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见阿月出来,立刻敛了不满,笑看她:“阿月。”
“大堂姐。”阿月走到她一旁,又往里看看,“二堂姐还没出来。”
慕玉莹撇嘴:“她素来喜欢让人等。”
慕紫确实不喜等人,从里头走出,瞧也没瞧人,就往马车走去。看的慕玉莹十分不悦,一同上了马车,自己坐在一侧,她们两人坐正主位置。虽然都是被唤作慕家小姐,可从这坐车的次序,却立刻低了她们一等。
到了学堂,慕紫不愿和她们多待,又是第一个下车。阿月将要下去时,慕玉莹轻扯住她:“阿月,你瞧,这帕子可是阿紫的?”
帕子凑到脸上,隐约有香气。阿月一眼就认出确实是慕紫的,只因前两日用午膳时,瞧慕紫用过,当面夸了很是漂亮:“是二堂姐的。”
慕玉莹笑笑:“刚落在了车里,不过我俩素来没什么话说,你去还给她罢。”
阿月点点头,举手之劳罢了。接了过来下车,追上前去:“姐姐,你的方帕。”
慕紫偏头看了一眼,眉头微拧,这帕子昨天不知落哪里了,怎会被她捡了去。只是被她拿过,生了嫌恶:“给你罢,我不要了。”
阿月以为她是嫌脏,收回怀中,准备洗干净了还她。
几位嬷嬷目送三个姑娘进去后,这才回府。
到了学堂,门口大钟快要敲响,宁如玉才到,一如既往踩点而来,坐下时还在喘气。阿月说道:“阿玉,你早一些来,就不会总是这般急了。”
“宁晚不早。”宁如玉捂口打了个哈欠,瞥见她的手,低头瞧了瞧,“你的手怎么红了?”
阿月抬手看去,有五六个红点,不痛不痒,也就没理会。
可到了午时,脸也冒了红点,女先生瞧见,便让学堂车夫送她回家去瞧大夫。这里的姑娘不是金便是玉,要是在学堂出了什么毛病,担不起。
方巧巧正在丁氏房里学算账,瞧着那写起来十分麻烦的古字,便想以后她得跟古人推行一下现代数字才行。宏伟的想法刚开了个头,朱嬷嬷忽然来报阿月染上了怪病。婆媳俩急忙过去。
进了屋里,莫大夫刚好出来。丁氏问道:“是哪里不舒服?”
莫大夫答道:“起了些小红点,但三姑娘说不痛不痒,也没胡乱吃什么,老夫暂时看不出是什么。回屋翻翻典籍,再来查看。”
丁氏拧眉:“去吧。”
没见到阿月前,方巧巧还没想到那红点竟然这样严重,脸上手上都是,红的有些触目。
没照镜子的阿月浑然不知自己的脸如何,见了母亲便开心:“娘。”
方巧巧要过去,朱嬷嬷伸手轻拦,低声:“怕是会染人的,大少奶奶暂且在这说话吧。”
这一说,方巧巧也不想添乱,执拗的举措起不到任何作用:“阿月乖,待会大夫熬了药来,可要乖乖喝。”
听见要喝药,阿月便蔫了,倒在被窝上无力应了一声“喔……”。
方巧巧迎丁氏到书房中静等大夫回话,刚进门,丁氏就瞧见凤娘那画像,之前她也听过老太太曾就此事发过脾气,到底还是没有取下来。那画中妇人,已是佝偻,更似年老妇人,可想想她过世时,还很是年轻,心中顿生感慨。
方巧巧一时忘了这画像,仔细看丁氏,并未流露厌弃,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悲怆。
丁氏叹道:“苦了凤娘一人将孩子带大,福分却浅了些,没等来这归家一日。”凤娘就算在世,还回到慕家,她也不觉有什么,或许她们两人,还能有许多话说,诉一下衷肠。
等了半会,莫大夫求见。进来后丁氏问道:“可找到原因了?”
莫大夫双手奉上木托,上头置放着一块方帕:“方才仔细问了三姑娘吃了什么,碰了什么。吃倒是没异样,但这所触碰的东西,却有问题。问题便出在这帕子上,这上头沾了天罗粉。”
方巧巧皱眉:“天罗粉是什么?”
“用对了,便是药,错用了,便是毒。”
方巧巧立刻明白这话,就连鸦片水银这些用对了地方也是良药,药有□□,也不奇怪。
丁氏眉头紧蹙:“继续说。”
莫大夫说道:“它本是一种果实,晒干研磨成粉,可用在伤口溃烂处,但若是无伤之人沾染,便会出现三姑娘那样的病症。三日不理会,脸上会留红斑疤痕,再难除去。天罗粉因用法小心,因此并不多药铺用。老夫已开了药方交由厨娘,三姑娘服用两日后就无碍了。”
方巧巧松了一气,当即让人唤朱嬷嬷过来,指了帕子给她瞧:“这绢子是在何处买的,铺子在哪里?”
朱嬷嬷细细一瞧,因还是早上的事,记得倒还清楚:“这是二姑娘送给三姑娘的,另外两个嬷嬷和车夫也知这事。”
丁氏愣了愣,方巧巧也吃了一惊,慕紫在帕子上下毒?仔细想想她确实有动机,她素来对阿月不友善,自己在阿月被学堂同窗排挤后,也去查过,不就是慕玉莹和慕紫背后煽风点火。现如今她竟歹毒到要毁了阿月面容?
两人皆是落了冷汗,这心思未免太过混账。丁氏抬手让嬷嬷下去,思量一番,才对儿媳说道:“此事为娘自会为阿月讨个公道,先去向老太太禀报,避免有所误会,寻了你弟妹和阿紫来,当面对质吧。”
方巧巧心头恨恨,如果真是慕紫做的,她非要她们母女好瞧。小小年纪就害人,日后还得了。在她走之前,至少要弄个安乐窝出来,否则孩子还小,丈夫又纯良,只怕被欺负了也不知。这一想,忽然有个念头冒出……寻个厉害的姑娘,代替自己……想到这,蓦然觉得这是要将自己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将她的孩子交付对方呀。
丁氏见她神色不安,安慰道:“若查清真相,娘会为你们做主的。”
方巧巧强笑应声,方才恍惚了一下,心中颇为无奈。
两人到了老太太房里说了详细,又召了嬷嬷们过来。老太太问慕紫的教习严嬷嬷,那帕子可是她的。
严嬷嬷只看了一眼那帕子,便知道是谁的。犯了这事,自己的过错最大,惩罚定然少不了,当即跪下,颤声:“这确实是二姑娘的,老祖宗饶命。”
老太太面色阴沉,怒声:“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有这样恶毒的心思。你这嬷嬷也别做了,送去煤窑子做苦活罢。”
严嬷嬷一听,哭的两眼肿胀,叩头求饶。丁氏看不过这待在府里十余载的人这样求情,在旁说道:“待阿紫回来,仔细对证,兴许其中有蹊跷。”
慕紫到底是自小就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比起阿月来多几分亲近。也不多说话,就等慕紫回来对质。
宋氏突然被人唤到清心院,还以为是老太太挂念自己要唠嗑唠嗑了。到了那,却见严嬷嬷跪在一旁,发髻都乱了,十分狼狈。还未站定,老太太那拐杖猛地敲地,震的她思绪乱飞。等听了婆婆所说,当即跪地:“阿紫虽然脾气不好,但绝不会做那样歹毒之事,老、老太太明鉴,婆婆明鉴。”
她不敢确定是不是女儿做的,只因平日她对阿月确实不好。但要是她这做娘的不护着她,待会是要被老祖宗打死吗?更何况那是阿月,公公最疼的孙女,就算老太太不收拾她,慕宣也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方巧巧见她这幅模样,又想宋氏已经向自己抛橄榄枝,定不会怂恿女儿做这种事。慕紫会不会做她不知,但宋氏肯定不会。她是个聪明人,更是会为女儿考虑的人。这样愚蠢的事,她也不信是宋氏指使。
老太太训斥半日,也乏了。到了傍晚,慕紫回来,一进门就被管家请去清心院。瞧着管家神色匆匆,慕玉莹在后头笑了笑,看来很是顺利呀。
她就是瞧不惯慕紫那样张扬跋扈,更看不惯阿月那样受宠得爱,不但和宁家小姐是好友,连陆泽和宁谦齐都喜和她说话,自己同宁谦齐一队时,却备受冷落。大人都说阿月生的灵气,那她便毁了那脸。
阿月不是喜欢慕紫的帕子么?她便偷偷拿来,在上头洒了天罗粉,在车上交给她去还,还特地凑近她的脸,让药粉掸她面上。慕紫的脾气她知道,讨厌阿月的她怎么可能会再要帕子。果真,她当众说不要了。
计划立刻成功。
只是有一点她没想到,阿月没扔了那帕子。她原本打算待她扔了后丢入河中,可阿月却揣进怀里。不过也无妨,慕紫的罪名一定坐实了。
慕紫随管家进了里屋,见长辈都在,颇觉意外。还没请安,便见母亲冲了过来,喝声:“那帕子是不是你的?”
慕紫性格再怎么拧,母亲声音这样急,也没顶撞,顺着手指往那看了看,点头:“是女儿的。”
“……那、那可是你给阿月的?”
慕紫淡声:“是我不要的东西,她要,就给了。”
话落,却见母亲手起掌落,啪的扇在自己面颊上,当即将她打懵了。
老太太、丁氏和方巧巧都没料到宋氏竟突然出手,愣了片刻。宋氏拉着同样怔愣的慕紫跪地,哭腔已随泪而涌:“请老祖宗责罚,是阿秀没有管教好女儿,看在阿紫爹爹的份上,饶了她吧。我愿代她受罚,鞭罚笞杖阿秀绝无半句怨言。”
慕紫原本被母亲这一掌打的愣神,忽然听见过世的父亲也被拉出来求情,强忍了泪说道:“我这是犯了什么罪?总要让我明白。何苦又提起爹爹博人同情?”
宋氏怒喝:“你闭嘴!”
丁氏不忍看着她们母女如此,也跪在一旁:“老祖宗莫气,其中兴许还有缘由。”
老太太见不得这样哭啼的场面,要是让她责罚,鞭罚一定少不了,自己何苦去担这恶名。横竖是他们的事,说道:“巧巧,你是阿月的母亲,你掂量着吧。”
方巧巧也等着这话,慕紫的反应很是奇怪,似乎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能下毒的人,演技可见一斑,她还不能确定。示意仆妇将丁氏扶起,俯身问道:“阿紫,伯母问你,你为何要将帕子给阿月?”
慕紫的泪已在眼眶打转许久,一说话,随着面颊微动,便滚落在地:“今早去学堂,下了车,阿月从后头追上说拾得我的帕子。我……我不喜阿月,便不要她碰过的物件,给她了。”
宋氏这才懊悔刚才想的过多,也惊怕过度,生怕女儿被老祖宗剥了皮,小心问道:“你可知道那方帕上有毒?”
慕紫心里还怨着母亲,拧着性子抿嘴不答。宋氏急了,又差点哭出声:“你倒是说啊。”
实在不愿听母亲这样哭,慕紫心头也不好受:“我不知,我只知这帕子昨日突然不见了。”
方巧巧捉了关键,问道:“昨日就不见了?”
“是,昨天放堂时还在,回到家却在了。因不是什么宝贝玩意,也就没在意。如今想想,应当是落在车上了,今日才被阿月捡到。”
方巧巧眉头微蹙,握了她的手瞧看,并无红斑点,如果是落在车上不无可能,但为何昨日没毒的帕子,今日却染毒了?这里头定是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因无确凿证据,方巧巧便让宋氏领着慕紫回院子,自己又去了房里同阿月说话。
阿月喝过药,苦的呷舌头,朱嬷嬷破例给了她一抓蜜饯,特地问过莫大夫的,吃多点也无妨。
方巧巧进来,见女儿脸上的红斑还没开始消褪,坐在一旁看她。阿月抱着熊头越埋越深:“这怪东西会染人吧,还有娘亲别看,丑死了。”
“莫伯伯说不会传染的,阿月别慌。”方巧巧摸摸她都快要躲的不见的脑袋,“好好,娘不看,明日去跟先生请假,不用去学堂。”
阿月蓦地咧嘴笑笑,小声说道:“明日要默书呢。”
瞧着女儿逃过一劫的模样,方巧巧眯了眼:“没好好背书?”
阿月见嬷嬷不在,这才说道:“是默写那女四书上的。”
方巧巧了然,好好赞赏了一下女儿,好像学到新技能般。又问道:“娘问你,你那绣有梅花的帕子是你在哪里捡到的?”
阿月抱着熊晃晃身子:“车上,是大堂姐给我的。”
方巧巧默了片刻:“那为何不是她去还?”
“两个姐姐不怎么好呢,阿月常见她们吵架来着。大堂姐说她去还怕二堂姐不高兴,就让我去还了。”阿月瞧着母亲的柳眉挑起,顿觉很英气,还有点小坏的模样。但娘亲怎么看都好看啦,阿月如此想到。
方巧巧可算是想清楚了。难怪这几天她见慕玉莹对阿月很亲近,还以为她变脾气了。如今想想,分明是为了陷害慕紫,迫害阿月做铺垫吧。
别人都瞧出慕大姑娘和慕三姑娘交情好,慕二姑娘却对两人都冷冰冰的。帕子又是慕紫给阿月的,那很自然会让人想到,就是慕紫在释怀,而不会怀疑到慕玉莹头上。
方巧巧窝了一肚子怒意,小小年纪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简直令人生厌。既然她迫不及待露出狐狸尾巴,那她就亲手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剁,快刀斩乱麻。
☆、第31章 剁了那条狐狸尾巴
第三十一章 剁了那条狐狸尾巴
夜里慕韶华回来,见屋里的灯火又亮着,进了里头,妻子果然还没睡。想着软的起不了作用,干脆板起脸:“你明晚再等,我便不回来了。”
偏平日被疼惯了,方巧巧哪里会怕,倒是斜乜他:“不回来?那你去哪里睡?难不成你要养外室?”
这话一出,慕韶华就泄气了,恨不得解释个清楚,免得陷在泥潭中。抱了她亲了一记:“休要胡说。不过上回老太太有提过这事……”
方巧巧脸色一变,盯着他说道:“何时?”
慕韶华在书库站了一日,腰骨酸痛,实在撑不住,连官服都未脱便倒在床上:“中了榜眼之后,祖母说我该纳个妾侍,好伺候我,也好服侍你。还说了好几家姑娘,听起来都贤德娇媚。”
方巧巧直勾勾看他:“再说,你倒是再说。”
慕韶华笑笑,将她拉进怀中:“为夫通通拒绝了。”
方巧巧这才满意,伏他胸膛上默了会,视线触及自己的手,已黑了两根指头。握拳收回,不再去看。差点脱口跟他说――有合适的姑娘,你便领回家吧。话到嘴边,又全咽了下去。就这么伏他身上,隔着衣裳感觉那温暖,便这么安心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