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慕韶华回来的愈发晚,方巧巧白昼也累,往往是等着就睡着了,夜里他回来也不知道。这晚睡的沉,能觉旁边有人上来,眼却睁不开。翌日,枕边空荡。
下人进来伺候她晨起,见她疲倦,说道:“这两晚大少爷醉得厉害,大少奶奶也没睡好吧。”
方巧巧一顿:“醉酒?”见她们疑惑,敛了一瞬诧异,“刚入朝为官,有应酬并不奇怪。”只怕她们这些心思,早就想远了。晚归、饮酒,两个加起来,很容易让人想到去什么风花雪月的地方了。
她低头看着手,都快黑了一个巴掌,旁边无人生疑,只能说明她们至今还看不见。按照梦中所说,全身黑的在夜中看不见时,就是她离开之际,而这黑色浸染的比想象中快。暗暗握紧了手,终于下定决心。找个好姑娘,替她照顾慕韶华和三个孩子。
不舍,却不得不这么做,否则再拖,就晚了。与其让她走后慕韶华续弦个不知底细的,倒不如她自己来找。
晚上强撑着,终于等了慕韶华回来,果真满身酒气。慕韶华见妻子还未睡,着实吓了一跳,掸了掸身,想将酒气散了。方巧巧笑笑:“就算人在澡桶,这味也休想散去。”
到了前头,慕韶华便将她抱住,已有些醉意:“为夫没有乱来。”
“我信你,快坐下。”方巧巧拧干帕子给他擦拭,每日晚归早出,苦的是他罢了。
“巧巧。”慕韶华想了想,到底还是说了,“我初入翰林,不知许多事。前几日才知,为夫被人故意刁难了。”
方巧巧拧眉:“怎么回事?”
酒意上来,慕韶华差点吐了,缓了缓神说道:“学士命我编修国史,许了四个月,可这几日同同僚说起,却说莫说四个月,就算是两年也未必能好。这国史届时修不好,便是我失职,报到圣上那,怕是要怪罪了。”
方巧巧不太懂这些,思量一番,问道:“四个月不是学士许的么?到时大郎这般说,怪的也不是你吧。”
慕韶华摇头:“错也,他到时大可以说,你若没这本事,何必揽下这活。不过是自不量力,想抢功罢了。”
方巧巧咬牙:“真是可恨,先前还想为何要交付给你这重任,如今一想实则为了将你赶出翰林。他怎会盯上你?可是有什么误会?”
“不知。”慕韶华抓了好几回,才终于将妻子的手握住,微微探身,笑道,“这事进退不得,恰好同僚相邀,就借机去了。席上说了这事,众人皆是愤然。若他们当中有人会在圣上面前提一嘴,兴许还有转机。”
喝的伤身竟是因为这个。方巧巧实在心疼他,不愿向他的父亲求助,更不愿白白蒙冤,便想借他人之口说这事。许仲之家世比不上慕家,虽然是翰林学士,但想讨好慕家的也不少,慕韶华出此下策,只愿真有人能去说一说。
只是她奇怪,丈夫没得罪许仲之,为何会被推入这坑中?想来疑点重重,方巧巧打算抽空去查查其中缘故,也好兵来将挡,免得在暗处挨打。
再过半个月,便是陆家老太太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寿宴,比往年都更为重视。这请柬早早发来,慕家上下都受邀在列。
方巧巧看着金灿灿的帖子,自从知道陆家后,她就有详细去打听过陆家,毕竟在这朝堂上,还是应该多知道一些能人。忽然想到,丈夫这事,兴许有更好的法子解决了。
☆、第33章 寿宴上的卧虎藏龙
第三十三章寿宴上的卧虎藏龙
方巧巧这几日忙的头晕,用过晚饭准备回房再整理一下慕家田产的簿子,女儿片刻也过来了。见她有事要说,放下焦头烂额的事,笑道:“阿月今晚可吃好了?”
“吃好了。”阿月想爬到母亲膝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许多,最后还是放弃了,将怀里的小盒子递了给她,“娘,贺礼。”
方巧巧眨眨眼,蓦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可不就是自己的生辰:“阿月真乖。”打开一瞧,是一盒冰色膏体,放在鼻下轻闻,还有清香,“这是什么?”
“玉露膏,娘亲不是整日瞧自己的手么?阿月看来看去,有几个小茧子,想着娘亲定是嫌弃它。阿月看见宁姨用这药膏抹脸抹手,问了正好合用,所以攒钱买了一盒。”
方巧巧笑笑,想起她忽然做买卖的事,原来竟是为了自己的生辰。不由将她抱在怀里,女儿这样好,日后她怎么舍得让她嫁去别人家。
阿月垫脚附耳轻声:“哥哥们也记着娘亲的生辰,估摸待会就过来了,要给娘亲惊喜呢。”
方巧巧好奇道:“那阿月怎么说了?”
“怕娘亲觉得只有阿月好,哥哥不好,都不记得娘的生辰了。”
阿月认真说完,弄的方巧巧哭笑不得。可仔细一想,也确实会想的偏颇。只有女儿记得,儿子却不闻不问,确实也是件难过事。“惊喜”并非第一位,只是怕自己多想罢了。
过了半会慕长青和慕长善果真过来了,四人在屋里说笑半日,见夜色晚了,方巧巧便撵他们回屋。
摆酒宴,过生辰的,多是家里得宠的孩子还有老人家。男子三十四十都不摆寿宴,妇人更是如此。今日方巧巧生辰,家里连菜也没特地添。往年慕韶华总会记着,晚上回来会带一味荤菜,算是给妻子过生辰。尔后几日,便要在学堂默默啃馒头了,却也觉得值当。可在这大宅子里,厨房里的事却不是他说的算。虽说每日都是美味佳肴,但意义却大不相同。放衙后,又忙活好一阵,才得空回去。
匆匆回到屋里,还没过子时,见灯火亮着,又是欣喜又是心疼。进了门便唤了声“巧巧”。可过了半屋,却还是没见到人,床那边也没。看了一会,见地上有影子投来,下意识转身,迎面扑来个人,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撞了个正面。
方巧巧本想惊吓他,结果被他吓着了,脑袋磕他下巴上痛的捂了头,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可吓坏了慕韶华,紧张的舌头都熨不平了:“我去找药,你别动。”
“不疼。”方巧巧拉住他,一手还捂着脑袋,抬头看他,“我倒记得,第一回吓唬你,也是这模样。”
那时她掉落河边,被他救回,由邻人照顾。百无聊赖中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逗弄那腼腆书生。有一回吓他,撞了个实在,额头的青包高耸了三天。不约而同想到往事,两人都是笑笑。
慕韶华干脆坐在地上给她揉痛处:“日后就算成了老太太,也是个顽劣的不行的老太太。”
方巧巧低声:“不会变的像老祖宗那样的就好。”
到底是长辈,隔墙还有耳,慕韶华可不许她调侃:“果真顽劣。”
方才迎面撞了他,不但头疼,还碰到什么东西了。她伸手摸进他怀里:“可藏了什么宝贝,咯吱疼我了。”
慕韶华笑道:“自己找。”等着她摸走怀里的东西好得夸赞,可谁想那手上拿着的,却是断簪,看的他目瞪口呆,急忙找了找,终于找到剩下半根。
方巧巧真是心疼自己的生日礼物,讪讪道:“撞击过猛……”
慕韶华哭笑不得:“明日我再去买个新的。”
“不用。”方巧巧拿了过来,虽然拼接不起来,满满心意她可知道了,笑道,“这样就挺好。”
容易满足是好事,但看到妻子这样满足,慕韶华忍不住说道:“我会送你个更好的,这都戴不得。”
新的也比不过这个,只是丈夫会更安心,方巧巧点了点头:“可累了?去洗洗吧。”
“等会。”慕韶华仍给她揉着,“编修国史的事即便圣上知道后宽限了时日,在这之前,我仍会尽心尽力,免得被许学士捉了把柄。夜里晚归,你真不要再等,早早歇着。”
方巧巧倒他怀里想了一番,低声:“要是哪天我没了,你也不要死心眼,记得找个好姑娘,跟我一样好的,照顾你和孩子,我就放心了。”
“说什么胡话。”慕韶华苦笑,“人生还未过半,怎么胡思乱想了。”
方巧巧叹了一气,揽着他的腰也不愿松开:“嗯。”
之前怕他变心,现在反倒是怕他“不变心”了。方巧巧真想揍断穿越大神的肋骨,凭什么这样戏耍她的人生。等等――或许她可以找对方理论啊!
想到这,猛地抬头,脑袋又磕在他下巴上。这回,两人都痛的嘶嘶倒抽冷气了。视线交汇,蓦地笑出声,一如少年时。
明日就是陆家老太太的寿宴,阿月问了宁如玉,知道他们一家也会去,高兴极了:“我们也去。”
宁如玉问道:“你爹娘,两个哥哥都去?”
阿月点点头:“还有祖父,祖母。贺礼都准备妥当了,爹爹先前见到陆伯伯,陆伯伯还让哥哥和我早点去玩,要不我们一起去,找陆哥哥玩吧。”
宁如玉已问得关键,后面的话没在意,一个劲的应声。
晚上阿月同母亲说了,老太太在旁听见,说道:“不过是客气话罢了,哪里能当真。你若早去了,只会给人添麻烦。”
阿月想她可以不先去陆家的,去小船那找陆泽聊天也好。只是老祖宗板起脸来,唯有放弃。翌日随家人一起出门。
马车分两辆,慕韶华和慕宣同在一辆。见父亲面色自那日被自己气的吐血后一直不曾恢复,隐约见着病态,问道:“您身子如何了,可吃了我送去的药?”
慕宣闭眼休憩,见儿子主动问起,心里舒服许多:“吃了。”
慕韶华本就不是个多话的,慕宣更不是。寻思着要找什么话继续说,否则好生尴尬。丁氏见他们如此,真是一个脾气,淡笑:“你在翰林那样忙,也该多吃些补身子的。”
“巧巧一直有备着。”慕韶华又看向父亲,还是冷冰冰的模样,面上褶子已见沧桑,比一般老人都要干裂。他也听过慕宣往年的事,少年随父去战场,三四年才回家一次。边城风干日烈,十分辛苦,将人都熬的比同龄的更显苍老。在这点,他敬他。是个好将军,却不是个好丈夫。到底还是无法完全放不下当年他那样辜负了母亲的事。
许久,慕宣缓声道:“在翰林院如何?”
“甚好。”
话落,这话题又可以停下了。车厢内再一次沉寂,丁氏暗暗叹气,都半年了,父子俩却依旧生疏。
跟在后面的车厢可就热闹多了。
因宋氏和慕紫都不能参加喜宴,慕立成一家又几乎成了外人,这种邀请慕宣不许他们去,也只好推脱有事,没有一同前来。方巧巧带着三个孩子勾绳花,十指拧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图纹,谁输了便要唱歌谣,一路都没停歇。
车夫念了一声“到了”,恰好轮到阿月,便将红绳收进随身不离的小包里,简直已成了她的特色装扮,但别提有多方便了。
下了马车,已有人前去通报,陆常安亲自来迎,惹的前来贺礼的其他人纷纷侧目。撑起大琴国的一文一武见面,到底惹眼。
阿月看看左右,没见到宁如玉,仔细一想,还不到开宴的时候,她哪里会早来呀。慕长善见她四处看去,问道:“该不会是在找滚滚吧?”
兄长把好友叫做滚滚,阿月也习惯了。起先宁如玉还抗议,后来抗议无效,也懒得反驳。阿月点头:“阿玉也说来的呢,不过呀,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踩着点来。”
慕长善见她说的头头是道,目光却还在游离,笑道:“那你还望眼欲穿的模样。”
“我找陆哥哥。”阿月认识的人不多,学堂的姑娘除了宁如玉,聊的好的也没几个。见陆泽的兄妹都在大堂迎客,想着他的怪脾气,扯扯母亲的衣裳,“娘,我能去外头玩吗?”
方巧巧笑道:“让哥哥跟着你,不许乱跑。”
阿月点点头,慕长善就带着妹妹出门了。慕长青站在慕宣一侧,走不得,只能看着弟弟妹妹去玩。
刚到门口,阿月一灰溜冲了出去,慕长善跟的慢了半步,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了。宁如玉扬着下巴道:“你竟然也来了。”
“滚滚,你什么时候化身拦路虎了?”
“我……”宁如玉语塞,末了挤眉弄眼,“你才是老虎。”
慕长善见到宁宏和柳氏,作揖问好。宁谦齐问道:“方才跑在你前头的是阿月?”
这一说,慕长善才发现把妹妹跟丢了,急忙说道:“我去找她,免得跑远了。”
宁如玉要跟上去,被柳氏唤住“不可无礼,先去拜寿”。只能打住,宁谦齐笑道:“放心吧,我知道阿月去哪了,等会带你去。”
阿月一路跑到江边,远远就看见小船。没听见后头有声响,回头看去,哪里还见哥哥的半点影子。以哥哥的脚步肯定追得上自己,这会不见了,怕是途中见到什么好玩的,把她撇下了吧。二哥果真是个爱玩的人,罢了,去小船等他吧。
敲了敲木船,无人应声。阿月唤了几声,还是没人。爬上船往里看去,只有满满的“书床”,不见人影。出来后坐在船上托腮,忘了问陆伯伯陆泽是不是在这了,兴许他正好在家里头一时没出来呢。
撩开帘子瞧着前头的小树林,又不敢乱跑,万一二哥找不到她怎么办。等着等着犯了困,身子一倒,正面印着璀璨阳光睡了过去。
陆泽从林子里回来,准备去江边洗净了手就回家。还在远处就见船板有人,顿了片刻。见了那淡绿罗裙,想着该不会是那不得了姑娘,走上前一看,果真是。光源充足,打照红润面颊上,说不出的俏皮。站了一会,还是没叫醒她。许是睡的热了,抬手抹了好几次额头,陆泽终于轻拍她肩头:“阿月。”
阿月迷糊睁眼,揉了好一会才看清眼前人:“陆哥哥你去哪里了?”
“去林子找东西了。”
好奇心上来,坐起身看他手上的布袋,戳了戳。陆泽手势后挪:“是夜照,气味大着,别沾了气味。”
阿月恍然,瞧瞧他,又看看船:“囊萤映雪?”在雪地里看书,还有聚集萤火虫做灯的典故她可听说过,娘亲还说过之所以能发光是因为它的尾巴那里有什么荧光素。
陆泽笑笑:“只是好看罢了,倒没这雅兴。还是初夏,并不多,只找了一两只,到夜里能多找一些。”
阿月起了兴致:“那晚宴过后,我们来捉夜照吧。”
“嗯。”陆泽看她面庞无事,问道,“上回的红斑可还曾再长过?”
“没有,全好了。”
陆泽跳上去,从里头拿了一瓶药给她:“家里大夫配的,对那些无名毒素很是管用,等他配好了,听闻你已痊愈,就一直放在这。”
阿月接过道了谢,这陆哥哥真好,见远处来人,瞧了一会,奋力招手:“二哥。”
慕长善跟丢了她,弯了好长一条路,直到宁谦齐和宁如玉过来,才知道这路。这会见到妹妹安然,还浑然不知又顽皮的模样,又喜又气:“你再敢乱跑我就告诉爹娘,不许你一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