍白的厉害。
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尽管眼底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可沈淮一眼便看得出,皇后的身子恐怕虚的厉害,只余一根游丝样的弦还紧绷着。
瞧着情况不大好。
他走到皇后床沿坐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皇后,生产不易,辛苦你了。”
见是陛下来看望自己,皇后眼里的光采顿时一点点亮了起来,她忍着痛楚,艰难地挪动手指,轻轻碰了碰陛下的手。
笑得有些苍白无力:“陛下……臣妾,为您生了……一个皇子……您……欢喜吗?”
生下皇嗣自然是好事,沈淮并不直面回答,只是为她掖好被角,轻声说着:“你为朕诞下皇子是大功一件,等今日上朝,朕便会昭告天下。”
“朕给他取名叫沈南安,愿他一生平安顺遂,如何?”
皇后缓缓点头,眼底带着喜悦的泪花,轻声说着:“好听……臣妾……咳!咳――咳!”
话未说完,皇后忽而剧烈地咳了起来,每咳一声,她孱弱的身子便会随之颤抖,仿佛要将血都呕出来,这么咳了几下,不出一会儿,她才被清理干净的身下便再度流出了一滩殷红的血。
看着皇后如今的模样,乐荷害怕极了,颤抖着去指洇出来的红色血迹:“血,皇后娘娘又出血了!”
沈淮神色一凛,当即说道:“叫太医进来!”
太医们本就一直在殿外等候不曾离去,闻得陛下传召,便赶忙一齐进了寝殿内。
为皇后把脉后,为首的林太医再度低头,说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有孕时便身子十分虚弱,勉强产子后,更是导致身子亏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