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你哥呢,跟他说同学来找他了。”
二丫几不可见地撇撇嘴,笑嘻嘻地说:“我哥出去了,刚才出门去邮局寄信了。你没看他那急吼吼的样子,我估摸着恐怕是给女同学寄的信。”
冯玉姜抱歉地朝那姑娘笑笑,说:“一会子就该回来了。你跟山子是中学同学?初中还是高中?”
“初中。”
“你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家就在城里头吧?爸妈是做什么的?”
“阿姨我姓张,叫我小张就好。爸爸是机关干部,我妈吧,家庭妇女一个。还有个哥哥,在银行里工作。”
她两个这么聊着,二丫在一旁偷偷翻白眼。这样的话题,怎么听着就十分别扭?相亲现场是吧?
稍坐了一会子,钟传强还是没有回来,小张姑娘便起身说要走。
“阿姨,我也没啥事儿,就来看看您。钟传强不在家,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多玩一会子吧?你说真巧,山子他出去了。”冯玉姜说着,起身送了小张姑娘出去。一回头,二丫翘着腿坐在桌子上,对着冯玉姜皱鼻子做鬼脸。
“妈,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一个初中毕业的售货员,这么卖力地跟咱家套近乎,叫人不舒服。你以为我哥真能看上她?你挑儿媳妇的要求还真低!”
冯玉姜走过去,好气地拍了二丫一下。
“下去!你这丫头,坐在桌子上像什么话!――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人家到家里来玩我还能不理人家?再说售货员怎么啦?售货员也没低谁一等。抬头嫁女,低头娶媳,要是你哥真喜欢人家,我倒不觉着有啥不好。反过来,你哥要是不喜欢,什么身份条件也没用不是?”
冯玉姜忽然觉着需要给闺女做做这方面的教育了。
“二丫你也是,将来要找婆家,关键是人合适,夫妻两个过日子,一定要情投意合,互相合得来,找个知疼知热的,旁的都是次要的。”
钟二丫一听这话,从桌子上跳下来就往外走。
“妈,你好好地关心我哥吧啊,可别没事往我身上扯。”二丫觉着,她妈跟她谈这个话题,等上十年八年的吧,或者干脆就不用谈了。这丫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偏偏半点没开窍,有她爸那个坏榜样在跟前,二丫压根不打算给自己找个麻烦来。
钟传强回来的时候,冯玉姜告诉他小张姑娘来过了,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盯着钟传强的脸看。哪知道钟传强脸上根本没表现出什么来,没有激动没有反感,就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怎么来了?”
冯玉姜说:“这个还不得问你?那姑娘,是不是对你有啥意思?”
“妈,你别瞎琢磨了。你也别瞎掺和,张雅洁的事我自己处理。”
“行,我瞎琢磨。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好……”冯玉姜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嘀咕。
张雅洁?张雅洁……
冯玉姜突然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花瓶,花瓶倒在桌子上,差一点没滚掉地上去。
“山子,你跟我说,这个张雅洁,不会就是当初那块天鹅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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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当初那件事,冯玉姜再看见张雅洁就冷淡了下来。这姑娘人好不好另一说,冯玉姜觉得,谁家摊上她那对父母做亲家,算是倒了霉了。买猪看圈,有她家人那样的处世态度,谁娶了这张雅洁恐怕也很难过好。
极品公婆和极品岳父母,往往是小夫妻闹矛盾的根源。闹着闹着,感情闹冷了,家庭闹散了。
然而这张雅洁,怎么还好意思往她家跑?冯玉姜第三次见到张雅洁拎着水果到家里来,一下子不知该拿什么脸给她了。
她生性实在刻薄不起来,可是现在看着眼前的张雅洁,冯玉姜怎么看心里怎么不舒服。
毕竟是有一段朦胧初恋啊,钟传强那个内敛的性子,对这张雅洁冷不下来脸,可心里头有疙瘩,他也热不起来。既然人家到家里来找他,钟传强只好把张雅洁带到屋里,坐在椅子上却找不到话说。
倒是张雅洁话还挺多,问了好多钟传强大学里的事情,然后一脸失落地说:“我运气不好,这辈子没机会上大学了,钟传强,如今你是大学生,不会看不起我文化低吧?”
钟传强被这话问得不知怎么说才好,半天说道:“怎么会呢,大家都是同学。”
“我今天来,阿姨好像有什么心事,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钟传强说:“没有啊,她就是跟你不熟。”
张雅洁低着头,呐呐半天,斯斯艾艾地说:
“传强,你那时候……有没有怪过我?那件事,真不是我希望的,都是我爸我妈……我什么都没说,我妈她性子就那样……”
钟传强没吱声。说实话,他真没想到买个电视,会在五交化商场遇上当营业员的张雅洁,结果她那么热情地帮着搬电视机,还不容婉拒地一路跟着他送到了家里去。
当年初中毕业之后,钟传强就没怎么见过张雅洁。记忆中那个人那件事渐渐淡漠,钟传强有时想起来,都以为她早应该结婚嫁人了,城镇户口,大方漂亮,搁在八十年代的小城镇应该是比较吃香的。
张雅洁拐弯抹角告诉他自己还没结婚没对象的时候,钟传强真觉着很意外。
张雅洁家里是打定了主意要攀上一门高枝的,谁知道一直没遇上满意的,高不成低不就,这张雅洁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大闺女了。那年代普遍结婚早,即便是在城里,张雅洁二十岁露头还没找对象,也算不小了。
这时候钟传强叫她遇上了,英俊斯文地出现在她工作的商场里,大学生,家里居然还开了饭店,买了城里的房子,张雅洁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几乎是本能地,张雅洁就缠上来了。
“传强,你……到底还是在怪我?”张雅洁见钟传强半天没吱声,忍不住就站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钟传强见她站了起来,便也只好跟着站起来。
“没啊……都过去了。”
钟传强刚一说完,张雅洁忽然就扑进了钟传强怀里,嘤嘤地哭着说:
“传强,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没忘掉。这几年人家给我介绍了很多条件不错的对象,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我心里忘不掉你。”
钟传强活了这二十一年,头一回被个姑娘抱住,他全身僵硬,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张雅洁见他没有推开,索性抱着就不松手了。
冯玉姜一脚进门,正好看到两个人这幅情形,她重重咳嗽了一声,屋里的两个人赶紧分开,钟传强仍旧僵硬着一张脸尴尬发愣,张雅洁一副羞答答的样子,红着脸说:
“阿姨,那个,我……我先回去了。”
“山子,你跟她……”冯玉姜气急地跺跺脚,说:“山子,我先跟你说,你要是非得跟这个天鹅好,你就不是我儿子!”
“妈,不是我,是她……”钟传强开始结巴,“我根本就没……唉呀!”说不清楚了,钟传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叹气。
“我不管你什么她什么,反正咱家这乡下老土,咱高攀不起人家!你自己的惹上的事,你自己给我掰扯干净。。”
冯玉姜气呼呼地转身离开,坐在自己屋里生气。打发掉一个刘金英,一转眼又缠上来一个张雅洁,这山子,还真随了他老子花心招女人的本事!
反正,说一千道一万,这门亲事冯玉姜不想结,天鹅肉咱不吃你还能硬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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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姜低估了人不要脸能到什么程度。
几天之后,当初那个指着她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女人,张雅洁的妈,忽然腆着脸来找冯玉姜了。
张雅洁的妈没到家里头来,是找到饭店的。冯玉姜开了个包间,让张雅洁她妈进去说话。
“哎呀,你看,我今天来的匆忙,怪冒失的。这个事吧,怎么说呢,咱做父母的也是没想到,两个孩子隔了这好几年,到底还是要往一块走,你说……哎呀,一张纸掀过去,过去的事吧就不说了。”
张雅洁的妈一副高姿态,冲着冯玉姜笑。
“我女儿回去说她跟你家传强处在一起了,隔了这好几年,也是这两个孩子真的有情分。那什么,当初我也有不对,我女儿回去一个劲埋怨我,我想着咱做父母的,还不都巴望着孩子好,既然他两个情投意合的,咱这当妈的还能说什么呀,大妹子你说是不?我今天来,我就是想咱两个当妈的,咱说说聊聊,把话说开,省得心里有疙瘩。”
这是赖上了?冯玉姜并不记恨当年的事情,但是这张雅洁,挂上她那对父母,冯玉姜真心不喜欢。
“这话怎么说的?”冯玉姜沉着脸开了口,“我问过我儿子了,他就是在商场里头遇上了你女儿,你女儿主动帮忙给送电视机到家里头来,之后你女儿来过两次,我家传强并没有主动去招引她,我还真不知道他两个能有什么关系!”
张雅洁的妈脸色有些尴尬,想起女儿的嘱咐,忍着性子说:“大妹,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女儿是个规矩的女孩,跟你儿子如今走的那样近乎,你这当妈的你不能打拦坝。话说回来,我女儿虽说没考上大学,可也是有文化有工作的,还是城镇户口,她哪点配不上你家?”
冯玉姜气急了反而笑了。
“你说的很对,你女儿哪点都能配上咱家,咱们家就是个乡下老土,不敢高攀你们这城里的高门户,省得叫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把话说开了,我儿子又没怎么着你女儿,你女儿自己贴上来的,咱家要不起,你捧着闺女你还能硬塞不成?”
冯玉姜如今不是原先那个面疙瘩了,既然山子自己没入心,这个张雅洁,绝对不能硬挤进她钟家的门。冲着她那个妈,这亲事她也绝对不要。
张雅洁的妈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她本以为,冯玉姜一个发了点小财进了城的农村妇女,不难对付,给一个甜枣吃饱饱的,是带着一种高姿态来跟冯玉姜拉近乎和好的,谁知道冯玉姜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你说话你厚道点,你家是儿子,占了我闺女的便宜,她一个姑娘家,你还叫不叫她做人?”
“既然她一个姑娘家,就不要有事没事往我家里头跑了,你说对不?”
冯玉姜一句也不肯让。两个人的争吵声包间里哪能包的住?钟传强推门进来,对张雅洁的妈说:
“阿姨,我跟张雅洁本来也没有什么,那天她来找我,忽然就扑进我怀里了,我从来没怎么着她。张雅洁她没什么不好,可是我真的对她没那个感情,你不能硬叫我接受她吧?再说你跟我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觉着两家人真还有脸面结亲吗?”
“你们……乡下土鳖,不识好歹的,你们欺负人!有本事你给我等着。”
张雅洁的妈气哼哼地抓起皮包,像一列开足马力的火车,踩着半高跟皮鞋咯噔咯噔地离开了冯玉姜的饭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啊哈妹子的地雷。
钟传强好小伙子一个,作者一定要给他找一个可心可意的媳妇,嘻嘻
☆、第55章 恶人王
冯玉姜没想到要装个电话那么难,八十年代之前,装电话得看级别,除了一些够级别的领导干部,个人是不批准装电话的。八十年代中期个人可以装电话了,普通人家负担不起初装费不说,还要先申请,申请递上去了,装电话的事情却没了回音。
钟继鹏带着刚子和小五进城来,头一件事就是跟冯玉姜说电话的事。
“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天呢!说是咱一整个乡还没有私人家庭装电话的,就算批准了,还得给咱专门弄一条线路,少到底也要等上个几个月的。当初供销社装电话,交了好几百块的初装费,足足等了大半年才装上。”
冯玉姜无奈了。她不过就是想装个电话联系方便,毕竟家里的饭铺子也要时常问问管管,跟钟继鹏也能好联系,却并不知道那时候装电话也不简单。她记得上辈子九十年代,农村家家装电话成风,还寻思现在无非是花点钱就能给装呢,冯玉姜暗暗笑话自己要求太超前了点。
“装个电话还真费劲,我原先哪知道这么麻烦!”
“就说你也太阔气了,瞎想。你看谁家花那老些钱装那东西做什么,有钱没地方花了。叫我说,干脆就不装了吧!”
冯玉姜说:“我不是想有个电话方便点嘛!我要有事找你,还得专门坐一趟车跑回去。”
“说的也是,你说咱这一家子,你领着两个大的在这边城里,我这阵子领着两个小的在那边乡下,等两天山子跟二丫开了学,咱一家人分在四下里,这还像个家吗?”
“等开了学,刚子和小五我带着,你自己搁家里头轻快吧!”冯玉姜笑。
“你说我这老婆孩子一大堆,反倒混成光棍了!”钟继鹏嘴里叨咕。
这几年,冯玉姜跟钟继鹏渐渐培养出了一些默契,钟继鹏不阻拦她想做的事,她也会给足钟继鹏大男人的面子,包括钟母的事情。
“你不嫌累,你没事就坐车到这边来。”冯玉姜说,“再说你供销社那个工作,叫我说也没啥干头,要不你辞职算了。”
“胡扯!我那是正儿八经的工作。”
冯玉姜没再多说,反正,再过几年供销社也该关门解散了。
正当上午十分,饭店里早餐早卖过去了,中午的饭点还没到,厨师跟服务员摘青菜,剪辣椒,切菜切肉,各自忙碌着。钟继鹏看着一圈,怪满意的。
“这个店,叫你开起来了。你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个怂女人还有这能耐呢?”
“你说谁怂女人?”冯玉姜瞪他。
“呵呵,打是亲骂是爱,我这不是想你了吗?”瞅着近处没人,钟继鹏凑过来说贱腔,冯玉姜没好气地推开他。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两天把我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