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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

九九一十二 底昂 7949 2024-06-30 13:17

  张天乐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非得是我吗?

  他这根本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逼我,逼我说一句不是,好在最坏的情况下,还能皆大欢喜一次。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又抬眼扫了我一眼,你怎么不说话。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真话。

  我点点头,正要开口,张天乐打断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你想好了再说。

  我又点点头,我想好了,你还想听么?

  张天乐估计是没料到我会是这么一副从容又跋扈的态度,终于还是哼笑一声,也不等我的回答,单向的质问直接变得尖锐起来:当朋友不好吗?当朋友不好,非要当女朋友?

  我迎上他的目光,紧闭着嘴,仿佛这变成了我唯一能够自保的方式。我说我想好了,但如果他给我机会开口,其实我也说不出什么来,我想好的从来都不是要向他解释什么,我想好的,是我要去撞的南墙,是我要走到底的黑路,是我绝对坚持不找借口,我的感情该是什么样就得是什么样,它不可耻。

  见我又是不说话,张天乐眼光闪烁了一下,头一歪嘴角一挑,啼笑皆非地看着我,我分手的时候,你应该高兴坏了吧?

  怪不得你那么积极主动陪我训练,陪我走出失恋阴影,想替补上位吗?

  你陪我这么久,对我这么好,我是不是也该为你弯一弯?

  我没想到张天乐竟然会这么想,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搞不懂他是如何做到从上一秒苦口婆心气的劝导、挽救、示好,转变成这一秒生硬无情的中伤。说谎话当然容易,我只要说一句不是,这事从此就可以作为一段笑料,我跟张天乐还是不逾矩的好哥们,可他的每句讽刺我都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又或是我只要一开口就只会是火上浇油,所以我选择不说话。沉默不代表我默认,可显然张天乐并不这么想,我的沉默在他眼里,大概就变成了难以启齿、羞于承认的默认。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那这么说吧,你想要什么?

  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张天乐把一连串问题丢过来,我还来不及思考,他就连珠炮似的问了下一个,不知是真的气急败坏,还是根本不想给我出声的机会,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我沉默地摇了摇头。

  于是他又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好像终于是一个比较简单的问题,我的答案也终于不再是不知道,我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了,就说了,你信吗?我顿了顿,继续说:不想骗你,不想装模作样地说谎,不想等到万一哪一天被你先发现,而我没有办法自圆其说,不想变成坏人,不想不知足。

  不想变成会嫉妒、会挑拨、会对你心怀不轨的坏人,不想因为不能独占你、不能让你只看着我,而感到不知足。那天我拿着他的手机以他的身份跟梁书韵聊天的情形,现在想来都令我后怕,假如他真的放心让我聊下去,我不知道我会对梁书韵说出什么来。

  这回换成是张天乐对着我无话可说了。

  天乐,我没有想要跟你在一起。我把手藏到背后,偷偷握紧拳,以免它抖得厉害。

  不是不想,是没敢想过,可他信吗?

  张天乐仰起脖子,长吁一口气,然后正眼看我,说:吴浩宇,我不喜欢你,原来说不定还喜欢,但跟你所谓的那种喜欢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你现在对我产生了什么混乱的感觉,我也不想知道,总之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

  我想我一定是太喜欢张天乐了,不然他这一字一句不会让我这么难过。

  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说:把校服还给我。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面露疑惑,旋即了然,滞了滞,最终也没说什么,回房拿了校服出来递给他。

  怪不得

  当时我根据网上提供的清洗马克笔痕迹的方法,弄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洗得剩个浅灰色的印子,像是稀释过墨水泼上去化开了,不仔细看就是一块污渍。可我还没机会把洗干净的校服还给他,张天乐就已经穿上了新的校服,而我的谎扯得生硬又破绽百出,为的不过是自尊心,还有一点点私心和贪心,然后这一点点私心和贪心就被我收在了衣柜里,只是没想到会被张天乐发现。

  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张天乐冷眼看着我,愤愤地说:从这时候就开始了,是吧。

  我抬头,一脸豁出去似的表情,用尽量平稳的声线回答:是。

  我的坦诚似乎把他噎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一把扯过校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木门铁门接连闭合的声音,空气回归平静,我看着紧闭的门,才敢涩声道:不是。

  我要是能说得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好了。

  这回不像小学那次,转走了一个同学,一个讨厌的人,我高兴都来不及。这次张天乐拿着属于他的东西走了,门一关,连带着我的友情,我的喜欢,什么都不是了。

  我是不是应该哭一场,反而好过。

  张天乐离开后,我在饭桌旁坐了很久,没吃东西也没去洗澡。

  我的脑袋空得像是被格式化了似的,却又同时乱得快炸开。我总在一瞬间想起很多事,跟张天乐的重逢、小学的相处、交过的女朋友、高三、高考、明天得交的作业、寒假的安排以及对张天乐说过的喜欢和刚才的不欢而散。

  我坐得困了,就回床上躺着。冬天真的很冷,我和衣睡下,拿被子遮着头,脸上烫得很,身体却一直冷。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我半夜醒来好几次,去厨房喝水的时候走路都天旋地转。

  熬到第二天早上,七点的起床闹铃照常响了,我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眼皮沉得就是睁不开。手机上闹钟一直在响,我想我一定要马上起床,去学校,去见张天乐,跟他说对不起我开玩笑的,然后中午还能一起吃饭,放学还能去陪他跑步

  而我终于从床上坐起来时,已经是十一点多将近中午了,我对着手机看了好久才确认了时间,心中的焦躁变为烦闷,看样子我是已经无故缺勤了,可眼下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太阳穴一胀一胀地疼,我翻身下床,穿上校服,想着好歹把下午的课上了。我在厅里坐着等外卖送过来,把搜罗出来的常见的感冒药消炎药止疼药囫囵吃下,待到勉强吃了饭后还是觉得难受,便打算在沙发上再躺一会,我眼睛疼,头疼,浑身都疼,心里也疼。

  等我再次比较清醒的时候又到傍晚了,我在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中醒来,老妈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伸手要把我拉起身,碰到我的脖子时又松开,反手用手背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回事,都烧糊涂了,吃药了没有?说罢让我先继续躺着,自己则去抽屉里找药品。

  我撑起身子坐起来,想尝试跟她说句话,屋子里太安静,只有她来回走动的声音。我一整天没有说过话,声音估计哑得很,我张了张口,想告诉她我吃过药了,可最终还是颓然地闭了嘴。

  老妈把温度计和药拿过来,又回屋找了条毛毯出来给我披上,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这么烫。

  就是要烫一点,你现在就应该喝热水冒冒汗,等会把药吃了再喝两杯,回床上躺着把汗捂出来,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你班主任下午打电话给我,我还想着出什么大事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一过来看你都烧成这样了,这么冷的天,还就躺在沙发上,穿得少还不知道盖个东西,自己的身体怎么这么不注意。

  怎么突然就发烧了?昨天下午那会儿不还好好的,嗓子这几天疼了吗?

  你现在学习紧张,平时更要按时吃饭,冷就多穿衣服,自己要注意点,要不然就给我打电话,你看你自己不上心,又不及时跟我联系,着凉了没人管你,能不生病吗。

  现在刚好也放假了,你就彻底在家养病休息吧,紧张了一个学期了,也该放松放松了。

  真是吓死我了,一进门喊你也没声,我还以为没人在,还纳闷你又不在家又不在学校,上哪去了。

  你爸下周二回来,正好赶上三十,你说他这次的票险不险。

  行了,我做饭去了,你等会自己读一下温度,要是有精神就去洗个澡,拿热水多冲冲,去去寒,等会吃饭了再喊你。

  没关系,多大事,我妈拍拍我的背,从小到大发过多少次烧了,多喝水,多睡觉,明天就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睁着发胀的眼睛,转了转眼珠。

  是的,没关系,多大事。

  我洗了澡,裹着羽绒服来到厨房,老妈正在里头忙活,要我帮你吗?

  不用,你出去吧,喝热水,要不停地喝热水。

  嗯。我点点头,听下了老妈的唠叨,正要回客厅,顿了顿又转过身来,叫了她一声:妈。

  哎。

  我想回家。

  今天啊?今天就算了,现在这都几点了,你又发着烧,不要折腾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早点起,这边剩的东西也都要吃一吃,不然就放坏了,要拿回去的东西我晚上也收拾收拾,今天不回了,明天再回。

  我又点点头,不打算再多说什么,老妈有她的道理。

  我也不差这一晚上。

  我回到客厅,仰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脑袋放空,眼睛发胀得厉害。

  迷迷糊糊的时候,我想过退一步,想过认个错,及时止损还来得及,真的是我大错特错了,憋在心里有什么难的,开个玩笑糊弄过去有什么难的。可现在清醒了,过了那股劲儿,我知道我才不会去低这个头,话不是收不回来,是我拧巴,偏偏不去收。

  手机里有唯一一条张天乐下午发过来的消息,问我有没有事,刚才我醒过来看到的时候,有种不知今夕何年月的恍惚。

  我什么都想为他好,唯独这件事不想顺了他的意。

  他不是我朦胧的探索、误入的迷途、随机的寄托,他不是我的救命稻草,他就是我真真实实喜欢的人。

  我想要什么

  我喜欢张天乐,似乎在还比较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不知道为什么,说不上来他哪点特别好,也不觉得他哪点符合我喜欢的类型,甚至连性别都不对,可我就是挺喜欢他的,想跟他待在一起,想多看见他,想跟他说话,想听他说话,想与他分享,想陪他承担,想护着他,想跟他做朋友,想看他笑,想对他好。

  看,随口一说,就全都是我想,而我却声称什么都不想要,难怪他不信。

  可能我真的是有所图吧。

  吃完晚饭后我回房倒头就睡了,我是真的睡了安稳的一觉,张天乐走得干净彻底,都不曾回到我的梦里。

  ☆、第十六章 By张天乐

  星期五吴浩宇没来上学。

  早读开始的时候登记出勤的生活委员来问我吴浩宇今天是不是要迟到了,第一节课课间教室后排的几个同学问我吴浩宇今天怎么没来,课间操时连班主任都来问我知不知道吴浩宇怎么没来上学。

  妈的,吴浩宇没来上学,怎么人人都来问我,我怎么知道。

  早上我五点多就醒了,之后再也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起床的点,不情不愿地来上寒假前的最后一天课。

  而不情不愿的原因,无非也就是不想见到吴浩宇,可当我真的一整天没有见到他,除了松一口气,还有没来由的焦虑和烦躁。

  那天我出了吴浩宇家后,在街上待了很久,直到冷风把我吹冷静了下来,才迟迟动身回自己家,沿路把那件徒惹事端的破校服扔进了街边垃圾桶,恨不得把气都撒在一件无辜的衣服上。

  如果说头一回的不欢而散之后我还能继续跟吴浩宇在同一张床上睡觉,那么这次的不欢而散使我无法再跟他在同一个空间里多待一秒。一开始他跟我说的时候,我下意识就反感,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示好,一临场慌得手足无措,说了狠话当了逃兵,心中有火是真的,但也没真气到那个份上,他说喜欢我,我难道还能他打一顿不成,如果他铁了心要气我,我骂他两句也就得了。我想吴浩宇是一时冲昏了头,我也一直说服自己他只是一时冲昏了头,甚至到了后来我都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了,但他只要随便搪塞给我一个理由,我都原谅他。

  可这回我不想骂他,不想打他,也懒得再玩什么冷战跟他耗着,我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这回我真的恼火得头都快要炸开,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朋友不做,非要去走常人不去走的死胡同,为什么我好说歹说,还是要坚持顽固无药可救,为什么只管自己的心情,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他妈又不喜欢他!

  他要搞同性恋就去搞,别他妈来找我。

  可当我坐在所有人都在为寒假的到来而欢欣雀跃的教室里、面对着前方无人的座位时,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我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给吴浩宇发了条消息,问他出了什么事,不出意外地没有得到回复。

  我已经心知肚明了,可我根本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作为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人,退一步做回好朋友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到现在我才发觉,原来不是吴浩宇依赖我,是我在依赖他,仰仗着他来给我勇气,对他有一同前行的期望,是我笃定他会与我并肩,笃定我们分不开的感情分量。可吴浩宇宁可破坏掉现下所有美好的平衡关系,也要坚持他的所想所感,我真的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友情就一点都不值得他惋惜?那么现在他又得到了什么,两败俱伤就是他想要的?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把他推远了,他是我好兄弟,除了这事,我为他做什么都可以。

  圣诞节那夜在天桥上,我把手伸出去抓住了他,那么现如今灭顶般淹没我的,是失望。

  终于我也放了寒假,我临时买了最近的一趟机票回香港,我爸也没说什么,只让我过年及时回来。

  我去见了教练,归了队,有充分的时间专注在训练上。白天在运动场泡着,晚上就跟原来的朋友聚,吃饭唱歌逛街去电玩城,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局续了一摊又一摊,每天累得回到家倒头就睡,一闭上眼却觉得空虚。

  等我终于把人都见完了,也到了该回去过年的时候。最后一次训练后教练再次嘱咐我该着重注意的事宜,末了跟我说,有心好好比赛,就不要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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