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赵副导演定的地点是青大美院行知楼的二楼小画室,对方正好在美院有其他公务,云织就配合了他的行程。
扎眼的黑色轿车一路开进青大大门,无视周围看过来的数道目光,明目张胆停在行知楼楼下。
云织没有刻意打扮,穿着日常的衣服,拿她爱用的帆布包,下车前她别扭说:“你能不能让我自己上去。”
秦砚北看着她:“云织,我是个做生意的商人。”
云织手指互相搅紧。
秦砚北喉结往下压着,沉沉要求:“你接受我追你,我就同意你今天单独上楼,否则我们一起下车,我牵你手进去,无论你跟谁见面,我全程都不会松。”
说完他真的伸手过去,肤色在车窗外阴沉的天色下显得尤其苍白。
云织当然知道他说到做到,闭上眼咬紧下唇,终究还是没能正面答应,小声说:“……你让我下车吧。”
车门解锁,云织抓着包去推的时候,被秦砚北握住手肘,一把拉回来:“织织,你应该知道了,你的手机目前只能被动接收,不能主动联系外人,这栋楼里也没有你能逃走的通道,别试。”
云织相信,秦砚北绝对有能力给她铺个天罗地网。
他是她的恩人。
永远都是。
她到现在,仍然不忍心以最粗暴决绝的方式对待他,还在抱着希望能让他主动放手,不要走到逃跑那种绝路上。
秦砚北指尖刮了刮她轻颤的纤长睫毛:“我在车里等你。”
云织上行知楼的二楼,顺利跟赵副导演见到面,对方拿出的合同极具诚意,云织彻底放了心,检查没有问题后就签了字,约定好尽早初稿。
签约前后用了大概半个小时,谈完正事,云织以手机没电为由,借对方的手机给唐遥打了个电话,没办法说得太多,简单报了平安,告诉她后面找机会联系。
其他的人,云织竟然不知道还能找谁。
为了避免赵副导演起疑,她自然地还回手机,她从始至终都相信,秦砚北不会真的伤害她,她也不想在余地尚存的时候,把一个心理状况极度危险的病人往绝境逼。
赵副导演跟云织一起从画室出去,楼层低就没乘电梯,而且还没正式开学,行知楼里也没什么人。
快到楼门口告别的时候,云织余光看见有三个女生从外面进来,合上伞,她才知道下雨了。
怀城春天本来就多雨,她没有多注意就转回目光,没想到站在中间的女生发现这边,突然停住,随后加快脚步过来,震惊问:“赵导?您怎么在这儿?这两天我给您打电话发信息,您怎么一直没回音?”
赵副导演一怔,明显是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对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剧组太忙,没顾得上,不好意思啊。”
随即他朝云织点点头,不欲多留:“那我先走了,咱们随时联络。”
云织刚点头回应,女生就皱眉走得更近,来回看了两个人几眼,突然瞄到云织包口露出的合同书上沿,脸色变了,不能接受地当面问:“赵导,您什么意思,是选她了是吗?那我之前跟您沟通那么久,就不算数了?!”
赵副导演有些无奈,不得不直言道:“抱歉,我们本来就心仪sin老师的风格,我这边还有急事,就不多留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毕竟是娱乐圈里混的,他怕在公开场合弄出什么纠纷影响不好,跟云织道了别就快速走出行知楼。
女生往前追了几步,也不敢太咄咄逼人,怕真的撕破脸彻底失去入圈的机会,攥着手转过头看向云织。
云织这会儿才认出来,她是油画系高一级的学姐徐倾,徐倾跟她风格不同,在圈里年轻一代中非常优秀,画也很受认可。
云织礼貌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出去,才走到楼门口,还没迈出去,徐倾就大步赶上来把她拦住,语气尖锐。
“云织,你在我面前还骄傲什么啊,截胡了我的资源是不是得意死了?”
云织有点奇怪,她跟徐倾没有正式认识过,她一开口,却好像彼此熟悉似的。
云织心平气和说:“我没碰任何人的资源,是剧组主动联系我的。”
“剧组都已经跟我谈了大半个月,马上就要定下签合同了,临时没动静突然改成你,你还好意思说你没作梗?!”徐倾面色难看,越说越气,“啪”的把伞扔了,“你以为凭一个sin的虚名就自带流量了是不是?一个没出圈的小众画手而已,算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背后是谁?!”
徐倾居高临下打量云织身上的穿戴和包,故意顿了顿,放慢语速说:“我男朋友是袁梁,你跟唐遥混一起,听说过他吧,秦家旗下最大的子航空就是袁梁父亲的,他亲口答应把这个电影海报的资源给我,你以为今天靠sin的那点流量抢来了,你就能红吗?!”
“什么身价百万千万,唬别人还行,你当我不清楚你底细?”徐倾逼到云织面前,眼神复杂,“小城市的普通家庭出身,家里还重男轻女,你哥是个傻子都被你爸妈当宝,你从小就是个伺候人的好吧!你赚的钱有一分能花自己身上?”
云织手指一下子扣紧掌心。
楼门敞开着,外面哗哗雨帘往里飞溅,云织的鞋湿了一小片。
徐倾伸了伸手,跟她一起的女生马上会意,把替她挽着的包递过来。
徐倾把包往云织眼前送,说:“你用过这种包吗,能不能猜到多少钱?噢,差点忘了,你有个千金闺蜜,懂还是懂的,应该知道这包要二十几万。”
“你看你现在这一身,从头到脚有两千吗?这个包是在校门口小店淘的吧,特价款,不超过二百是不是?”
徐倾皱着鼻尖,像受不了云织的穷困,往后倒退两步,跟她拉开距离。
“云织,你别以为侥幸有点名气就能为所欲为了,一个油画圈都那么复杂,娱乐圈的水是你能蹚的吗?我提醒你,可是为了你好,那地方是资本控场,有背景才管用,普通人进去都得祭天,什么sin,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行知楼一个人都没有,徐倾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顺手从包里抽出一瓶随身带的香水:“袁梁现在把我当祖宗哄,我全身上下带的东西,属这个最便宜,你能想象吗,这么大点一瓶要小几万,但我摔了,他晚上就得给我补更贵的。”
说完,徐倾失手似的,香水瓶滑下去,她在碎裂声里警告云织:“你马上主动去找剧组解约,这事我还能放过你一次,不然别说娱乐圈,袁梁有的是办法让你连油画圈都混不下去!”
她打量着云织,莫名压下声音,耳语似的含糊喃喃:“到时候你没钱给家里,当心你爸妈再把你送到那种地方——”
她后面的两句话夹在玻璃瓶的四分五裂里,像是存心不让人听见。
有些玻璃碎片飞弹起来,云织避开,还是有一片经过她耳垂,飞快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云织一疼,再也不想惯着,把帆布包的拉链拉紧,咬着牙关提起来,准备去拍醒徐倾。
她刚上前一步,门外哗哗的雨幕就蓦的被一道低沉嗓音割破:“谁混不下去?”
云织的神经突然被勒紧,她握紧包带,慢慢转过脸。
一柄黑伞越过台阶,在玻璃门外出现。
捏伞的手指骨节清晰,隆起的淡青色筋络在雨中透出寒气,风衣袖口上,一截腕骨锋利苍白,往上抬了抬伞,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隔着大雨,云织窒住,眼窝的胀意明显。
秦砚北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崭新纸袋,长身鹤立,撑伞站在楼门外,眉宇间尽是疏冷。
“织织,过来。”
云织手心里都是错乱的指甲凹痕。
她深吸口气,想站在原地不动,但脚像有独立的意识,鬼使神差朝他走过去,她超过廊檐的范围,刚要被雨淋湿,就被他手臂圈住,伞面完全倾斜到她头顶。
秦砚北撑开纸袋,把里面的包抽出来,已经彻底僵住的徐倾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只在照片里见过的七位数稀有限量款。
“本来是签约礼物,”他声音凉而散淡,“不过现在,用不上了,没有校门口卖的帆布包好看。”
秦砚北漫不经心地手一松,这个让徐倾看直眼的限量包,就掉在了沾满雨水的台阶下,通到车上的必经位置。
随后他撑伞把云织抱下去,让她脚踩在包上面,方便上车。
“这种东西,也就只能给我未婚妻垫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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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行知楼的大门打开着, 一楼空间基本都被雨声占满。
徐倾一动不动立在玻璃门边上,亲眼看着云织被秦砚北接走,那只天文数字的包平放在雨里,被一双可能不足百元的鞋子轻轻踩踏。
她很久没有眨眼, 眼眶绷得酸疼想流泪,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 突然发泄似的把地上的香水瓶碎片踩裂,神色狼狈。
徐倾认得秦砚北,她在闻梁那里听说过秦氏太子爷不止一次,虽然只看过几张别人给他的抓拍照, 但这男人出类拔萃到这种程度,想找个相似的也难, 一见就能确定身份。
她实在想不通,以云织的社交圈和人脉, 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秦砚北, 而且连谈恋爱都不止,甚至还被他亲口称呼未婚妻?!
云织什么家庭, 以前有过什么经历, 秦砚北确定清楚吗?!他要是知道,就完全不在乎?!
她跟云织类似的过往, 到现在都死死藏掖着,完全没跟男朋友提过,隔三差五就做噩梦,云织怎么就能完全不受影响?
徐倾手腕哆嗦着,拨通男友闻梁的电话, 等对方接通, 那句到了嘴边的“你知不知道秦砚北联系方式”的直白问话又及时咽了回去。
就算心里不平衡想知道, 忍不住想掀开对云织不利的家境和过去,她也不能这么直接,免得男友怀疑。
她捂住眼睛,死死咬着唇。
徐倾心思都在云织和秦砚北身上,没注意到她斜后方七八米的地方是走廊拐角,藏着两道不平稳的呼吸声,唐遥死死捂着嘴,尽可能平复心跳。
刚才她被徐倾气得要死,差点就忍不住冲出去,幸好旁边的江时一硬是拽住她,她才稳住,不然肯定被秦砚北撞到,今天八成要死无全尸,还会耽误云织。
唐遥如履薄冰地瞄着外面的情景,确定秦砚北真的走了,才借着大雨的噪音,极低地说。
“我稍微知道一点,徐倾就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条件也不好,父母爷爷奶奶都使唤她,不把她当回事,吃了不少苦,本来挺可怜一人,居然好意思反过来说织织。”
江时一脸色冷肃,从他的角度早已经看不见云织了,但眼睛还盯着她站过的位置,蹙眉道:“这个是重点吗?你现在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
唐遥焦心地抿住唇。
她从去南山院接云织的那天起,就没安稳过,当时车接近c9,被秦砚北的车发疯似的直接别住,她快吓死,只能紧急刹车,毫无办法地被困了大半天才恢复自由。
但云织就彻底失去消息,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云织还在秦砚北家里。
她脑补了无数,大概能想象到怎么回事,绝对就是按她之前开玩笑说的那样,两个人之间问题爆发,太子爷把织织给锁起来了。
秦砚北声名在外,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尤其对一个女人,想要什么根本是轻而易举,云织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她用尽可能联络云织,结果都是失败,担心到几乎要去报警的时候,江时一突然找到她,说已经知道了情况,要不惜一切和她把云织救出来。
她却反而迟疑了。
根据她的了解和云织的描述,秦砚北虽然危险系数高,但对云织一直很好,否则她也不会常开两个人的玩笑,真要贸然去救,她有些怕弄巧成拙。
她跟江时一说:“我想再等一等,不管怎么样,至少织织的人身安全应该——”
江时一那时激动地打断她:“你如果不敢,我就一个人去,你能比我更了解男人的想法吗?你总不会以为,他困住云织,就是单纯好吃好喝养着?秦砚北是什么人你没听说过?”
他掷地有声:“现在都在传订婚,他又把云织关起来,这不就是强迫?非要等到云织出事,被抬出南山院,或者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对她做完了,才去救?你就不怕织织想不开?”
她不得不动摇,无法否认江时一说的这种可能性,而且很显然,他怕的都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