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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错付

  回到永安宫时,大雨仍然没有停下来。侍女早已经准备好了沐浴所用的热水,晏既怕观若着凉,催促着先去沐浴。

  纵然落雨,五月的天气还是闷热的,观若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长袍,只觉得全身都舒缓下来,无比舒适。

  从耳房中走出来,她便干脆地坐到了晏既身旁。

  与昨日相比,今日的公文要少了许多,他揽过她来用面颊轻轻蹭了蹭她的,便又专注地投入那一堆公文之中了。

  观若亦随意地拿起了几本他已然翻阅过的,看了片刻,而后问他,“今日还是没有裴灵献的消息么?”

  因为雍王的那一剑,她对裴俶的感情似乎也微微复杂了些许,并非是全然的厌恶了。

  但要说感激,或许也不算是。裴俶是个疯子,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不合乎常理的。

  如今梁帝也已经不在世上,她同晏既一样不将蜀中三郡那些乌合之众当一回事,便只忧虑裴俶的事。

  “没有。上一条与他有关的消息是几日之前的了,想必很快萧翎就会亮出她的态度了,以你对萧翎的了解,你觉得她会怎样做?”

  观若忽而想起来从前孟移同她说过的话,他们南羌人,对救过自己性命的人,都是可以付出生命的。

  而裴俶显然也还记得萧翎为他挡下了自己的那致命的一剑。

  “阿翎有些懒。”她好像是说了一句完全无关的话,“从前我在南郡,她就巴不得大人将所有的责任都放在我的肩头。”

  “她可以,并且愿意替我分忧,却并不打算成为这些事最主要的负责之人。”

  如今萧氏几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要她带着萧氏的军队去抵御千军万马,抵御未来的无数磨难,想必她早已经厌倦的不得了了。

  所以裴俶的出现,于她而言,会是解脱么?

  她不希望是这样,可是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和立场去阻止。

  晏既将一本刚刚看完的公文放在了案头,“罢了,我们还是不要猜测了。总归这几日就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对了,我令人搜查过裴灵献在鲁县的府邸,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他府中还有一名女子。”

  “女子?”观若下意识地反问着,而后心中又了然,“是珠楼娘子?”

  晏既回答她,“是承平十七年中秋之夜,曾经在庐江城中献艺的那个歌姬。”

  那就是珠楼娘子没错了。

  两位拥有这世间最为绝妙歌声的女子,同样命途多舛。

  虹梁娘子同样不知玉殒何处,若是不能再找见,她会替她立一处衣冠冢的。

  “珠楼娘子同裴灵献一样,都是南羌人,裴灵献曾经救过她,因此她也就一直都跟着他。”

  甚至为了追随他,不惜服下“移光”这样的毒药,最终却还是为裴俶所抛下。

  爱与不爱,从来都天差地别。

  “她的境况如何?”萧翾当年服下移光,毕竟还活了十数年。珠楼娘子服药的时候比她更为年轻。

  “不太好,已经奄奄一息了。因为过往我与她有一面之缘,所以还是令人尽力医治她了,可惜……”

  观若的心沉下来,“无论如何,你我都尽过力了。”

  “若是你想见她,我可以送你去。”

  “晏既抚了抚观若的面颊,算作安慰,而后站起来,望着观若的脸庞,微微地有些不自然,“我也去沐浴了。”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却也很不平常,观若的目光又落在了公文之上,却心不在焉。

  晏既回来的很快,观若已然坐到了案几之后,闲闲地抚弄着殿中她的一把古琴。

  雨水已经停下来,拨云散雾,又是洒落在一片寂静之地的月光,观若的手指落在古琴之上,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没有晏既的永安宫中,从来都没有响起过琴声。

  “忍负玉楼今夜月,宝筝闲理十三弦,明之,我不会弹筝,今夜我为你抚一曲琴。”

  殿中最惹眼的,其实是几把玉石琵琶,那是文嘉皇后喜欢的。

  但观若更喜欢的,总是古琴,总是那把已经断于丹阳城楼之下的绿绮。

  晏既在一旁坐下来,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静静听着观若指尖流淌出来的琴曲。

  在心爱之人面前,她也放下了平日的羞涩之意,和着琴声,轻轻唱道:“绿绮琴中心事,齐纨扇上时光。五陵年少浑薄幸,轻如曲水飘香。夜夜魂消梦峡,年年泪尽啼湘。”

  “归雁行边远字,惊莺舞处离肠。蕙楼多少铅华在,从来错倚红妆。可羡邻姬十五,金钗早嫁王昌。”

  一曲结束,她停下了手,如玉的面颊也被月色衬出了孤清来。

  晏既问她,“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为什么会想起来弹这曲《何满子》?”

  昨夜他们才喜结连理,无人的痴心曾经错付,又何必徒生感慨?

  观若的笑容清浅,“只是今夜格外的思念大人而已。”

  这是萧翾在最后的那一段日子里,常常会听的曲子。

  她说她不后悔,只有无能之人才后悔,但她一遍又一遍地令歌女唱这首曲子,分明也是在后悔着什么的。

  也许是后悔着同高烨的那一段情。这段情令她终于觉醒,可这觉醒的方式,到底还是过于惨烈了。

  “想念大人,而后又听闻珠楼娘子痴心错付,如今人生已经不剩下多少时光的事。”

  “裴灵献救过她的命,她也大可只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便好,为何又要苦苦追寻,以至于误了她自己的性命呢?”

  她若是爱慕这世间任意一个寻常男子,在裴俶这同族之人的庇护之下,应当都能过上一段极其美满的日子的。

  “爱慕一个人与否,并非是由自己控制的。”

  就好像伏珺对冯逾的爱慕,令她如今觉得自己难以面对阿姐一般。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伏珺的心结,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解开了。

  观若也知道自己的抱怨是没有道理的,如此良夜佳期,她同她心爱之人在一起,应当且尽欢意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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