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三姑娘来了。”翠萍忙迎上去福了福身。
“姚姐姐呢?怎么这院子里就你一个人?”苏玉蘅纳闷的左顾右盼。
翠萍忙解释:“姑娘刚休息呢,怕吵,所以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苏玉蘅皱眉:“姚姐姐的到底病怎么样了?我听三嫂子说不是无碍了吗?这个都时候了怎么还睡在床上?”
“已经好多了,就是姑娘这几天身上有点懒。”翠萍尽量的跟苏玉蘅胡扯,拖延时间。直到翠微从里面把房门打开,看见苏玉蘅惊讶的笑了:“三姑娘?!您怎么来了?”
“姚姐姐怎么样了?我来看看她。”苏玉蘅一边说着一边进门。
翠微笑道:“姑娘早起吃了饭就懒得动,又躺回去睡了一觉,这会儿刚醒。三姑娘快请进。”
“好。”苏玉蘅说着,转身吩咐自己的丫头:“把我带来的东西交给翠微吧。”说着,又跟翠微笑道:“都是些寻常的补品,你替姐姐收着。”
翠微忙福身道谢:“那奴婢先替我们姑娘谢三姑娘厚意了。”
“你跟我还说这些?!”苏玉蘅笑着进进了屋门。
姚燕语已经披上了外衣从床上起来,长发披散在肩后,一袭杏子红绫被还散在床上,俨然是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收拾。
“蘅妹妹。”姚燕语见了苏玉蘅是真心高兴,上前去拉住苏玉蘅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气色倒好。”
“姚姐姐。”苏玉蘅凑近了姚燕语的脸上仔细的看了一番,笑道:“还好,没留下麻子。之前我听说姐姐脸上也长了疹子,好替姐姐担心呢。”说着,侧过脸来给姚燕语看自己耳边的地方,“你看我,这个小麻子就是当初出痘的时候留下来的。身上也有呢。”
姚燕语凑近了看到那如凝脂一样雪白的肌肤上绿豆粒大小的一个麻点,轻笑道:“这个根本不明显嘛,没事,不耽误你找玉树临风英勇神武的如意郎君。”
“姚姐姐!”苏玉蘅推了姚燕语一把,“你说什么呢!”
“害羞啦?”姚燕语笑着凑过去,“那天在茶肆看胜军回朝,是谁一双星星眼跟我说,咱们大云朝真正的男儿都在军营里的?难道那一队铁血儿郎里就没有你的心上人?”
“啊――姚姐姐你好狡诈!你诓我的话呢!”一向大大咧咧的姑娘居然羞红了脸,背过身去躲避姚燕语的目光。
翠微端着洗脸水进来,冯嬷嬷笑道:“姑娘,先洗洗脸,再梳头吧。”
姚燕语答应着坐在梳妆台前,翠萍把屋子里的帐幔等一层层的勾起来,外边的一层窗屉子也掀开,只留着糊了一层绡纱的窗棂。
十月的微风吹进来,带着淡淡的果香。
苏玉蘅轻轻地嗅了两下,惊讶的问:“这是什么香味,好特别。”
姚燕语轻笑:“那边的一片柿子都红了,还有好多山果。再往南边原本是一片粟米田,不过早就收割了,佃户们正准备种麦子。”
苏玉蘅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忙凑过来跪坐在姚燕语身边,笑道:“姚姐姐,这个月月中我们婉约社里以琴会友,是我的东道。我没有好的去处,家里的花园子也没什么好新鲜的了,所以想来你这里叨扰一日。姐姐可答应?”
☆、第五十一章 山居之乐
姚燕语闻言一愣,想起那日跟着苏玉蘅参加镇国公府韩二姑娘那场以棋会友的聚会上,各府的贵女们纷纷而至,加上近身服侍的丫头们,足足五六十个人的样子,便不觉暗暗地叹了口气。
苏玉蘅看姚燕语一时愣住,便有些失望的问:“姐姐不愿意啊?”
姚燕语忙笑道:“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只是在想这小庄里哪一出能同时做的开十五六位姑娘一起品茶,这琴声临水才好听,而这小庄里并没有水塘……所以,还真说不上来哪一处好呢。”
“这个容易啊,姐姐待会儿带着我在这小庄子里走一圈,咱们两个商议商议不就好了吗?而且,刚刚姐姐还说这里有很多山果,还有一个柿子林,其实弹琴也不一定临水啊,所谓‘高山流水’,在山林之中借着山风抚琴,说不定更有妙趣呢。”
姚燕语点头应允:“行,等会儿我陪你去看看地方。”
怎么能不应允呢?虽然她很讨厌这种贵女们的聚会,但这个发起人是苏玉蘅啊。
当时苏玉蘅听说自己患病而且极有可能是天花的状况下,只身闯白家药铺,带着坐堂先生就往慈心庵赶,定侯世子带人在城门口截人,而这位姑娘说的那些话姚燕语在听冯嬷嬷说起的时候,眼泪差点掉下来。
“姚姐姐病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天花!我是患过天花的,我知道那种感觉,所以我想去瞧瞧她……”
“下人跟家人怎么能一样呢?姚姐姐一个人在庵堂里,身边只有下人……”
姚燕语每回想起这姑娘当街说的这几句话,心里就觉得一阵阵泛酸,又一阵阵的温暖。
她跟苏玉蘅没有一丝血缘,更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半年的光景,而这半年内能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三五天。
可是她却可以为了自己不顾恶疾会被传染,叫上大夫便往庵堂里来,真真切切的挂念自己的病。
这份感情,比姚凤歌这个亲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姚燕语一直在想,这样的苏玉蘅虽然并没有跟自己真正的同生共死,但也能算得上生死之交。
在这样的社会中,自己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女,大病当前,恐怕连父母都不能奢望如此相待。
所以别说一个小小的聚会,就算是苏玉蘅这会儿患了绝症需要自己去陪伴,姚燕语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当下,两个人手牵手出了小院,姚燕语带着苏玉蘅在牧月小庄里转了一圈。
这是一座临山而建的小庄子,中间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是主院,左右各有偏院,前面有门房给下人们居住。前后左右又各修建了十几座独门小院是给男仆护卫们休息用的,再往外的农舍是给小庄里照顾花草庄稼的农户们住的。
姚凤歌并不缺那点粮食,所以牧月小庄的土地多用来栽种花果树木预备姚凤歌的需要,只有周边比较瘠薄的土地种些谷物给庄子上的人自给自足。
这个时节,苹果梨子等北方的水果都已经收完,唯有柿子,山楂,核桃,栗子等还挂在树上。
姚燕语先带着苏玉蘅去了她喜欢的那片柿子林,这片柿子林北山向阳,几十株老树上都挂满了橘红的柿子,如红云罩顶,甚是好看。
“这里好!就在这里。”苏玉蘅在柿子树下转着圈儿,咯咯的笑道:“我来了这里都不想走了!今晚我要住在这里。啊――果然是‘山庄栖柿林,绿阴覆苍瓦。’姚姐姐!我好喜欢这里啊!”
“大才女啊,居然出口成章!欺负我读书不多是不是?”
姚燕语也很高兴,像这种单纯的快乐在这里好像很少,而她也几乎都忘了,现在的自己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最应该做的就是享受生命给自己带来的美好。
当晚,苏玉蘅就真的住了下来。
姚燕语叫厨房用晒干的果木做柴禾炖了一只佃户用铁夹子捉来的一只野山鸡。因为是秋季,山里虫子草籽什么的丰厚,野山鸡吃的很肥,浓浓的鸡汤加了山里才来的野山菌,远远地就能闻到香味。
“嘶嘶――好好吃啊!”苏玉蘅一边吸溜着一边啃鸡肉。
姚燕语看着这姑娘没出息的样儿,轻笑着夹了一些素炒的山芹给她,并叮嘱道:“慢点,没人跟你抢,野山鸡还有两只,回去的时候带给大长公主和太太一人一只,还有我叫人采的野山菌也给你带着,想吃回去让厨子给你炖。”
苏玉蘅听了连连摇头:“家里也有野山鸡,这菌也有,只是厨子炖的不如姐姐这里的人炖的好吃。”
“那是他们放的作料不对。”姚燕语轻笑,“我上次在侯府吃过一次他们炖的鸡汤,各种调料放的太多,把山菌的美味给压下去了,那鸡汤吃到嘴里都是那些香料的味道。”
“嗯嗯,就是呢!”苏玉蘅连连点头,又道:“好姐姐,那野山鸡也不用给我拿回去,等我做东道那天,你能不能叫人给我的客人们炖这个汤喝?”
姚燕语点头答应:“嗯,行。等会儿我就写个单子,看看少什么早些让他们去准备,绝不能耽误了你的正事儿。”
“姐姐你太好了。你就是我的亲姐姐!”苏玉蘅一边吃一边笑。
姚燕语说着,又夹了青菜放到苏玉蘅的碗里去:“好啦!不是我心疼这饭菜,你也少吃点,晚上吃积了食可是很难受的。我可不想待会儿在陪着去出去散步。”
苏玉蘅又吃了一口饭,笑着反问:“你不许我吃多还给我夹菜?”
“我让你多吃点青菜。”
“嗯,平时我最不喜欢吃芹菜了,不过你这个芹菜做的味道很好。没有那股子药味。”
“一样的芹菜,一样的做法,你啊,都是私心作祟。”
姚燕语深谙养生之道,晚上基本不吃饭,今天也只是陪着苏玉蘅吃点清淡的菜蔬,喝点小米稀粥而已。
苏三姑娘却吃了一碗饭,两只小花卷,喝了一碗鸡汤,吃了半只野山鸡。
自然是吃撑了,于是撂下饭碗后便拉着姚燕语出去遛弯儿。
十月的夜里已经很冷了,一弯月牙挂在天边,清泠凉薄,苏玉蘅却依然满腔热情,拉着姚燕语似有说不完的话。
☆、第五十二章 总督家书
苏玉蘅在牧月小庄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方才回城。她一回去自然先去大长公主跟前,大长公主拉着她问:“瞧你这乐不思蜀的样子,那小庄子上可有什么好玩的?”
大长公主之前有个女儿在两个儿子之下,被定国公和大长公主视为掌上明珠,一出生大长公主便上述请封了灵阑郡主,但却在十三岁上,因为一场天花没躲过去送了小命。当时大长公主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养了很久才养过来。
是以当时苏玉蘅九岁上恰逢她父亲封靖海伯被圣上委以重任去西南治理海疆时得了天花,大长公舍不得她,便留在身边养病,也合该苏玉蘅福大,十有*治不好的天花居然也痊愈了。
大长公主便认定这个孙女是上天送来补偿自己的,索性把她当成女儿的替身,娇生惯养的在身边,无事不依着她。
为了这事儿,陆夫人背地里没少拈酸吃醋的,暗暗地埋怨大长公主放着两个嫡亲的孙女不怎么疼爱,偏偏去疼二房庶出的这个三丫头。
多多少少有些嫡庶不分的意思。不过幸好是个孙女,大不了将来择婿出嫁的时候多花点心思,倒也无妨。这若是孙子的话,怕是家里将没有安宁了。
大长公主温和的笑着抚摸着伏在自己膝头的孙女,转头吩咐自己身边的一等女官芝香:“封一百两银子送去牧月小庄给姚姑娘,再把府中厨子自制的果酒送十坛,再把那些糟好的鹅掌鸭信还有各样点心水果也送些过去,就说我的话,蘅儿的事情让姚姑娘多费心了。”
“祖母,其实这些姚姐姐都会安排好的。我们都商议过了,那日一应吃食都从庄子里取就是了。姚姐姐还说庄子里有现成的果子,可以做成果汁以代酒水。我还尝了姚姐姐自己煮的果茶,很好喝呢。”
大长公主无奈的点了点苏玉蘅的额头,笑道:“你呀!还是小孩子性子,总也长不大。你也不想想,人家是在庄子上养病的,而且才去了这几日,岂能色色周全?你这一去,还不知把那小庄子给折腾成什么样子呢。她虽然不说,也会为你尽心布置,但心里未必不觉得麻烦。再说了,人家还病着呢,又是客居在此的人,你这样过去折腾,怎么好意思?”
“姚姐姐的病已经好了!”苏玉蘅扁了扁嘴巴,“她就是太省事了,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所以我才要过去她那里,她整天一个人闷在庄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长了越发要闷出病来呢。”
大长公主活到这个年纪,什么事情没见过没听过?姚燕语这种状况她不用问也能明白,只是事不关己,她却不能多说,于是笑道:“她省事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即便念着姐妹情分,也别越过你三嫂子去。”
苏玉蘅忙点头:“这个自然,我是先跟三嫂子说过了的。她也托我常过去看看姚姐姐呢,她如今怀孕了,总没那么多精神照顾。”
大长公主轻笑:“既然这样,她病也好了,为何不接回来?”
苏玉蘅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旁边,见只有大长公主的两个心腹丫头芝香和兰馨,便低声说道:“姚姐姐觉得住在侯府里有诸多不便,而且,也很尴尬。”
这是昨晚她跟姚燕语躺在床上的时候姚燕语跟她说的话,当然,是在她问出跟大长公主一样的问题之后姚燕语给她的回答。
苏玉蘅知道这是她的心里话,她虽然性情率直但却不是傻瓜,易地而处,她以为如果她也遇到姚燕语这样的处境,也会想着办法搬出去,自己找个清净的所在过日子,等着家中父兄另作安排的。
可是,她的父亲会对她做怎样的安排呢?
这件事情苏玉蘅昨晚在迷迷糊糊睡着之前稍微想了那么一下,现在又伏在大长公主的膝头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但却没想出结果。
同样,姚燕语也想过,而且想过很多次,同样也没有什么结果。至于姚总督怎么想也只有总督大人自己知道。
定候府,祺祥院。
姚凤歌靠在正厅的矮榻上,身后塞着一只软绵绵的大靠枕,手边放着果盘茶盏,手里捏着几页书信认真的看。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男子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杂毛狐皮袄,里面是墨色府绸长袍,方脸,留着短髭,一脸恭谨的欠身站着,等候姚凤歌的吩咐。
姚凤歌一字一句的把书信看完,微微笑了笑,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男子忙欠身笑道:“大姑奶奶言重了,为主子办事是奴才们的本分,不辛苦。”
“你且去瞧瞧琥珀吧,她现在是三爷的姨娘了。”姚凤歌说着,又转头吩咐李嬷嬷:“叫珊瑚把我收着的雪顶含翠拿出来给周管事尝尝。”
“奴才谢大姑奶奶。”周廉之忙躬身行礼,“奴才先告退了。”
姚凤歌点头:“你先去见见你女儿吧。我叫人收拾房子,你且住两天,等我写好了回信你再给父亲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