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蛊王僵尸正掐着谢燕舞的脖子,谢燕舞本是他最心爱的妹妹,但他如今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自己的情感,只会听命行事。
望着谢燕舞在自己眼前落泪,蛊王僵尸谢燕九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直至最后,它咔嚓一声拧断了她的脖子,将她如垃圾一样的抛到了一边。
谢燕九已经完全不是他自己了,他势如破竹无人可以抵挡,所过之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一丝人性正在悲呼,痛不欲生。
扇子死了。
谢燕舞死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可思议,当虞娘从内殿探出头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副只会出现在佛教壁画无间地狱上的情景。
然而在这许多血腥恐怖的场面之中,她遥遥看到那个撕扯着人肉的蛊王僵尸,然后她立即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虞娘傻了。
――现在,唯一救我的方式只有一个,我请求你,杀了我。
谢燕九的意识传进了虞娘的脑海之中,她扶着那扇半开的门痛不欲生的跪了下来,拼命的摇头。
虞娘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傻,她为什么从没想过,一贯只有僵尸才能与她进行精神沟通,当谢燕九跟她进行精神沟通的时候,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但是……我已生不如死,我无法控制自己,我情愿做一个完全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你完全不知道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有多么痛苦……
谢燕九刚刚杀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他现在几乎崩溃了,而虞娘也万分后悔自己苏醒得太迟。
我不想杀你。
――那不是我,那只是一个囚禁我的躯壳,你看到了,我这满目疮痍的人生并不值得我流连,所以我求求你,杀了我吧,求求你……
谢燕九是个铁塔一般的硬汉,但现在他唯一的哀求就是乞求死亡,他成了人们最恐怖的恶梦,最可怕的是,他清醒的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然后看着自己干下连自己都不可饶恕的事情。
虞娘带着救出谢燕九的希望而来,可现在才知道,救他的唯一方法是杀死他。
他是她的兄长,是她的导师,是她信任的伙伴,性命可相托的朋友,为什么要让她来做这么残忍的事?
――最残忍的是让我活着,相信我,如果易地而处,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求求你,杀了我吧……
――求求你,不要让我这样活着……
大约是心底的渴望太强烈,蛊王僵尸从远处看到了虞娘,他横冲直撞而来,将虞娘从门里拖了出来。
此时魏惜金正在先行者的护卫下打算离去,突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看到蛊王僵尸抓住的那个女子,那是……那是……
先行者催促魏惜金快走,魏惜金却站在原地不动。
虞娘乌黑如瀑布般的头发长长垂下,一双修长的美腿如白玉一般美好无暇,她身上笼着一件奇怪的衣裳,仔细一看好似用一整块白色的幔布裹上的一般。
此刻她如献祭的少女似的被蛊王僵尸举过头顶重重,残暴不仁的蛊王僵尸将她重重的摔在地上,可是这位天佑的少女毫发无损,她半撑在地上,仰起一张精致而美丽的脸庞面对嘶吼的蛊王僵尸,那双乌血一般黑中透红的眼睛,正悲哀的凝望着它。
蛊王僵尸见伤不到虞娘,更加气恼,不断的试图去伤害她,而虞娘只躲不攻,好似有难言之隐。
谢燕九的意识不断哀求着虞娘,虞娘心若刀割,她从蛊王僵尸的如血般的眼中看到了谢燕九被绑附的灵魂,她能看到他,可他救不了他。
陈哥哥,我该怎么做才好……
它是谢大哥啊,我怎么做才好……
虞娘的呼唤,陈挽风无法听到,躲在草台下面的他被念槿拉了出来,两人打斗的时候,念槿将他推了出去,他因为两天没有吃喝和脚步虚浮,一推之下栽倒在地,后脑磕到了一块石头,血顿时流了一地。
县城里的人看到了,以为他已经死了,慌忙叫着“杀人了”四处逃散,这下连念槿都惊慌了。
陈挽风还没有死,他躺在血泊里,仰头看着星空,闭上眼睛之前,还在默默念着虞娘的名字。
虞娘,等我……
虞娘伸出了手,她的手指抵住了蛊王僵尸的眉心,蛊王僵尸维持着刚才的姿态,一动也不动。
虞娘轻轻的抽出了手指,她的指尖之上有三寸长的尸爪,已经入了蛊王僵尸的脑颅。
她终于还是杀了他。
虞娘无泪,唯有抱住倒下的丑陋僵尸,仰着天空发出阵阵嘶吼。
其声厉厉,直听得人肝胆俱裂,五内如焚,恨不能和声同哭。
令人没想到的事发生了,虞娘仰天嘶吼,方圆百里之内的僵尸无不受到感召,全都俯□体,仰起脑袋,嘴中发出嘶吼。
就连那些血眼僵尸也都停了下来,它们是变异的僵尸,受人操控,本性被约束,然而在虞娘强大的精神压力下,它们一个个颤抖着跪了下去,无法与她相抗衡。
战斗就这样被奇异的中断了,不管是尸王城的人还是阴山魔尊的弟子全都目瞪口呆,他们看着对着夜空阵阵哀嚎的虞娘,看着那些伏在地上抖若筛糠的僵尸,方才想起了传说中的那句话――
上魁一出,百尸成伏。
当年如尸王大会,谢燕九曾有箴言,想不到未过多久,竟然都成了真,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代价竟然会如此惨烈……
作者有话要说:要修文的,先发上来了,最虐的一章,好了,不会更虐了。。。
☆、第九十二章
天刚微亮,东方现出鱼肚白,尸王城内满目疮痍。
人们正在清理街道,拖走尸体,他们将尸体集中安置,再用一桶桶的水冲洗地面,青石板被水打湿,地砖与地砖缝隙内的血色被冲淡流走。
尸王城大战在最危急的时刻,由于虞娘的出现,情况发生了逆转性的改变,基本上可以说,从她出现的时候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因为接下来的,则是一场真正的屠杀。
她压制住了所有的僵尸,不论是尸王城的僵尸还是血眼僵尸,全都臣服在她之下,而她因为历经了非常大的打击,身体开始出现了尸化。
虞娘自从大禹神鼎中出来了之后,她的身体发生了异变,不仅长大了,而且无论的肌肤的弹性,还是白皙如脂的肤色,都更加趋近于正常人,在僵尸之中,上魁僵尸是最像正常人的,当然只是像而已,不代表她的血是热的。
虞娘尸化之后,她眉骨凸出,眼眶深陷,一双眼睛隐隐出现了血红色,与血眼僵尸不同的是,她并不像他们那般是整只眼睛充血,而是黑白分明,而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中绽放出血似的红色。
她嘶吼声中獠牙现出,修长的手指尖上指甲暴涨成刃,她放下怀中的蛊王僵尸之后,对着那些呆滞的人们咆哮,当人们听清楚她说的是:“跪下――”之后,他们所能记得的就是一大片一大片飞溅的鲜血和僵尸脑浆了。
疯狂之中的虞娘,大杀四方,她杀了那些跪在地上颤抖的血眼僵尸,杀了那些穿着黑衣服的入侵者,当她的敌人逐一死去,她的杀戮*反而更加高涨了,她差点要杀无辜的尸王城民众,直到魏惜金不得不提醒周围的人道:“都跪下!不要看她的眼睛――”
跪下,是一种臣服的姿态,上魁僵尸是僵尸中的王者,在她盛怒的时候,凡敢与她平视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虞娘需要用杀戮来麻痹剜心之痛,这时候变成野兽要比维持着理智更加容易,在场不论人或尸没有人敢挑衅她,人们赶紧跪下,在这种情况下,站着的魏惜金无异于鹤立鸡群。
虞娘红着眼睛冲过来要杀他,而这时候的魏惜金血染红袍,面色苍白若纸,他全靠着一把剑尖杵在地上才站稳,他的先行者看到虞娘杀来,连忙站起来要护住他,却被他下令道:“都不要动!”
而当虞娘冲过来的时候,魏惜金伸出一只手,手掌向外,待到虞娘一跃而起,张舞着利爪向他抓来之际,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未及魏惜金一寸之际,她竟然就像是被什么拉扯住了,身体无法再靠近他一丝一毫。
虞娘难以置信,瞪着眼宛若一只雌豹一样慢慢后退,复而再冲上去,然而却每一次到了临界点后,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再靠近魏惜金,就好像她的身后有千万条金丝钢线将她拉扯住住了,让她的行动受到桎梏。
魏惜金眼下已经十分虚弱了,若靠自己之力,如何能够挡住来势汹汹的虞娘,所以阻挡住虞娘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的进化是有代价的,魏惜金不可能培育出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上魁僵尸,所以当他将自己的灵血注入大禹神鼎中的时候,一个新的契约正在形成,虞娘从他的鲜血中浴血重生,她就成了他的一部分,当她发出王尸之吼,这个契约就已经完成了……简单的说,他现在成了上魁僵尸的主人。
似乎这一天发生的,并不所有都是坏事,当然这是对于魏惜金而言,虞娘要成长,势必要付出代价,一只小尸妖要超越一切走上王者之路,这个代价必须是她自己。
魏惜金不想也没有心力在这种时候驯化虞娘,他已经支持不住了,腿脚发软,突然身子一矮,以剑杵地,单膝跪在地上,他撑着那把剑,抬头对虞娘道:“你疯够了没有,若杀了我,你也就废了,面对现实吧……”
在契约形成的情况下,如果虞娘死了,魏惜金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噬,而如果魏惜金死了,虞娘也一样,就好比现在他很虚弱,虞娘也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消退,虞娘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瞪着他喝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魏惜金说完这话,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同时虞娘的身体一颤,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也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由于虞娘的介入,尸王城之战的局面发生了逆转的变化,虽然她和魏惜金双双不省人事,但大局已定,且城外的援军也赶到,虽然他们能做的就只剩下收拾残局了。
魏惜金昏迷之际,为了安全起见,魏长老和司空长老一致决定用天罡铐将虞娘锁起来,用九根黑铁链将她囚禁在了一间囚室之内。
要知道虞娘是上魁僵尸,王尸非常难以驾驭,尸王城三百年没有成功捕获一只真正的上魁,眼下兵荒马乱,为了尽快稳定局面,虞娘这个危险因素在魏城主醒来之前必须被控制住。
四位长老有东正长老沐云、南空长老魏阳、北御长老司空戌,西成长老丘明志,然而西成长老在之前战死,沐长老受了重伤,所以主事的便只剩下南、北两位长老,司空长老主管城防,他有两个子一女,长子任守城副指挥使,昨夜敌人突袭的时候已殉城,小儿子乃魏惜金先行者亲卫,长女嫁到了城外,一子一女幸免于难,那位魏姓长老乃是魏惜金的族叔,虽然姓魏,却是旁系子孙,一贯协理城中内务,为人谨慎仔细,在城建上的功劳颇多。
这两位长老都是尸王城的老人,也都是魏惜金的长辈,他们关押虞娘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也是对活着的人来说是最稳妥的做法。
魏惜金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方才醒来,而虞娘只过了一个时辰就醒来了,因为受到契约的干扰,魏惜金重伤连累她也感到乏力,她手上的镣铐和铁链是尸王城专门用来针对厉害尸妖的行头,她一时用手拉扯不开,愤怒的拖着厚重的铁链走来走去,囚室里传出一阵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咆哮声。
魏惜金则在满室药香中醒来,他的衣衫已经有人跟他跟换,伤口也已经包扎妥当,他略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接着就开始过问城中的情况以及……虞娘。
得知虞娘关进了囚室,魏惜金知道必然惹怒了她,不过反正就已经惹了,索性就搁下,他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要做,尸王城逢此大难,百废待兴,另有大敌伺机待动,令他坐卧难宁,恨不能立即出了这口恶气。
魏惜金重伤在身,却不能休息,四大长老一死一伤,城中防御完全瘫痪,内城死伤无数,其中还有大小管事,因此尸体如何安置,后事如何解决,诸事如何料理,人事如何提拔,一桩一件都得禀明城主定夺。
亏的魏惜金好似铁打的身体,不急不躁,先启用一批新人暂做管事,然后分派出去,遇难定夺之事再来寻他,那些暂代管事也知道这机会难得,一个个卯足了劲儿去做,如此事情减去了一半。
尸王城的人们在悲痛中重建家园,但经此一事,魏惜金已经失去了不少人心,来犯者乃是前任城主的兄弟、现任城主叔叔的消息正在悄悄的扩散,当人们遭到重大打击的时候,往往会认为有人该对此事负责,魏惜金是城主,当然当仁不让。
所以这个时候,魏惜金迫切需要一只上魁僵尸站在自己身边,用她来捍卫自己不容侵犯和质疑的地位。
尸王大战第三天,魏惜金去了囚室见虞娘。
虞娘在黑暗中关了两天两夜,她脑中一遍一遍的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她伤心悲痛,痛苦难耐,于是时间就过得分外的漫长,也分外折磨人。
当魏惜金叫人打开牢门,两个先行者先进去将囚室内的火把点燃,并给城主准备了一把椅子,魏惜金让他们出去,他则走进去坐在椅子上,他打量着坐在墙角的虞娘,显然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狂傲的上魁僵尸,那只王尸正被九根腕子般粗的黑铁铁锁着,她衣衫破烂,身材纤细,正孤独的坐在墙角,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一脸麻木不仁的看着他。
虞娘看着魏惜金的时候,魏惜金也在打量她,显然她变了很多,宛若脱茧而出的蝴蝶,不止变得强大,而且变得精致无暇,美丽绝伦。
真是一个奇迹……魏惜金暗暗赞叹着,而他这毫无掩饰的目光让虞娘十分不爽,她突然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上来,伸这利爪抓向魏惜金。
然而再一次,她离他只有些许距离的时候,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下来,制止她的并不是那就跟大铁链,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的身体无法更加靠近他。
这时候魏惜金却站了起来,他只手抓住了虞娘的脸,更近距离的欣赏这个完美的作品。
“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效果,真不可思议。”魏惜金含笑赞叹着,好比赞美一个花瓶或者一朵插在花瓶上的花。
“你对我做了什么!”虞娘被魏惜金掌控着,虞娘竟然动弹不得,她的心中能够感到一些可怕而隐秘的,却无法形容的感觉,这让她浑身发麻颤栗,她发自内心抗拒眼前的人。
“连声音也变了,如果你不尸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人,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不是你最想得到的吗?”魏惜金松开了虞娘,他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威慑感稍稍减退,虞娘浑身一松,又能活动了。
“你可能无法复活成一个真正的人,但你现在已经最接近了正常人,你应该能够知足了。”魏惜金说着,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虞娘对发生的感到非常惊讶,刚才那一刻,她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你现在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五枚丧魂钉打进了你的骨头里,你还记得吗?”魏惜金坐在椅子上,尽量舒适的靠着,一手托腮,就那么看着虞娘,似乎她的所有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
没错,虞娘最后的记忆就是被茅山道士追杀,然后她跳湖逃走。
“看来是记得了。”魏惜金又道:“扇子把你装进了大禹神鼎中,她亲自照料了你两个月,而我用我灵血来喂养你,并帮你炼化尸王精丹,所以你才能有现在的成就。”
“现在的成就?”虞娘不明白他的意思。
“上魁,你现在是上魁僵尸了。”魏惜金微微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