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和韩千重互望了一眼,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蒋方啸这种人吧。
走进重症监护室,入目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仪器,冰冷地把这个世界和床上濒死的病人连接在了一起。
蒋方啸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心电监测仪上的心电图微弱地跳动着,再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嚣张跋扈。
所有的恩怨情仇,在生死面前,好像都无足轻重了。
应许轻叹了一声,走到了蒋方啸的床前。
蒋董老泪纵横,颤抖着叫着:“方啸……应许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蒋方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张了张嘴。
应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蒋方啸妄图摧毁她的人生,到头来,摧毁的确是他自己。
她不是上帝,她无法原谅他,可是,人之将死,她选择遗忘。
“应许……”蒋方啸冲着她抬了抬手指,声音几不可闻。
应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语声淡然:“如果你是想要恳求我的原谅,那么,我会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
蒋方啸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这让她想起那一晚,像毒蛇一样黏腻阴狠狂热的目光。
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一只手掌握住了她,一股暖意袭上她的心头。
她一下子镇定了下来,怜悯地看向蒋方啸,他可能至死都没有后悔他的所作所为。
蒋方啸的喉中发出了轻微的“赫赫”声:“我……不后悔……应许……我不要你的原谅……我要你永远……记得我……就算是恨我……也不要忘记……”
他的精神忽然振奋了起来,眼中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我等你……”他喃喃地说,“我在下面等你……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要……”
心电图跳动了几下,瞬间之后,归于平静。
☆、第57章
s市迎来了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春日的阳光明而不燥,照在身上带着浅浅的暖意,空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
应许靠在躺椅上,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想出去度假?”对面的秦丰一眼就看穿了她。
应许瞟了他一眼:“怎么样,秦大医生批准吗?”
所有的威胁消失了,现在应许按要求每周定期上诊所,韩千重在治疗方面可以说是惟秦丰命是从,和秦丰约好的时间,天大地大都得让路。
“知道吗?抑郁症最基本的表现就是对任何事情都失去兴趣,神经紧张,无法控制自弃的情绪,”秦丰笑着说,“你有出游的*,说明一切都在好转。”
“谢谢,请把这句话当着韩千重的面讲,以免他每天都神经兮兮的。”应许白了他一眼。
“头痛和失眠怎么样了?”秦丰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一边问。
“只要工作不紧张,头痛就不会犯,失眠的话……”应许的声音稍稍迟疑了片刻。
“哦,失眠好多了,这个我知道。”秦丰暧昧地笑了笑,“韩千重和我汇报了。”
应许的脸上一红,真想把眼前这个人的嘴堵上,一定是他变着法儿从韩千重的嘴里套出他们俩的秘密。
韩千重已经不请自来地和她同床共枕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沉默的男人心里都有一座火山,需要的只是点燃这座火山的火种。
这些年的清心寡欲,造就的是一个热情如火、食髓知味的韩千重。
每当她躺在床上累得筋疲力尽地睡去时,脑子里总有个迷迷糊糊的念头:难道这才是治疗失眠的独家秘方?
“你的旅行计划上报一下,只要不超过五天,我可以酌情考虑批准,不然,你就得带上一个家庭心理医生出游,顺便当电灯泡。”秦丰一本正经地说。
应许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医生,原本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怎么一熟悉起来,也带着那么一丝痞味。
门外有人在来回走动,脚步声小心翼翼的,却又带着几分焦躁。
“猜猜是谁?”秦丰听了片刻,促狭地问。
还用猜嘛,看病的时间到了,韩千重等在外面,想催又不敢催。
“我如果和你再聊一个小时,你说他会不会捉狂?”秦丰拖着下巴深思着。
“超出的时间我可不付诊金,”应许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你尽管聊,越长越好,我赚得越多。”
“笃笃笃”,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终于响起,秦丰清了清喉咙,叫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韩千重站在阴影处,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们:“怎么了?还没结束?”
“千重,我觉得……”秦丰一脸的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几乎就在同时,韩千重推开门大步地走了进来,神色惊慌:“她怎么了?病情恶化了?不可能啊,这几天她……”
应许从躺椅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他身旁说:“你觉得可能吗?”
秦丰哈哈大笑了起来:“恭喜你,你老婆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从这周开始,可以减少用药剂量,尝试开始纯心理治疗,辅以中医、针灸,当然,最重要的是你的爱心治疗,不能停哦。”
秦丰的话拖着尾音,带着浓浓的调侃,韩千重的表情立刻恢复了原状,十分严肃地看了他一眼:“秦医生,请你注意,你要是把我吓出心脏病,医药费要从你的诊金里扣。”
在秦丰一连声的“世风日下、忘恩负义”的控诉声中,韩千重和应许愉快地出了诊所。
今天,是韩、应两家家长见面的日子,韩培云特意从h市飞过来,正式向应伟杰夫妇俩提亲。
韩培云虽然年长,却依然很有学者风范,温和儒雅,和慕卿云很谈得来,两个人从文学聊到艺术,又从艺术聊到生活,最后开始对对方的孩子赞誉有加。
慕卿云赞扬韩千重沉稳可靠,一看就知道,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好男人。
韩培云称赞应许孝顺能干,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情深不倦的好女孩。
听得一旁的应许和韩千重都有点汗颜。
最后,两方家长不约而同地拍板,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小了,这婚事越快越好,现在开始筹备,春暖花开的四月就把事情办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三位老人都对八字还没有一撇的第三代报以了热烈的期待,甚至开始讨论起来,要生几个,男孩还是女孩,起什么名字,谁负责他或她的古诗词熏陶以及音乐熏陶……
等到从餐厅里出来,三位老人已经达成了一致,两个打底,一家姓一个,多生不限……
经过秦神医的最后核准,韩千重订好了机票,在一个周末直飞某个海岛――若干年前的生日,应许曾和他一起在那个海岛的酒店共进过晚餐,这家酒店的水下餐厅非常有名,餐厅和主厨被世界级的餐饮评论机构评为三星级。
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蓝色托起两个用栈桥链接的小岛,就好像一粒粒珍珠镶嵌在蓝色宝石上。
整个海岛与世隔绝,只有每天两班的水上飞机。此时正值海岛旅游的淡季,海岛上只有零星的游客,很多时候,沙滩上一眼望去,只有韩千重和应许两个人。
碧空辽阔,海面无垠,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彼此,享受着阳光、沙滩和海水。
餐厅需要预订,离他们的水上屋不远,第二天的傍晚,应许和韩千重手拉手一路沿着沙滩慢慢朝前走,夕阳正在缓缓地朝天际落下,一轮红日掩映在一片云霞中,美得令人窒息。
餐厅的服务生早早地就等在门外,引着他们朝着水下通道往里走。
沿途是各种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身边游动,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两个外来的游客。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过来吗?”应许微微仰起脸,嘴角带着微笑。对于从前,她已经能毫无芥蒂地提起。
“其实当时我很新鲜,”韩千重坦诚地说,“可我强忍着表示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因为我觉得你在炫耀。”
“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应许想起那时候忐忑的心情,没有其他的念头,她只希望能让他看到自己那颗爱着他的卑微的心。
“你那时候做什么都是错的,”韩千重凝视着她,“就好像现在,就算你把我从水上飞机上推下大海,我也觉得你是对的。”
“那过两天天回去的时候我来试试。”应许一脸的跃跃欲试。
“不过,我会拉住你一起掉下去。”韩千重很认真地说。
“同生共死吗?”应许轻哼了一声。
“是,你别想从我身边逃走,这辈子……加上下辈子,都被我预定了。”韩千重看了看前面领路的服务生,在应许脸上偷亲了一下。
“哗”的一声从头顶传来。
韩千重打了个颤,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潜水服的老外正冲着他挤眼,双手合拢,比了一个心形。
韩千重的脸顿时涨红了,呐呐地问:“他……他怎么在那里……”
应许乐了:“喂鱼呢。”
韩千重顿时有了心理阴影,这一路目不斜视一直到了餐位上。
小小的水下餐厅一共有六个位置,娇小玲珑,由于是淡季,只有包括他们俩一共两对情侣,一左一右。
坐在其中,湛蓝的海水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魅惑,活泼的小丑鱼、悠闲的刺鳐、可爱的海星、瑰丽的珊瑚……围绕在他们四周。
菜肴精致而美味,水果酒香甜可口,不知不觉,韩千重多喝了几杯。
旁边的一对是来度蜜月的老外,金发美女热情奔放,经常吃到一半便凑过去和老公嘴对嘴亲上一口,令人脸红心跳。
韩千重不时偷看两眼,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最后上的甜点一共有三种,黑莓酪乳冰淇淋、糖椰子布丁和南瓜冻,那对老外你一勺我一勺开始互相喂食。
韩千重忍了好一会终于没忍住,舀了一勺布丁忽地一下子放在了应许的嘴旁。
应许抿着嘴想笑,抬手示意手中的小杯:“我有。”
韩千重尴尬地瞄了一眼身旁的服务生,板着脸说:“我这杯比较甜。”
应许张开嘴,任由他把那勺布丁送入口中。
的确很甜,比她自己舀着吃的要甜上百倍。
“我的没了。”韩千重两勺就把布丁舀光了,目光执着地落在应许的那杯上面。
应许假装听不懂:“男人不喜欢吃甜点,我勉为其难多吃点。”
“谁说不喜欢?”韩千重看着旁边那个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的男人,悻然说,“我喜欢得很。”
应许笑着把布丁送入他的口中,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男人一定是喝醉了吧,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幼稚……
从餐厅里出来已经是九点多了。
夜空中星光点点,触手可及;沙滩上海涛阵阵,伴随着远处餐厅的音乐。
一路光着脚走在绵软的白沙上,两个人徜徉在这迷人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