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彻底弥漫了她的整个世界,等林夕若匆匆赶到的时候,那“斩”字令牌轰然落下,一起崩溃的还有她那颗心,彻彻底底。
那么多她熟悉的人,相府里的老管家,账房的先生,刀起头落,那么多无辜的人顷刻之间就死在她的面前……
爹爹,娘亲!
林夕若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看到了爹爹的目光,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啊……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是一个身为父母,临死之际却还是不放心,还唯一牵挂着的。
她恨!她好恨!可是爹爹的目光已经给了她半分冷静,她不能冲上去,她还要活下去,她还要活下去为家人报仇!
林夕若的仇恨的目光紧紧锁着监斩台上神情自若的夜宫昊,是这个人摧毁了她的一切,她想要保护的一切!
那日巫族的幻境已经显示了一切,可还是自己一意孤行,可自己还曾经为这个男子动容过,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这个魔鬼!
可是更让她厌恶的却是自己的反应,明明很恶心,可她的神经却好振奋,那种说不出来的渴望,对于血液的渴望……
不!林夕若忽然惊叫,却在下一刻脖颈一阵疼痛,落在了跟上来的那个怀抱里。
※※※
“够了!”在林夕若,哦,不,是那个林夕若扮成的年轻男子离开后,夜宫昊心里忽然疼了起来,他有些不由自主,阻止了对宰相夫妇的行刑,可命令下完了,又开始恼怒,恼怒自己的情绪波动,遣了暗卫跟着离开的人,冷着脸便回去了。
“是。”
底下的人遵命,而夜宫昊本欲离开,却又迈着步子折了回来,他指着地上跪着的林宰相夫妇,又道,“且让他们看着,明日午时再行刑!”
刚才他真是糊涂了,怎么可以对害了自己母妃的林氏一族手软呢?夜宫昊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男子仇恨的目光,滔天大恨,可是他又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未进宫门没多久,林太后的人就走了三遭,终是在林太后的贴身宫女――浮萍来的时候,夜宫昊才允了前去。
“皇儿,你当真灭了林氏一族?”林太后早听得外面喊轿之声,未等夜宫昊进殿,便急急地追问道。
“母后今日怎如此狼狈?”夜宫昊只是轻轻地扫了她一眼,道,“帝王之榻不容得他人酣睡,昔日母后所教,如今仍然历历在目。”
“好,好!”林太后向后趔趄几步,不住的摇头,“母后是老了,皇帝够狠,够狠!”
“孽障已除,母后养育之恩儿臣铭记在心,自会保母后在这深宫之中一世无忧。”
“你还是怨恨母后,是也不是?”林太后几经叹息,终于变成不由己的无奈,“一朝天子一朝臣,由着你母妃,你如此痛恨哀家和林氏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你真真正正喜欢过夕若吗?对她又有几分是利用?”
只一句险些令他崩溃,很多复杂的场景在他的脑海里显现,夜宫昊一时间不语,后来缓缓抬起眸子,尽是阴暗,“母后是糊涂了,帝王家哪有什么真心?母后想必还不知道俪妃便是林夕若,身为嫔妃却不守妇道,该杀!”
“你说什么!”林太后只觉得喉里一阵咸腥之味,怪不得,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原来夕若之前真的没死,为什么性情会大变她来不不及思考,只是耳边一直回响着夜宫昊那句“不守妇道”。
“不!皇上,你要相信离儿和夕若之间是清白的!那日……那日俪妃病重,秀妃将所有太医叫走,是如妃的诡计啊!”电光火石之间,林太后这才猛然想起,俪妃被打入冷宫的时间居然那么巧合,就在宰相被打入大牢之后不久。
“这是一场局啊,皇上!”林太后看着夜宫昊一如既往的冷漠,终于冷了心思,这已经不是当初在她膝下嬉笑的孩子了,他是一个帝王,手握重权的帝王,大势已去,还有什么用呢?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本来守在门口的苏忠主却急匆匆的进来道,“皇上,冷宫的那位娘娘已经醒了,就是,就是一醒来又要寻死!”
“夕若!”林太后灰败的眼眸中终于燃了一丝亮光,她没有放过夜宫昊眼底深处的那丝焦急,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就连夜宫昊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情绪。
“皇帝!”在夜宫昊临走之际,林太后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脸上是水波不惊的平静。
“当年是哀家欠你和母妃的,可是前人们的恩怨,便随着前人的逝去而消逝吧!”林太后的嘴角慢慢滑出一缕鲜红,可眼底却有解脱的笑意,“这一次牵扯的已经够广了,皇帝要早识得自己的心,莫要,莫要辜负了眼前之人啊!”
夜宫昊愣住了,那种错杂的感觉再次浮上了他的心头,而就在那一瞬间,林太后停在空中的手划出一个凄怆的弧度,毫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她囚住她一辈子的地方。
岁月即使在林太后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还可看出当年天下闻名的风采,那个仗剑天涯的少女,那个满怀豪情的女子,仅仅只为一个“情”字,甘愿囚锁深宫。
“太后,太后!”门外的浮萍听见动静,再也按捺不住冲进来,她是在林太后入宫后跟着的,虽说时间比雪梦(夜宫昊母妃)短,却是林太后身边最忠心的那一个。
“皇上,太后娘娘待您不薄!”浮萍将林太后的尸身放好,红着眼站起道,“雪姑娘是太后娘家的侍女,可是她却忘恩负义勾引了先皇,引起祸乱,她以死谢罪将皇上您交托给太后娘娘,这些年娘娘待皇上怎样,难道皇上都熟视无睹吗!”
“放肆!那是朕的母亲,圣母皇太后!”
“先帝是不会承认的!皇上的母亲只有太后娘娘,母后皇太后一人!”浮萍却毫然无惧,她看了看林太后,又看了看夜宫昊,忽然有点心伤,自家主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从前都是太后娘娘不许奴婢说,可如今娘娘已经先去,奴婢不得不说!太后娘娘将整个天下都给了皇上,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吗?”浮萍早就看不惯自家主子这般委曲求全,明明就不是娘娘的错,为什么一定要她一个人去承担!
“太子之位一旦定下,岂是那么好动摇的?若不是娘娘求了先皇许久,皇上哪有如今的君临天下?”
“太后娘娘根本就没有害死雪姑娘,是雪姑娘一心求死,自尽在娘娘面前!”
最后一句如同一道响雷在平地上炸开,夜宫昊的身形不令人察觉的微微颤了颤。
他的思绪有些乱,浮萍说的这些无一不和他从前的认识相悖,难道,难道他恨错了人?
脑中似乎有千种声音作响。
“你最恨的是林夕若,是她的母族摧毁了你的一切!”
“你那么爱她,可是她却不守妇道!”
“你不计前嫌任用林氏宰相,可他还是背叛了你!”
……
一个妖媚的女声在耳边不停回响,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呢?
夜宫昊还来不及做出权衡,便感觉面前一道身影闪过,抬头却见浮萍一头撞在了精美的柱子上,血从她的额头上滑下……
苏忠主探了她的鼻息,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而夜宫昊只是留下一句“厚葬”便匆匆离去,甚至没有乘用銮驾,他现在必须得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五章:坠落悬崖
夜宫昊到冷宫的时候,那女子极安详地躺在床上。
虽说是这样,可就看四周的狼藉,便知道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眉头微皱,苏忠主明白他的意思,连忙上前道,“皇上,俪妃娘娘自醒来后就一直寻死,奴才们实在是拦不住,这才将娘娘敲昏。”
“俪妃?她不是!”夜宫昊轻笑,即使那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他还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敢肯定那人绝对不会是林夕若!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有一太监打扮的男子匆匆上前与他耳语几句,夜宫昊颜色瞬间变了。
“好!很好!”夜宫昊笑的令人惊诧,然而他转身离开的潇洒,却吩咐苏忠主留下照看道,“给朕好好看着她,不许有任何差错!”
夜宫昊复又回了御书房,不料还没坐稳,便听禁卫统领求见。
“微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够了,究竟什么事?”此话夜宫昊不知是听了多少遍,早已厌烦,而李昕泽(禁卫统领)也着实来的不是时候,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如今皇上这形势,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说了。
“微臣是来请罪的!”李昕泽几乎不敢抬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的道,“前日,有刺客从金銮殿逃离……”
夜宫昊听完整件事情,脸黑的是不能再黑了,“那你们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今天才说!”
现在夜宫昊总算是明白整件事情原委了,刚刚在冷宫他便认得被烧成重伤的那位并不是林夕若,适逢有追踪刑场那位奇怪男子的暗卫来报,是那男子实则是一位女子,而将她带走的却是离亲王。
这也是他为什么颜色大变的原因,本来还疑惑重重守卫,他知道拦不住皇弟,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夕若是如何逃得过去呢?
原来是从密道离开,至于为什么知道,他想这是毋庸置疑的,父皇当年将兵符都留给了夜宫离,想必皇宫密道也被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只是就连他也不知道!夜宫昊微微勾了唇角,有点冰冷,父皇啊父皇,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你就如此偏心!
难道夜宫离真的是自请废掉太子之位,是林太后一手将他推上皇位吗?
迄今为止,夜宫昊第一次有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掌控范围之内的感觉,也直接忽略了还跪在地上的禁军统领。
※※※
“看,是七色花!”林夕若本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夜宫离采摘草药,这里是长安城里唯一的悬崖,也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
林夕若小产之后又被推入河中受了伤寒,再加上灭门之劫重重的创伤了她的心脉,如今身体损伤得十分厉害,怕是活不够几年。
自从城内的守卫松了些,夜宫离便天天出来寻找能够延续她生命的灵药。
自然夜宫离这个是不可能跟林夕若实话实说的,不过夜宫离不知道的是林夕若本身就懂医,实则是不想灭了他如火一般的热情,而且在屋子里闷的也乏了,这才顺路一起出来“晃晃”。
于是这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便到了这处灵药最多风光也最好的悬崖之处。
夜宫离远远的听见林夕若惊喜的声音,施上轻功敏捷的跃了过来。
可不是那朵悬崖峭壁上颤颤发抖的小白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神奇的竟有七种颜色变化着。
夜宫离眸色微动,转瞬之间便飞身到悬崖之上,将它采摘回来。
那七色花一接触人手,立刻消失了光芒,连七片叶子也在明媚的阳光里化成了灰烬,只留下最终的花子,如同琥珀一样的七色花子便落在了夜宫离的手中。
“你怎么把它摘了?”林夕若实则就是个来看风光的,根本就没想着这七色花究竟有多大的药效,就连那一声惊呼也只是为了这难得的景象。
天边的云霞仿若织女修成的锦绣织布,流光百般,却掩饰不了林夕若那眉角的落寞。
夜宫离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轻轻地看着她开口问道,“夕若,放下所有的仇恨,你愿不愿意?”
他甚至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因为他知道答案是什么。
“放下如何,不放下又如何?”林夕若第一次在夜宫离面前露出如此坚决的神色,“但是,只要有一丝能够扳倒他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这些天她虽然白天很如意,可是每每夜幕降临,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所有林氏族人死的那一刻,她应当记住她的仇恨,灭族之恨!
“其实宰相和林夫人他们……”夜宫离正在犹豫着说与不说林宰相及夫人并未被处斩的消息,忽然耳边厮杀声充斥旷野。
为首的是那个黑色而又妖孽的身影,极其熟悉,哪怕变成灰林夕若也认得。
“夜宫昊!”林夕若冷冷扫了四周,无声无息不知是什么时候包围起来的禁卫军,看上去都不简单,怕是禁卫军里最豪华的阵容了。
“皇上果真看得起我,竟是这般的隆重。”
面前的夜宫昊固然妖孽,却隐隐透着几分邪气,但是林夕若没有多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恨她,她要杀了他,仅此而已。
要说单挑,那群禁卫军固然是高手,却全然不是夜宫离的对手,而夜宫昊虽然与夜宫离功力相当,可打起来,夜宫离会毒,还是略胜一筹的。
但是人家那数量也不是好忽视的,虽然说也就二十多个,可夜宫离以一敌众,难免会不支,好在夜宫离尚游刃有余,不占上风,却也不占下风。林夕若在旁边看着,却起不到丝毫作用,只能说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
可没有人会忽略这么个大活人,很快那二十多个人就分出了些人来对付林夕若,不用说,那些对付林夕若的人都是夜宫离解决掉的,很快悬崖之上只有最后五个人与他们对弈。
但是这五个人细看身上都没有一丝伤痕,非寻常之辈。
而夜宫离那边就不容乐观了,身上已是多处见血,终于那边的夜宫昊不再是观战,一把锋利的袖剑从他手中划过,凌厉的向林夕若这边袭来。
那双冷峻的眸子里,只有厌恶。
林夕若有霎那的心疼,转瞬间却变成深深地恨意以及对自己的厌恶,怎么可以为了这个魔鬼再波动自己的情绪?!
她闭了眼,因为躲不过,也不想再让夜宫离分心,与他无关的事,她知道凭他的本事能够逃出去,自然,是在没有她的情况下。
可是当夜宫离终于挑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尽,转头却看见这边的危险时刻。
他想冲过来,可是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他想将手中的剑投掷过去,可是功力已经损伤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