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简单,太医署里有诊脉志,我们可以弄来看一看。可是殿下,现在不是她能不能生育的问题,而是你应该不应该娶她的问题。”管衡很是敏锐的将有些偏了的话题给拉了回来。
“可是先生,有时候想太多了反而不妙,我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而余三娘不可能一直等着我,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沐湛起说心里的感觉就越涩。
从知道三娘她拿了穆渊的放妾书时,他心里就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只在皇宫里见过她一面,对于她的了解都是收集到的消息。不过那时,他觉得没必要为一个女人费去太多的心思,又或许是因为她已经跟过了别人,他心里有疙瘩,反正知道她要做穆湦的侧妃时,虽然有些可惜,但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
纵然如此,却止不住他想接近她的心,越接近,就越会被她吸引,然后,便会开始遗憾最先遇到她的不是自己。如今他有一次机会,怎么能去错过?要是错过了,以三娘的性情,他这辈子便也没了机会。
在管衡的心里,以沐湛这人的魅力,只有他去选别人的份,没有别人选他的份,所以听到沐湛这话时有些愕然,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有些不能相信的问:“你是说她不愿意等你?就是说她不是很爱你?殿下,你该知道,这样的女人,是很容易有异心!”
沐湛知道管衡的谨慎,也欣慰于他对大家生命的负责,但是还是有些无奈:“先生,三娘是个很理智的人,你实在应该见一见她,这样你便会喜欢上她,不会这样怀疑她了。”
管衡知道的确如此,没有见一个人的时候的确是不能妄下定论。但是他根本就不同意沐湛娶余默,因为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娶余默不但没有半分的好处,而且还有着极大的危险与将来隐藏着的危机。
他故意有些失望的道:“如果你一定要一意孤行,那我就算再反对也没有办法,但是得远,你可别让一众人寒了心。”
沐湛点了点头,他知道会受到阻拦,但是没有想到先生会如此阻拦他。
“你答应余三娘几天的时间考虑?三天对不对?”管衡又问,就算没有听到过沐湛与余默两人相处的对话,根据对沐湛的了解和人心思的把握,已经能猜到这一点。他看沐湛点头,拍拍他的肩道:“这三天,你好好的想一想吧!”
说完这些话,管衡就出去了。他可一定要想办法,让那个女人离殿下远一点。
沐湛躺在榻上,望着屋顶,只觉心烦气躁,半点都静不下心来。
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前夜一夜未睡,昨夜同样如此。不过前夜是带着些激动睡不着,昨夜是愁的烦的。
两天两夜未睡,沐湛强迫自己睡点觉,可还是睡不觉,就让人打来水洗脸。
贺喜看着沐湛一夜之间憔悴下去的样子,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多嘴。
梳冼完吃饭时,也觉得菜没有什么味道。在沐湛第二次发呆时,贺喜忍不住了,心疼的道:“殿下,要爱惜身子。”
“太监,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娶余三娘吗?”沐湛问贺喜。
贺喜很想点头回答是。大半辈子过去了,那些情啊爱啊的,在他眼里都太过虚幻。便是一时情迷,也经不住时光的消磨。不过他却慈爱的看着沐湛,摇头道:“既然是殿下看上的,那定是不错。只要你喜欢,想娶就娶了,没什么。”
当然,贺喜有一句心里话没有说出来:如果你不喜欢了,想休也可以随时休了。
全无立场的支持,只一句“没什么”,就让沐湛心下感动起来,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应该重视这个选择,不去辜负他身边所有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吃完了饭,沐湛被贺喜强令着上榻去休息。
沐湛也觉得两天未睡身体很疲累,可是躺榻上还是睡不着,脑子里乱轰轰,甚至有些轻微的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听得外间有说话声音,有烦心事睡不着,睡着了又被吵醒,脾气就有些不好,对着外边道:“谁在外边?”
贺喜恼怒的看着跟他纠缠不休的韦青山,压低了声音道:“让你小声你不,现下吵醒了殿下了吧?已经两夜未睡了,你进去速速说完。”
韦青山是个粗人,只胡乱点头应着,就去推沐湛的房门。
进去后在榻前坐下,正要说话,看到沐湛,瞪大了一双牛眼,紧盯着沐湛看。
沐湛不知道自己身上哪里不对,被看的不舒服,不悦的眯眼扫着他。本来以为,先生最先请来的救兵会是元鸿,还应是在午后他醒了之时。那时候先生该联系的人都联系了,别人也都想好了说辞,他也休息好了心里更明白一些,怎么会是他?
青山应该不在先生的人先之内,不会是无意中从谁哪里听来的吧?
“啪”的一声,韦青山使劲一拍大腿,对着沐湛哈哈大笑,指着他的下巴爽快道:“我就说殿下留胡子好看,你看,多俊多有男人味!哪里像是平时,就像个白面戏子。”
沐湛的脸色还没有变,旁边的贺喜已经一巴掌拍在了韦青山的后脑,火大的道:“怎么说话呢!”
韦青山憨憨的一笑,揉了揉后脑,对着沐湛笑的傻傻的:“殿下别生气,我就是不会说话。我刚刚听到姓元的跟人说你要娶一个成过亲的庶女……”
他话里对于余默的轻视让沐湛脸色冷了下去:“怎么?”
见沐湛少有的生气了,韦青山吓了一跳,连忙正经的道:“我在姓元的那里没有问出什么来,但一听那小娘子都配不上你啊!我本来是来劝你的,不过我看你急的眼里血丝都冒出来了,想想你应该很喜欢,就觉得还是算了,跟谁睡不是睡啊!”
在他话说到半截的时候,贺喜就在旁边反驳道:“殿下不是急得,只是两日未睡了才这样。”
“啊?两日未睡?殿下你干什么去了?最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韦青山急忙问道。
贺喜表示他头现在非常的疼。他很想对韦青山说现在你要关心的不是殿下去干什么去了,而是你赶快滚蛋,让殿下好好休息。
在贺喜的瞪视中,韦青山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了。
被这样一闹,沐湛反是能睡着了。
从下午醒来到第二天下午,整整一天时间沐湛遇到的都是来劝说他放弃余默的人,只有少数人被他说的沉默起来。不过沉默不代表不反对,只是他们觉得劝不了沐湛,等着管衡想办法,而不是被沐湛说动。
快晚上的时候,管衡拿到了皇宫太医署去年四月症脉志里关于余默的那一页,本来一个手抄的就够了,为了让沐湛不去怀疑他做假,他冒险让人将原样拿来。
元鸿问:“这下该心了,我拿去给他看。”
管衡摇了摇头,元鸿欲起身的身子顿住,又坐了回去,疑惑道:“怎么?”
“明天晚上再拿去给他看。”管衡解释着,有些提不起劲:“现在给他看了,他固然失望伤心下想要放弃,但离他们的约定还有一日时间,难保这一日时间里不会出现变故。要是殿下在这一日之内想的太多想叉了,连这一点都不介意了呢?等明天晚上给他看了,也就生不出什么变故了。”
第三日晚上已经是沐湛与余默约定好的日子,沐湛已经决定先将余默带给管衡和贺喜看看。这些年来,这两个人一个在他的人生里充当他老师的角色,一个充当他父亲的角色,他希望他们喜欢余默,也相信他们要是见过余默也会喜欢她。
早早的吃完晚饭,本来要处理一些事务,但是总是静不下心。
他以前还因为三娘跟过穆渊穆湦,在喜欢她的同时又有些嫌弃她,如今他越来越喜欢已经不嫌弃了,别人却嫌弃起来。不知道三娘能不能接受那些冷眼,能不能改变别人对她的态度。
就算相信他,还会忍不住的不安。
怕她会生气,怕她会受委屈,更怕她面对责难会退缩,还怕她真待在他身边了了解了他的处境会后悔。
管衡在这时敲门,进来坐下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后递向了沐湛。
看着面前那张纸,再比对着管衡的神色,沐湛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好一会儿,他才接起管衡手里的那张纸,默默的细细的读了三遍。
诊断书上说,三娘不会再有孩子了。
那一刻沐湛的心凉到了极点。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角沁出些雾气来。
他知道,因为这一条,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他必需要有子嗣,可三娘她生不了;三娘生不了,以她的骄傲,也不会同意别的女人为他生,如果那样了,她宁愿不嫁。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只是没可能而已,或许转机。”沐湛听到自己声音嘶哑,艰难的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劝自己,还是在劝别人。
管衡没有应。殿下只是不能接受这件事,不代表他不明白。这样刚好,省了他费心劳神。
月亮升了起来。
沐湛声音微哑的道:“我想找个大夫给她看看。”谁知道太医署里的那一群庸医们有没有误诊?或许只是他们医术不高明,他不能凭着一张纸,就草率的做出个决断。
他没见三娘喝药,也没有听她提起过这事,要真是如此,她应该在那日就先告诉他啊!或许这里边,真出了什么问题。
即使已经相信了余默的病情,沐湛到了此时还是不愿意放弃。
管衡点点头同意了。太医署里的太医就算不是这世间最顶尖的,那也差不了多少,这诊断不会出错,再诊一次,不过是让殿下更死心而已。
管衡出去了,沐湛心下问自己:妻与子到底是哪个重要?
以前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子嗣重要。虽然没有看不起女人,但女人同样的在他心里不受重视,大约也就是传宗接代与有用的这么一个想法。
如今,他明白,这要看你遇到的是哪个人。他遇到的是余三娘,对他来说,余三娘要比子嗣重要那么一点点。
但是,他不只是他!他还是穆湛,是高宗的太孙,是开盛六年未的太子。
他不是一个人。
所以,即使是余三娘比子嗣重要了那么一点点……
沐湛努力的睁大了眼,强迫自己让眼底里的湿意褪去,无力的向着管衡扬了扬手,示意他出去。
他想静一静。
管衡出去了,一会儿,元鸿急勿勿的进来,对着站在窗边的沐湛道:“殿下,有重要情况来报。”
沐湛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拿过元鸿手里的信来一看,眉头不由的就沉了下去。
“殿下,这怕是得你亲自去。反正,迟一天去也没有什么,事有缓急,如果她连这一点都不能理解,那就证明她……”元鸿不想说余默的坏话,可又不得不说,“……证明她配不上您。”
哪怕是去说不能在一起,沐湛也不想失信于余默,在考虑着要不要将这件事推后。
管衡这时也急勿勿的进来了,沐湛以为他为的是手里这件事,看他不复往日的从容,心里在想着到底是他要娶余默的影响大到了这般的地步,还是管衡他不愿意他娶余默到了无时无刻都要给他一种“娶余三娘真的不好”的感觉。
管衡进来后先关了门,走到穆湛面前时先是现视了一眼屋子,然后问沐湛:“周围没人吧?”
如此谨慎的态度,让沐湛意识到可能出了别的事情,用心的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管衡这才道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有二先生的消息了。”
连管衡都称之为先生的人,可见了他的份量是极生的。这二先生,不是因为有一个大先生所以二先生才叫二先生,而是他们只知道二先生行二,不知名姓字,所以内里人才这般称呼。
找了十几年的人终于找到了,沐湛一听到这句话,精神立即高度集中。也在同时他知道,今日里,自己无论如何也去见不了余默了。
“先生看那边怎么办?要不要让人传个放去?”管衡却是不说怎么回事,而是问沐湛。
沐湛一想也是,他怕是要忙上好长时间了,不能让余默空等。
想着传话不太好,就到案边坐下要写封信。
可是磨墨、润笔,满腔的话语却落不下一个字来,只凭着心意在纸上划了几个字。
注意到的时候,才见纸上写着歪歪斜斜的四个字:家世累吾。
家世累吾。
这怕是他想对三娘说的话了。
如果他不是高宗太孙,没当过太子,是个平常人,哪怕是个士族,没有子嗣这一点,也浊最重要的。可偏偏他是!
沐湛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愧负君意。
如今说再多的话好像也是枉然。
写好后也不用等干,直接合起来装到了信封里糊好再拿蜡封了点上色泥,过去递给了元鸿。
管衡觉得这样有些不妥,迟疑了一下对着沐湛道:“殿下只写几个字,怕是会让人误会你冷情一些,还不如解释上几句,这样也好再见面。”
沐湛一被提醒,才惊觉自己一心觉着愧对于余默,在这件事上处置不周,就做下来,用心的简短的写了原因。
另一个信已经封了,沐湛就另拿了一个信封装了糊好蜡封上色,递给元鸿,让他出去办这件事。
管衡将二先生的事情对沐湛讲了,出了沐湛的屋子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见元鸿等在厅里。
一见管衡,元鸿就不解的问:“先生,咱们都怕着殿下被迷了心窍,你怎么……怎么反是帮着那姓余的?”
管衡笑了笑,对着元鸿伸出了手:“既然书信已经解释的通了,几个月已经,你觉得殿下还有必要去见余默吗?”
元鸿掏出了怀里两个信封,还是不明白:“可殿下想见她,我们也拦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